1

    驚喜的稚玉躺在媽媽的懷裏指著天空中的一道光,“媽媽,你看,是飛碟!”

    “傻孩子,那是流星。”靈貓盯著那道光,尖細的瞳孔放到最大,模糊的光逐漸清晰,畫麵越來越靠近。

    “媽媽,流星是什麽,它在燃燒嗎?”

    “是,是……”

    “那它會燃盡嗎?”

    靈貓沒有說話,臉上盡是吃驚的表情。

    “媽媽,你怎麽了?”稚玉的小手在靈貓眼前晃了晃。

    “那是,那是,為什麽火焰中間,有另一團黑色的火……”

    黑色的烏雲遮擋了月亮,卻遮擋不住人們好奇的心。嚐試用科學解釋一切的他們,卻在絕望中發現人類的科學根本觸不到大自然的邊緣。

    “我感受到了。”

    他的身後在燃燒,卻傷害不到他的身體,他迎風而行,那火焰也被狂風扯得像條火龍,一條黑色的火龍。他像正常人一樣走得那麽自然,可他什麽也看不到。

    “靈的力量。”

    深夜,沒有人注意到那條平凡的街道上路過一個不平凡的人。準備在夜深人靜打劫路人的小混混,好奇地探出個頭,一不小心沾上了那團火,他的身體便在瞬間燃燒起來,他掙紮地在地上打滾,可是火焰怎麽也滅不了。很快的,一陣風帶走了一片塵。

    天亮了,太陽與往常一樣溫暖,老人與往常一樣出來晨練,小鳥與往常一樣去覓食,而“魅”擁有了一個與往常不一樣的早晨。

    “爸爸。”有人叫住暗渡,聲音是那麽熟悉,暗渡呆了一下還是沒有迴頭,以為自己沒睡醒出現幻聽。

    “我是暗魅。”聲音又一次出現了,暗渡猛地一轉身,沒站穩,簡直要跌倒了。一個人與魅一模一樣的人就站在他身後,雖然他的身後燃燒著黑色的火焰,雖然他的眼睛蒙上了布,可暗渡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魅,魅!

    可是此時的魅為什麽那麽奇怪,他的身後,從頭部,背部,一直延伸到腳跟,都燃燒著很奇怪的黑色火焰。

    “覓林,你別跟悅米一起欺負我老人家啊。”暗渡雖然情緒激動,可是仍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覓林的裝扮。

    “覓林是誰?”自稱魅的人很疑惑地說道。

    “讓開!”一聲叫喊,暗渡感覺身後有一陣急急忙忙的腳步聲,馬上閃到牆邊。“啪!”一盆水把魅從頭到腳都澆濕了,但那火焰沒有絲毫減弱的意思,反而燒得更旺了。魅的嘴角僵硬的動了動,他悄悄捏緊了拳頭。暗渡的眼睛瞪得簡直像個雞蛋,兩個人同時出現了,一個靜靜站直了身子,水不斷從頭上流下,另一個將盆子舉到頭頂那麽高,保持潑水的姿勢,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啊!還是滅不了,你忍著啊,我再去接一盆。”

    魅一伸手將還沒跑開的人抓迴來,舉起拳頭正要揍他,“敢那麽大膽,你小子是誰!”

    “他就是覓林。”暗渡像個機器人一樣迴答道。

    魅歪了一下頭,鬆開拳頭,用手摸著覓林的臉,覓林被這身體都著了火還無動於衷的人嚇得不敢動彈。“你不是覓林。”魅說,語氣更加疑惑,“你也是魅?”

    “哈哈哈,確實總有人把我說成是魅,但我是覓林。雖然蒙上眼睛,不過我們確實挺像的呢。”覓林的迴答把魅搞糊塗了。

    暗渡一步步靠近,他的喜悅之情不可形容,“你,你真的是魅,你是魅?你沒有死?”暗渡眼圈發紅,他笑了,他的步伐越來越快,他要衝上去抱抱這個思念了五年的兒子。

    哪知魅後退了一步,用讓暗渡絕望的語氣說:“請不要碰我,爸爸。”暗渡甚至哀求起來,“為什麽不可以,你還是恨我嗎?”魅搖搖頭,他的火焰逐漸減弱,“你如果沾上這團火,必然會點燃你的仇恨,燃盡的時候,你的生命也會結束。”

    多麽奇怪的解釋,覓林看著那團奇怪的火,好像不會放出熱量,甚至散發著寒氣,也點不著衣物。魅身上穿的衣服,背後部分的狀態似乎被火焰化了,而且那團火不會向上燃燒,竟然是沿著水平方向舞動。他說這火焰會燃燒仇恨,可是他剛剛又表示不恨暗渡,那他的仇恨從何而來呢?

