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萬萬都沒有想到,安小語居然那麽快就解決了工廠自爆的危機,然後還趁機上了自己的飛行器,然後還坐在自己的旁邊,給他們兩個人拍了一張合照,把駕駛台上的飛行編號還有兩個人的臉都拍了進去。


    最關鍵的是,飛行器的窗戶外麵正好就是那家工廠。


    鐵證如山,你還想狡辯?


    科學怪人的個人資料很快就被許何如給調出來了,這種資料裏麵監察部隨便查一下就能查出來,他的名字叫穀三詢,曾經還是東雲學院的一個教授,當初因為一次實驗事故被學院除名了。


    當時東雲正在進行一項非常高端的能源項目試驗,但是實驗項目因為拖得時間太長,所以上麵有所不滿。於是當時身為主要負責人的穀三詢,就盡量縮短了試驗周期,縮短方法無非就是讓人加快工作,刪減了一些可以去掉的調試項目。


    但是因為最後的工作壓力實在是太大,一個研究員的計算結果出現了失誤,但是穀三詢再複查的時候也沒有檢查出來,直接就簽字通過了。最後導致控製裝置徹底失控,能源爆炸,一個實驗室都被夷為平地。


    當時在實驗室的人,因為爆炸死亡的超過一百人,穀三詢因為在監控室裏麵,所以隻是受到了大麵積的燒傷,後來經過了修複性治療才恢複了正常容貌,但是也導致相貌發生了變化。


    所以自從那次事故發生了之後,東雲的人隻知道穀三詢這個人已經臭了,但是卻沒人知道,穀三詢已經改頭換麵,徹底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然後到了這樣的一個公司裏麵。


    安小語能夠想象的出來,穀三詢在受傷之後,心灰意冷,然後開始被這個才團的人接受,被他們施舍,甚至被他們洗腦,然後成為了這個財團的外圍成員,掌控著生產靈藥的工廠。


    但是顯然,穀三詢不管在什麽時候,都隻是一個棄子而已。


    他們沒有從穀三詢的嘴裏掏出任何有用的東西,他隻知道自己是受到上麵的指派,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隻有接受工作和保守秘密兩件事情,其他的一概都不知道,至於他到底做什麽工作,也都有記錄,看不出什麽其他的內容。


    “我是個科學家,從上大學開始,我的生命就付出給了科研。但是上麵的那些人,他們根本就不懂!他們什麽都不懂!他們隻知道壓榨我們底層研究人員的價值,縮短研究期限是那麽好掌控的嗎?我都跟他們說了……我都跟他們說了會出問題,他們說出了問題他們來負責,但是反應爐爆炸了,他們人呢?我的學生都死了!我也差點死了!我的名聲也沒有了!他們還在上麵坐得穩如泰山?哈哈?這叫什麽世道?”


    穀三詢有點癲狂,看著許何為他們說道“我沒有學生了,我也沒有機會搞科研了,我一輩子就隻有科研,就因為他們的一句話,什麽都沒有了!我這麽做過分嗎?我不過是給別人搞科研而已,和給他們搞科研有什麽區別?難道他們就比財團的這些人更好嗎?笑話!”


    安小語扭過了頭去,沒有理會。


    關於這樣涉及到上層建築的事情,安小語現在不能聽得太多,就算是聽到了,也要當做聽不到。


    從沙海基地出來,安小語就已經知道了,帝國的上層存在著各種各樣的黑暗,但是就在這樣的黑暗裏,帝國依然能夠尋找光明。這其中並非隻有監察部的作用,而是帝國的機構就是這樣運轉的,千百年來依然如舊。


    上層建築和底層建築是一樣的,有光明就會有黑暗,有黑暗才會讓光明更加的耀眼,安小語可以讓馬生時退縮,可以讓很多人退縮,但是退縮之後呢?帝國就真的會變得更好嗎?穀三詢這樣的人就會變少嗎?


    這不見得。


    就好像,東南城區從灰繩換成了軌跡,沒有了各種灰色交易,也沒有了混亂。但是地下世界就不是地下世界了嗎?這個世界依然還是冷酷無情的,依然還是會有人家破人亡,隻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世界的格局並不會改變前進的速度,它不急不緩地前進,想要以一人之力改變整個曆史的進程,安小語自問還沒有達到這樣的水平。那麽要到什麽樣的水平才能夠做到呢?


    人道教祖做到了,他帶領著人類開始修行,從低賤的生命中脫離出來,從萬族的壓製當中脫離出來,甚至從滅世之聲的鎮壓當中脫離了出來,他開創了武修和身修的功法,讓整個人類文明開始萌芽。


    三千大帝也做到了,他帶領著三千個國家的聯軍,抗衡太古萬族,最終獲得了勝利,讓人類終於得到了一片生存空間,並且奠定了整個帝國的基礎。三千帝國現在的所有種種,都來源於他們兩位所帶來的兩次變革。


    兩次變革,結束了兩個時代。


    遠古時代就結束了,上古時代結束了,現在呢?


