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他躺在凱撒身邊,輕聲說:“我們以後會去哪裏呢?”凱撒自檢出來的結果非常糟糕,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他並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死亡隻是一件順其自然的事情,不用急著去死,也不用那麽害怕。“你想過去哪兒嗎?”凱撒說:“我也不太清楚。”“我想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去淪陷區嗎?不行,就算是去了也沒什麽意思,如果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的話,活著也就沒有意義了,其實這裏的人很好,你可以問問她們的意見,也不要太害怕人類,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傷害你。”兩個人都換了衣服,是非常普通的灰色長衣長褲,上麵寫了幾個看不清的字母,也許是因為洗了太多次被洗掉了,衣服上發出很好聞的香氣,小蒼蘭蜷縮在凱撒懷裏,像一個小小的嬰兒。“我會找人來修好你的。”小蒼蘭對他保證。“隻有製造我的人才能修好我,也就是說,我們隻能迴到軍隊去,但是我們不能迴去。”凱撒拿手在他半幹的頭發上輕輕撫摸,“我們從白鷺廣場離開了,逃跑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我們出了大問題,這個大問題甚至會波及到所有人工智能,所以我們唯一的下場就是被銷毀。”“……是有人一直在傷害你所以我們才會逃跑的!”“但是如果到了戰場上我們也會被推出去送死,這不是傷害嗎,隻不過是直接和間接的區別而已,就算我們到時候依然會執行命令,但是你覺得他們還會放心地使用我們嗎?”小蒼蘭無話可說了。“別這麽憂鬱,我們來說點兒別的吧,你猜雷果去哪兒了?”“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我以為她會和我們一起走的。”“別傻,一起走隻會一起被抓。”凱撒閉上了眼睛,“希望她能過得好吧。”他不再說話,小蒼蘭倒在他的懷裏,一會兒在他臉上摸摸,一會兒在他胸口摸摸,凱撒幹脆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他的心髒砰砰地跳動,小蒼蘭知道裏麵是即將枯竭的動力源,總有一天凱撒的動力會全部流失,然後他就像人一樣死去,不會再發出聲音安慰自己,也不會再伸出雙臂保護自己。他拿開自己的手,將耳朵貼在凱撒的胸前,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不再動了。……“啊不要要不要不要啊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撲滿歪在沙發上拿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唱歌,懷裏抱著的女人扭來扭去,將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放。空氣中飄著半裸的人偶,小小的一個,藍色的頭發卷卷的,一跳一跳,抱著酒瓶,四處添酒。“撲滿!”有人叫他。撲滿迷茫地抬頭看,到處都是人,昨天發了錢,大家約好了今天中午出來玩兒,衣服都來不及換,到處都是一樣的軍裝製服,在五顏六色的燈下晃的亂糟糟一片,他分不清聲音從哪裏來。“撲滿,你屁股亮了。”哄堂大笑,撲滿眯著眼睛往屁股上摸,確實有東西一閃一閃的,他把那東西掏出來,猛地往牆上一摔,又灌了一大口酒。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撲滿躺在沙發上四處亂摸,沒辦法保持平衡,隻感覺自己在半空中飄,他笑了起來,灰蒙蒙的義眼看起來更加渾濁了大家都說自從飯三年前他被人砍爆了眼球後就有點精神不正常。過了會兒,他摸到了一個冷硬的東西,撲滿躲開了,那個冷硬的東西不依不饒地追上來,死死抵著他的臉,撲滿坐起來,剛要發作,突然看清楚自己眼前是一把槍。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屁滾尿流地爬起來,五顏六色的燈熄滅了,大燈亮起來,牆壁上不斷搔首弄姿的裸女圖像也變成了複古風格的遊戲畫麵,城市裏一個一個小人大張著嘴逃跑,身後的恐龍緊追不放,踩碎了建築,不住仰著頭噴火。撲滿醒了酒,猛地咽了下唾沫,他撥開槍口,有些緊張道:“副隊。”城河讓女人們出去,單手拎著槍,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撥弄著調整視距的觸控板。“通訊器呢?”城河問他。撲滿指了指牆角,通訊器已經不閃了。“非休息時間擅離職守,扣兩個月津貼,你們全部。”城河往門口走。還坐著的人沒一個反應過來的,城河停下腳步,突然轉過來,對著窗戶開了一槍,轟地一聲響,玻璃碎了。“操你們媽的,醒了嗎?”他吼,“醒了就趕緊走!”眾人狼狽起身,趕緊穿好了衣服跟上,撲滿走在最前麵,灰蒙蒙的義眼一直在打轉,城河看著他,伸出一根修長的食指對著他的眉心。“撲滿,玻璃你來賠。”軍方的飛行器是不反光的黑色,上麵沒有任何裝飾圖案,裏麵髒兮兮的,好在這會兒夕陽很美,看不出那些座套有多髒,城河坐在最前麵,抱老婆似的抱自己的槍,半睜著眼皮,眼神渙散。有人受不了這種氛圍,開口打破了沉默,“副隊,有任務嗎?”城河笑了一下,挺溫和地說:“沒任務,叫他們迴去吃晚飯呢,清水燉你,你他媽洗澡了嗎?”說話的人被旁邊的好幾個人一起捅了肋骨,他悶哼一聲,趕緊閉了嘴,一個字也不敢再說。撲滿在後麵看著他,眼睛裏既不屑又忌憚。就這麽捱到了目的地,一行人被城河帶著迴了會議室,林克在裏麵坐著,背後的牆是半透明的電子版,上麵顯示著1至9區的地圖,以顏色來顯示溫度與自然環境的好壞,9區是綠色,最安全的顏色,3區就是他們所在的區,藍色,組成9區的虛線輕輕地閃爍,已經閃爍了十幾年,鮮少有間斷,這是淅淅瀝瀝很少停歇的小雨。亂流集中在區域的交界或者邊緣,軍方重點監視的飛行器的航線顯示為金色,細細的一條一條,交織在9區上空。左上角有個小小的動物頭一直在閃爍,紅色,林克在上麵畫了個圈,城河看了看,與眾人一起依次落座了。林克沒有寒暄,開門見山道:“過幾天要去一趟淪陷區。”眾人麵麵相覷。“委員會覺得那裏有未被開采的油田,我們去實地考察標記。”“報告。”城河舉起手,打斷了他的話。林克頓了頓,輕聲道:“說。”“我覺得太危險了,完全是在送死。”城河和林克關係很鐵,但他一向說話都這麽直來直去的,也隻有他敢這麽說,“去過淪陷區的小隊太多了,活著迴來的隻有不到百分之八十,沒被開采的油田確實很寶貴,但我們迴不來死了也是白死。”科技水平雖然不斷上升,但是因為曠日持久的自然災害與偶爾爆發的戰爭,一些關乎未來生存的重要項目卻幾乎停擺,人類可以用隨處可見的薄薄的觸控板控製玻璃上逼真的花紋與景觀,卻對即將枯竭的資源無能為力。“你說的對,但是我們這次不會白白送死。”林克手指在桌麵上輕觸幾下,退出了地圖,調出一份檔案來,凱撒的三維投影呈半透明狀,一張雌雄莫辨的少年的臉微微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