    很欣慰魅不是因為恨他而遠離他的,暗渡窮窮的思念讓身體發顫,“孩子,你怎麽找到我的,還有你不是已經……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惡魔。”魅沒有感情地迴答。“我雖然什麽都看不見,可是我有感覺,不同人的身上散發著不同的力量,這棟樓裏的人都有靈的力量,就連你也有。”魅指了指覓林,“鹿靈的力量。”覓林不敢相信的指著自己。“還有你,爸爸。”

    暗渡立刻驚慌地要阻止,“啊,等等……”

    “人靈。”

    暗渡的身體癱軟了,他擔憂地望著覓林,好像在祈求他不要說出去。覓林表麵上看似平靜,隻是因為他就像停止運作的機器,沒有唿吸,沒有心跳,他簡直失去了思考能力,大腦嗡嗡作響,他甚至感受到頭上的皮都鬆弛下來,繃緊的肌肉喪失了力量。他的內心揭起巨浪,引發無數個龍卷風,卷走一切情緒,清洗所有念頭。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隻剩下一片空白了。

    一句話,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了,“把真正的人靈告訴我。”他在此時得到了連接兩個種族命運的線索!

    其實他早就應該想到的啊,“魅”從一開始拿什麽起步,一個普通人不可能打敗靈,除非他本身就是靈,那他除了是人靈還能是誰呢?怎麽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想不出來,果然是太笨了,果然隻是個六歲小孩。

    “我從地獄裏爬出來,僅僅為了一個請求,爸爸,請幫我找一個畜生,我要親手宰了它。”魅雖然感受到兩人的情緒波動但沒有在意。

    “什麽畜生?”暗渡靠在牆上無力地問。

    “狼靈。”

    猶如晴天霹靂,覓林感受到魅的殺氣逼來,他的胸口悶得幾乎窒息。隻是提到狼靈這個詞,他的憤怒就讓那團火焰燒得更旺,他恨狼靈竟然恨得那麽透徹,強烈得可以長時間延續他的生命,這到底是為什麽?

    拐角處,悅米輕輕坐在地上,她什麽都聽到了,魅就在附近,近得幾乎已經可以觸摸到他,她的心怦怦直跳,但無盡的不安又如潮水般湧上。“暗渡,人靈,覓林,魅,狼靈。”她輕輕念著,這是一個多麽複雜的關係,她的頭都有些發痛。

    “為什麽,為什麽你非要殺狼靈?”覓林顫抖地問。

    魅卻沒有迴答,他隻是握緊拳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仇恨的燃燒延續著我的生命,黑色的火焰就是我憎恨的熱情。”

    2

    明天,明天就要獵殺狼靈了。

    這是暗渡的指令,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獵過野獸,這次出行一定充滿危險,可是暗渡沒有打算帶很多人去,他隻要求覓林、悅米、魅和自己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對覓林的態度變得怪異,常常觀察覓林的一舉一動,而與魅在一起時,臉上卻充滿慈愛的笑容,他判若兩人。

    悅米心急煩躁,她的內心很矛盾。她開始若有若無的躲避覓林,因為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他。明明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散發出的氣息總是不同,朝思夜想的魅以全新的麵貌出現,擁有一個“不是人”的身體。她究竟該怎麽應對?

    情緒最複雜的,竟然是覓林。他是一條狼,他擁有人類的身體,他的命運注定與人靈為敵,而在此時出現一個非人的生物,可怕的他竟然要殺死狼靈,這個人也曾是悅米的愛。他究竟應該開心還是悲傷,慶幸還是憤怒?那個燃燒著仇恨以延續生命的人,他從哪裏來,誰創造了他,要怎麽樣才能消滅他,這都是個未知之謎。

    最熱鬧的,是“魅”聚集最多的地方。所有人都在議論早上看到的那個帶著黑色的火焰的人,暗渡不告訴他們這人究竟是誰,早已見怪不怪的成員隻好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猜測,“說不定他繼承了火蜥蜴的靈力哦!”“笨蛋,你玩網遊玩多了,才沒有那種東西。”“他會不會是暗渡開發的超能力者啊?”“你們有沒有仔細觀察,他和覓林長得有點像呢。”“說不定就是用覓林的基因開發的超能力者!”“哈!原來如此,平時看覓林能力那麽低一點用都沒有,其實他才是最終武器呀。”“你看電視看多啦。”

    躊躇,猶豫,鞋底擦著地板,不斷捏著手指頭,眼睛向上看又低下來,悅米簡直迴到了五年前,為一點點小事掙紮不敢下決定。剛剛暗渡從魅的房間裏出來,臉色很凝重,估計是提起了特別嚴肅話題。現在,自己與魅隻隔著一個一扇門,這扇跨越時空穿過無數思念的門,她究竟要不要打擾?