    安小語不覺得自己是那個可以結束時代的人,帝國的機構依然還是這樣保持著,世界在等待著一次厚積薄發,才可以推翻現在的種種弊端。但是就算推翻了現在的帝國體製,建立了新的發展形勢,光明與黑暗,依然還是永恆的主題。


    穀三詢的情況,在帝國的各地都有發生,隻不過穀三詢還算幸運的那種,至少當成沒有死,後來還變了樣,被人忽悠到這裏做研究,算是人生有了一些意義,至於之後在監獄裏怎麽過,安小語就管不到了。


    許何為調查了有關這個生態農場的資料,然後找到了一大堆投資商和下線,結果線索依然還是卡在這裏不上不下,搞得許何為很是頭疼。安小語表示無可奈何,該我查的我都查到了,結果我管不著。


    他們知道,經過了這一天晚上的事情之後,這個背後的財團一定會更加的小心。但是安小語覺得,他們雖然會更加小心謹慎,但是有關靈藥的實驗根本就不打算停下來,從之前他們對待仲花燃的態度就能夠看出來。


    許何為繼續關注靈藥的事情,而安小語則迴到了酒店裏麵,結果就看到安小安正在看著東雲的地圖,非常的認真。


    安小語笑了“怎麽?你還想找她?”


    安小安沒聽到安小語進屋,嚇了一跳,迴過頭看到安小語正站在門口看他,於是點點頭說到“我想再見她一麵,當麵問她一些事情。”


    安小語倒是無所謂,現在小安的狀態十分的穩定,她不害怕會出現什麽異常狀況,但是依然還是提醒他說道“仲花燃的心思我是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得告訴你,有時候你準備了很多話想說,但是真當你見麵的時候,可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見了不如不見。”


    安小安很認真“那我也想見一麵!”


    安小語聳聳肩“那隨便你,我幫你找找,找到了帶你去。”


    “謝謝姐!”小安這才笑起來。


    與是安小語開始尋找仲花燃,雖然小安還一直堅持叫她鍾薇,但是這樣拙劣的自我安慰技巧,實在是不太上檔次。


    不過安小語沒想到,沒過多久自己還真找到了有關仲花燃的消息,消息的來源還是許何為。許何為那邊調查的頭都禿了,結果突然有一天接到了一個神秘的短信,告訴他了一個時間和地點。


    許何為懷疑是圈套,然後追查了一下這個電話號碼,結果發現背後的人正是仲花燃。


    “仲家被坑了一下,準備還擊了。”許何為是這樣判斷的。


    安小語輕聲笑起來“仲家哪裏管的上東雲?你還沒看明白嗎?仲家作為鼻尖第一序列世家的存在,而且還是千年修行世家,就連之前在帝都的事情都隻是推出了幾個外圍成員,東雲的事情他們會管?”


    許何為納悶了“難道那幾個人不是替罪羊?”


    “你也以為是替罪羊,其他人都以為是替罪羊,但是其他的修行世家和修行高手都知道,那幾個人是真的罪魁禍首。你以為以仲家的身份,會在這種事情上欺騙帝國嗎?根本就沒有必要,就算真的是仲家指使他們做的,那又有什麽關係?帝國還能把仲家怎麽樣嗎?”


    許何為咂摸了一下“也就是說,仲家的上層是根本不管事情的,而下麵的人到底做了什麽,他們也都不管?”


    “差不多吧,隻不過比你說的,多了一個報備過程而已。仲家下麵的人做的所有事情應該都要向上報備,否則他們不可能這樣果斷,但是真正的決策層在下麵,上麵隻是確定這件事情可以做或者可以不做而已,也就是之注重結果。”


    “那他們就任由下麵的人這樣做?這樣不會讓仲家變成藏汙納垢之地嗎?”許何為不明白。


    這個時候許何如冷笑一聲說道“那你以為現在仲家上麵的那些人,當年是怎麽一步步爬到這個位置的?”


    許何為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這件事情,已經初步確立為仲花燃單獨的報複行為,許何為帶著人去了財團靈藥的交接地點,仲花燃的,當然是一個比較高線程的交接,結果先不論,安小語直接去找了仲少尉。


    當然,帶上了安小安。


    他們找到仲花燃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個天台上麵看月亮,並非是以那個小姑娘的形象,而是真正的,三十多歲的仲花燃,身上穿著暴露的衣裝,隻不過多了一件外套在身上。


    這裏是東雲少有的一個無風帶,東雲省會最高的大樓幾乎都集中在這幾個無風帶裏麵,而仲花燃選擇的這個樓頂,則是這個無風帶裏麵最高的一個。


    安小安看到仲花燃的時候,有點失望,他想要看到的,依然還是那個偽裝起來的仲花燃。


    或者說,鍾薇。


    安小語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看著天空上麵的新月。七月初的月亮顯得格外的明亮耀眼,隻不過隻有一個小小的月牙,就像是平時的仲少尉一樣。


    她看向了那邊,很快就撇了撇嘴,沒有想要偷聽一句一點。


    小安坐在了仲少尉的對麵,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皺起了眉頭,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安小語說的,就算他在心裏準備了再多的話,等到真見了麵,可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沒有經驗。


    仲花燃輕輕笑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也知道你不願意。”


    小安看著她說道“我當然不願意!”