    “進來吧。”門後突然傳出聲音,她還沒有敲門呢,看來魅果然察覺到自己的靈力了。

    她進去了,她的感動止不住的向上湧,她的心跳得發出劇烈的咚咚響,她終於見到他了,即使他現在像個惡魔,他一定在痛苦忍受著仇恨燃燒的熾熱,他的身體一定幾次被鑽心的痛折磨得麻木了。可是她強忍住淚水,她要搞清楚一切事實。

    她盯著那條遮住他眼睛的黑布,想象著布條後迷茫的雙眼,“魅,你的身體怎麽了。”

    魅的嘴巴勾起一條嘲諷的弧線,懶散地說:“這個問題暗渡已經問過了,但我可以再說一遍,我的靈魂賣給了魔鬼,隻祈願他能給我一個可以複仇的肉體。”

    悅米的眉頭皺起,魅竟然會幹這種傻事?“你為什麽要複仇?”

    “那群畜生殺死了我最重要的人。”魅咬著牙狠狠說道。“你可以想象嗎?在你深處絕望,所有人都唾棄你的時候,一個對你比任何人都要好的人出現了,不管你做錯什麽事,對她傷害的多深,她都能原諒。可是,就在你以為幸福來敲門的時候,那群畜生竟然把她當成了食物啃食了!”最後一句話魅咆哮得幾乎喊破了喉嚨,悅米頓時被震撼了。

    “那……她到底是誰?”

    魅停止喘氣,低下頭仔細思考,但過了很長時間,他虛弱地搖搖頭,好像所有希望在一瞬間都落空了,“我忘記了她的名字。”

    最後一搏,悅米緊張地問:“魅,你還記得悅米嗎?”

    魅不帶一絲感情,冷酷地迴答:“她是誰?”

    下雨了,打雷了,狂風在唿嘯,世界恐懼的不敢做聲,隻有大自然在獨奏自己粗暴的樂曲。這一定是世界末日,所有物體都失去了溫度,不然,為什麽那滾燙的熱水也溫暖不了自己的心?手腳冰涼,身體僵硬的連稍微一動都能聽見指關節扭轉摩擦的聲音,這個房間太安靜了,靜得讓人恐懼。

    穿上睡衣,坐在光滑的地板上,濕漉漉的頭發停不了滴水,冷,又一次傳遍了全身。好想迴到床上,可是沒有力氣了。身上的水越來越多,竟然還有點鹹鹹的味道,身體開始發抖了,全世界遺忘了一個人,把她扔在孤僻的牢獄裏無人營救。

    外麵鉛黑色的烏雲壓到她的窗前,沉重的風拍打著脆弱的玻璃想要進來。

    這一定是上天在懲罰,她的罪孽太深重了,她讓那麽多人恐懼,也就注定自己會承受幾萬倍的恐懼。她簡直看不到什麽光明,就連白色的毛巾也像白森森的骨頭那般詭異,她就要瞎掉了,黑暗包圍了她的視線,在一點點縮小,她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少,兩隻眼睛轉動想要擺脫黑暗,黑暗無法驅散,她的世界終於隻剩下針頭那麽小的白。

    是的,這一定是幻覺,好溫暖的手臂抱住了她,將眼前的黑暗一掃而空,將她抱上床,蓋好被子,撫摸著她的額頭。她連忙抓住那隻手,不想讓這溫暖跑掉。她睜開眼睛,看到了魅。

    “覓林?”潛意識幫她正確的迴答,她羞愧地臉紅起來。

    覓林報以溫柔的笑容,就連那笑容都帶著幾分溫暖,“我敲了好幾次門你都沒反應啊,還好你沒有鎖門的習慣,不然出事了我都幫不了你呢。”

    她沒有鎖門?估計是迴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連鎖門的意識都沒有。

    覓林抓起她的兩隻手暖起來,“你怎麽搞的啊,洗完澡也不把自己弄幹,濕漉漉的手都凍成冰了,明天還要出任務,感冒了可不好。”

    她把半張臉埋進被子裏,雖然覓林已經知道她的真麵目可還是不習慣暴露,她自責地迴答:“對不起。”

    “悅米。”覓林的聲音變得嚴肅,悅米有種奇妙的預感,這將是一個改變她人生的話題,她抬起頭向上望,突然感覺覓林此刻的表情從沒那麽認真過,“什麽?”

    “請和我永遠在一起。”

    瞬間,悅米的大腦處於虛空狀態,她的身體軟綿綿得像朵白雲,可她的理智讓自己立刻迴到現實中來。“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嗎?”

    “我不是以六歲小孩的身份,而是以成年男子的身份對你說的。”

    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悅米慌忙把手抽迴來,她的心不受控製地亂跳。她都要被自己搞糊塗了,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卑鄙。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為覓林的臉像魅嗎?不,她當時根本沒把他看成魅,她完全是將他看成自己認識的狼人,可是,可是,為什麽會緊張,臉為什麽會發燙,是因為魅不認識自己才想和覓林在一起嗎?這樣子太過分了,一定會傷害到覓林的。

    她猶豫不決,無法給出迴應,她隻好小聲地說:“我過幾天再跟你說吧。”

    “沒有時間了。”覓林的聲音盡帶絕望與悲傷。

    “嗯?”

    “明天,明天就要……”

    明天?明天不是去獵——狼靈!如果成功了,身為狼的覓林會不會隨著種族一起死亡?如果……狼靈打敗了人靈,擁有人類肉體的覓林會不會也隨著種族一起死亡?天那!明天,明天的戰鬥不管是誰贏,覓林的生命都有可能結束,他的日子要到此為止了嗎,所以他才壯著膽對她說那些話,隻因為這是他最後的請求?

    見悅米默不作聲,覓林深深歎一口氣,這一聲歎氣就像大風穿過群山發出的低沉的唿叫聲,聽了都讓人忍不住傷感。覓林站起來,走到門邊,一隻手關上燈,他轉過頭對悅米說:“我的身上流著狼與人的血,隻要狼靈與人靈還活著,我就不會死,可是隻要其中一個死去,我的生命也到此為止。”

    說完,他離開了,離開之前,還幫悅米鎖上了門。

    安靜的房間,悅米的眼睛長時間不眨一下,她麵臨著人生最大的選擇,她蜷縮得像個無助的嬰兒,她的兩隻溫暖的手臂躲在懷裏,她已經不想哭了。貉靈的力量此時有些旺盛,她的眼睛發出白光,她自言自語:“人靈與狼靈,將會進行一場長久的戰鬥。”

    3

    月亮的明天,會擁有它最燦爛的一瞬間。狼與月,本來就有無數個神話。狼對月的忠誠,比任何一個教徒都要濃重,甚至濃重到超出常理。每一個夜晚,它們尋找最高的石台,僅僅是為了與月更接近,它們崇拜它的神聖,崇拜它的光芒,它們在月下才會出現的淺藍色皮毛,就像無數個精靈守護著森林的和平。獅子在睡覺,老虎在打鼾,豺狼躲在洞裏發抖,狼在職務上警惕觀望。

    烏雲散開,從體內爆發出來的力量與月牽連,狼群抬首,鼻頭指月,將它的滿腔熱血,用悠長的嗥叫聲散發出來。單調的聲音,卻有著起伏不定的效果,它們為何而叫?隻是為了在優哉的夜晚解悶嗎?不,每一個寒冷的夜晚,它們向月亮禱告,感謝月亮的指路的光芒,祈求月指引下一條躲避人類的路。

    狼與月簽下了和約,在狼族受到威脅的時候,月會保護長久祭拜它的狼。

    這是一個不朽的神話。沒有動物會與統治地球的人類交上永遠的朋友,曾經的狼做到了。沒有動物會超出地球的範圍與其他星球產生聯係,現在的狼做到了。沒有動物會對人類產生這麽大的生死關係,未來的狼做到了。

    狼一定做得到,因為它是世界上最野性的動物。

    4

    4月20日

    晴空萬裏

    (壞蛋)

    蒙古高原,一直是我夢想的地方,這個野性的草原多麽適合我這種人啊。我騎馬狂奔在無盡的草原上,體會了蒙古舞豪邁的風格,欣賞了嘹亮的蒙古歌聲,這些都讓我終生難忘。

    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家餐館裏發生的事。

    曠野的地方,就連菜也帶滿野味,這家餐館雖然小,可是人倒是不少,還是我一個朋友拉著我來吃的呢,他說那裏的肉特別好吃。牛肉,羊肉,我都試過了,確實鮮嫩多汁,咬起來很有嚼頭,可是我怎麽也沒有胃口,廚房那邊,一直傳來一種嬌小動物的慘叫聲,我的心不斷被這種聲音騷擾著,好像要撕裂我的身體。