    “但是你知道我願不願意嗎?”仲花燃的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讓小安說不出話來了。


    他準備好的一大堆說辭馬上就沒有用了,本來以為開了頭之後,自己就可以口若懸河,就可以據理力爭,但是還沒開頭呢,那些滔滔不絕,就被仲花燃一句話給擋在了喉嚨裏麵。


    是啊,她願意嗎?自己想要的,就是她想要的嗎?安小安沒有想過。


    “你看啊!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你以為你不是,但是就算是你以為自己公正公平,以為自己是對的,但是你在想的時候,總迴事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都是這樣的,沒有可以例外。”


    仲花燃看著安小安的樣子非常滿意這個效果,於是繼續說


    “你以為是在為我考慮的,其實隻是在為你自己考慮而已。你以為對我是好的,其實隻是你覺得如果你是我,你會接受的。你是個年輕人,是個還沒有見過外麵世界的年輕人,這很正常,沒有任何的問題。”


    “但關鍵就在於,我不是。”


    “我是世家子弟,是一個成年人,是一個身上帶著各種利益糾纏,肩膀上放著各種擔子的成年人。我要考慮的事情,遠超過你的想想,所以當你麵對你不懂的事情的時候,永遠都不要假裝懂得。”


    “因為會受傷。”


    “當然,受傷的肯定是你,而不是我。我已經學會了太多讓自己不受傷的方法,學會了太多讓自己受傷將損失降低到最小的方法,甚至在我受傷之前,我就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你呢?”


    “你現在說不出話來,你的心情不見了,你的準備沒用了,甚至你以後還會記得我……當然是那個假的,我給所有人看的我。你都不明白,什麽是我的,什麽是你的,我要給你的,到底是不是你的,所以你明白嗎?”


    小安倔強地搖搖頭。


    仲花燃歎了一口氣“你又何必騙自己?”


    “其實也不怪你,我在你的這個年紀,也是這樣騙自己的。我不懂,我以後不會懂的,這是不對的,我不接受,我就是我,我不是別人……可是,你想沒想過,那麽多別人,為什麽他們全都是一樣的呢?”


    “我也不明白,而且我終究有一天發現了自己變成了別人,也都沒有弄明白,我怎麽就變成了他們了?當初我堅持的,那些我相信的,難道都是錯的嗎?但是為什麽我現在不覺得了呢?”


    “你姐姐應該比我更加明白,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是對的,什麽事錯的,隻有小孩子才堅持對錯,成年人都隻能接受,沒有錯的,才能更好地去接受,就像我,就像你。”


    “你以為你是對的,所以你接受不了。你以為我是錯的,所以你接受不了。但是在我的眼裏,在這件事情上麵,除了你之外,沒有什麽對錯可言。唯一的錯誤就是,你以為你是對的,這才是最大的錯誤。”


    “我早就應該聊到,早就應該明白,但是我還是接近了你,現在事情變成了這樣,你覺得,我們兩個誰才是錯誤的呢?如果你說我早就知道了現在的結果還要接近你是錯誤的,但是你覺得我接近你是錯誤的嗎?如果你覺得我接近你是錯誤的,但是你覺得我帶著這樣的心思接近你,是正確的嗎?”


    安小安被問得啞口無言。


    仲花燃苦笑“沒有對錯……”


    安小安看著仲花燃的樣子,突然問道“那你願意嗎?”


    仲花燃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安依然還停留在最初的那個問題上麵。小安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聽懂了,你這樣想的,我沒辦法說什麽,既然不分對錯,那我們就將事實,你願意嗎?變成我覺得是對的那樣的人,你願意嗎?”


    看著小安的眼神,仲花燃突然有點鼻子發酸。


    她堅定地搖搖頭,說道“我不願意。”


    “為什麽呢?”


    “為什麽……”仲花燃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歎了一口氣說道“可是我已經是這樣了,不是嗎?”


    安小安懂了,突然就哭了出來。


    仲花燃看了小安一眼,站起了身來,走向了下樓的電梯。路過安小語的時候,仲花燃看著安小語問“你就不打算說點什麽?”


    安小語聳了聳肩“我跟你不一樣,我不覺得所有人說的才是對的,我隻覺得每個人說的都是對的。”


    “那還是你夠牛逼。”仲花燃終於憋出了這句話。


    安小語突然就笑了。


    “小安也會的,你不信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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