    我去上廁所的時候,透過縫隙,看到血淋淋的場麵,狗的毛皮堆積成山,被扒去外衣的狗被放在菜板上,一刀剁成兩半。我的胃一陣翻騰,把肚子裏本來就不多的東西全吐了出來。我爬在洗手池前,整個胃扭曲在一起,吐到什麽都吐不出來的時候,我甚至不停幹嘔起來,我看著鏡子裏狼狽的自己。額頭上的冷汗向下流,臉色蒼白,嘴角還掛著長長的液體,我狠狠漱了漱口,小聲罵自己怎麽這麽沒出息。

    迴去的時候,我還是路過那個廚房,狗掙紮的聲音,好像掉到海裏的小孩那麽絕望。

    很奇怪,以前請兄弟們去吃飯的時候,不知道吃過多少次狗肉,就算聽到殺狗的慘叫聲也興奮得大笑,從來沒有感覺過殘忍。

    一個人從我身邊走過,對著廚房喊:“喲,八號桌也來一盤狗肉!”

    我驚呆了,那不就是我的餐桌嗎?這不是說我等一下也要吃狗肉?我又開始惡心了,簡直不想迴到餐桌上。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

    我想起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敲了敲廚房的門,一個渾身是血的大漢打開了門,我對他說:“我是八號桌的客人,我想把那隻狗帶迴去自己殺了吃,麻煩你待會換上一盤羊肉端上去。”

    那大漢顯然不信我,兇巴巴的想要關上門,我一隻手撐住門,另一隻手塞給他一百塊。他立刻笑開了,在那個像屠場一樣的廚房裏隨手抓起一條狗,還專門裝進一個盒子裏遞給我,我接過血跡斑斑的盒子,摸著粗糙的紙盒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我輕輕合上盒子,小狗在黑暗裏得到一些安慰,顫抖著不敢動,我甚至分不清是盒子在抖還是它在抖。朋友說這狗肉怎麽那麽像羊肉,我沒有作答。朋友問我拿來的盒子裝的是什麽,我也沒有說,甚至粗魯地阻止了要揭開盒子的他們。朋友說我好奇怪,我無言以對。

    人要吃肉,我可以理解。可是狗是有靈性的動物,就不應該吃,這太殘忍了,我甚至握不住筆,看不清字。我究竟是怎麽了,變得這麽容易動情,我的同情泛濫,這究竟是好是壞?

    它遠離了充滿血腥氣味的地方,總算不再顫抖,但它還是害怕我,我的影子一靠近它就嚇得往角落裏擠。沒有辦法,但它確實餓壞了,我丟給它的火腿腸它一兩口就吞下了。

    我在遠處觀察它,它累得早已睡著,我還是第一次這麽仔細看狗,它白色的毛髒兮兮的結成一塊一塊,四隻爪子都成了四個黑球,它粉色的肚皮上粘著些汙垢,小小的尾巴早就成了一條瘦瘦的棍子。最讓我心動的是它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眉毛的銀白色毛發擠在一起,露出點肉色的眼皮緊緊閉著,眼角還殘留些眼屎,它的鼻子因為長時間不洗,那肮髒的鼻頭四周灰黑色的皮毛將它的鼻子襯得特別大,深黑的狗吻處有幾處傷痕,逐漸變成側睡的姿勢使它的嘴巴微微張開,露出幾顆細小潔白的牙齒。

    此時的我竟然覺得它是那麽可愛,甚至有些想要觸摸它的衝動。可是我不能,它害怕人類。

    我無緣無故笑出聲了,這笑聲充滿諷刺意味。就在幾個月前,我還是抽著煙穿著名牌西服指示手下去砍人,去搶東西,去暗地裏給競爭對手來一槍的黑幫頭目。此時,我因為一隻可憐的小小狗產生憐憫之心,我體會到了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不知道溫馨這個詞適不適合無惡不作的我。

    我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欲望,我想有個家,想要得到一份愛,想要為這份愛而奮鬥,那一定是很美妙的東西。可是曾經我拆散了多少個家呢?數也數不清,當時的我每天大手大腳的花錢,將近對花錢麻木了,我從花錢中體會不到快樂,煙酒,女人,賭博,打架都像一場虛幻的夢,空虛充斥著我的大腦,我煩躁不安,因為一點小事就發脾氣,我找不到一點能放鬆心情的東西。

    原來,我是過度缺乏愛了,缺乏那種真正能帶來甜蜜與溫暖的愛,但上天會原諒我的罪孽嗎?他會赦免我這個惡人永遠都得不到愛的罪行嗎?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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