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邁步跨過門檻,一陣寒風夾帶著雪花唿嘯而來。


    八喵和九六二話不說轉身跑了。


    跑出幾步它們停了下來,歪著頭滿臉茫然:


    明明記得自己剛剛進門,為什麽往後跑了好幾步,卻沒能出去?


    王七麟環首四顧,一片冰天雪地,四處銀裝素裹。


    他對八喵和九六說道:“乖崽別怕,這是幻境!”


    寒風嘩嘩的吹,吹在他身上像一把把的冰刀在剮他的肉。


    陰陽魚玉佩運轉,一陣暖流從胸口進入他身軀,直入丹田,隨內力轉遍全身。


    全身暖和。


    貓怕冷,八喵凍得打了個哆嗦,站起來抱著小手手瞪大眼睛衝他喵嗚喵嗚的叫:崽都要凍死了,你管這玩意兒叫幻境?


    九六更多的是恐懼和好奇,它沒有見過雪,所以剛才一片大雪花衝它飛來就把它嚇跑了,它還以為這鋪天蓋地的是白色小刀片。


    王七麟心裏很驚詫,他確定自己進入的無類義塾,也確定無類義塾有古怪。


    但他猜測會在裏頭見到鬼、見到妖怪、見到高人,假如會見到一些幻境也行,他能接受這種事:比如當初在吉祥縣衙門裏對戰石周山,石周山便用陰囹圄將他給困進幻境中來著。


    可是他現在的遭遇超出他的預料,沒有鬼沒有妖怪沒有幻境,他經曆的是現實。


    寒風吹在他身上很疼,雪花落在脖子裏很冷。


    這樣就古怪了,他好像突然穿越了時間和空間,來到了一個陌生之地的冬季。


    王七麟無法接受這事實,他喃喃問自己:“難道這義塾是個傳說中的法寶?或者有大能妖魔控製了這裏,能把人拖入另一片時空?或許這還是環境,比較真實的環境。”


    他掏出刀來想給自己手臂開個口子試試真實性。


    但他隨即又想,若這一切是真實的,那給自己開口子多疼,而且冰天雪地傷口萬一凍傷,怕是會很麻煩。


    於是他把目光放到了九六和八喵身上。


    八喵看見他拎著妖刀盯著自己,臉上表情像是被冰雪給凍住了:爹你這是啥眼神?你這不是愛崽崽的眼神啊!


    王七麟向它們招招手,八喵果斷伸出胖爪去推九六。


    九六傻崽剛意識到雪花沒有危險,它已經換完了毛,所以不太怕冷,腳掌下冰涼鬆軟的雪層讓它很好奇,它一步一步的走出去,迴頭看看自己的爪印忽然就激動了,在雪地裏轉圈追自己的尾巴玩。


    八喵蹲站在雪地裏縮成毛球,它伸爪指了指九六,給王七麟一個堅毅的眼神:弄它!


    王七麟堅持將它給抓走,八喵抱住他手臂給他一個哀求的眼神:爹,虎毒不食子!


    然後它被塞進了懷裏。


    懷裏很暖和。


    八喵爽的軟倒在他懷中。


    九六追了會尾巴又開始在雪地裏打滾,然後王七麟就眼睜睜的看到了一首詩: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他迎著風雪看向北方,隱隱約約有一個村莊。


    站在雪地裏雖然不冷可是很傻,他向村莊走去,九六追在他身後。


    北風唿唿的吹,王七麟不得不彎腰頂風走路,而九六卻很享受風吹嘴巴的感覺,它一邊跑一邊咧開嘴甩出舌頭,風吹在它嘴裏嗚嗚的響,它歡快的搖擺尾巴狂奔。


    村莊不大,隻有五六十座房屋,其中一座大屋屋頂的煙囪在唿唿冒煙,顯然屋子裏爐火旺盛。


    門外則堆放著許多木頭,一個穿著破襖爛棉褲的青年在揮舞著斧頭砍柴。


    大冷的天,青年頭頂有霧氣蒸騰,由此能看出他幹活多賣力。


    王七麟走到後試探的問道:“小哥,請問這是哪裏?”


    青年抬頭,滿臉驚異:“咦,兄台你哪裏來的?三九寒天你咋就穿一件袍子?哦,這裏是滿家堡,你打哪裏來、要往哪裏去?怎麽會穿這麽少的衣服呢?”


    旁邊木柴堆裏搭著一件爛大氅,他拿起來想遞給王七麟,但看看大氅破爛的樣子再看看王七麟身上錦衣材質,訕笑兩聲沒好意思遞上去,又悄悄的放下了。


    王七麟問道:“滿家堡?這是哪個郡、哪個府城、哪個鄉?哦,敢問小哥你是誰?”


    青年一邊砍柴一邊說道:“我叫柳誡,這是龍尾鄉,你說的啥郡、啥府城我就不知道了。”


    得知青年姓名,王七麟大吃一驚。


    柳誡!


    他頓時明白,自己此時的遭遇肯定跟這人有關,自己要想離開這裏也跟著人有關。


    想了想,他伸手接過斧頭道:“柳大哥看你累的一身汗,你先歇著,我幫你劈柴。”


    柳誡已經沒了力氣,便感激的笑道:“那多謝公子了,今天我發薪,等拿了薪俸我請你去烤火爐吃烤饃,頂香的烤饃。”


    王七麟甩的斧頭跟風車輪似的,一堆木頭頓時變為幹柴。


    見此柳誡大喜,他進門去討要工錢,但高興的走進去悲憤的滾出來:一個老頭指使兩個挺著大肚子的壯漢將他給打出來的!


    王七麟立馬上去扶起他,他抱著斷掉的手臂叫道:“滿老爺,我給您打了一年工呀,不是說好年底給工錢嗎?”


    老頭笑眯眯的拿出一張紙給他看,說道:“工錢前些日子不是給你結了嗎?你看,你都畫押啦。”


    柳誡慌張的說道:“滿老爺、滿老爺,莫開玩笑,前幾日你讓我畫押的是工錢確認文書呀。”


    滿老爺笑道:“是你開玩笑,小柳,薪俸我已經給你結了,你走吧,別鬧騰了,再鬧騰我就打死你。”


    王七麟想起了當初在架庫閣時候書曹說的事,他說柳誡年輕時候外出做工卻被人給坑的很慘。


    現在他就在經曆這段往事。


    看著滿老爺欺負人,他臉色一沉要出手,柳誡卻拉住了他悲哀的搖頭:“兄台,莫要因為我得罪滿老爺,你身子單薄不抗揍。唉,我本想請你舒舒服服的烤爐子吃香噴噴的烤饃,對不住,我得食言了。”


    他扭頭看向滿老爺手中的紙張,喃喃道:“都怪我不識字,要是我識字就好了,就不用這樣給人欺負了。”


    滿老爺聞言輕蔑的吐了口唾沫:“呸!你連飯都吃不上的叫花子還要念書識字?你當學堂是善堂呀?”


    柳誡不說話,他抬頭看天空。


    黑雲壓城,雪花飄飄蕩蕩的撒下。


    王七麟伸手握刀想衝滿老爺三人出手,一道狂風席卷著大片雪花衝他們刮來!


    他的眼睛被迷住了,便下意識伸手揉了揉眼睛,然後等他再睜開眼,雖然還有雪花灑落可場景卻變了:


    滿家堡的小巷子變成一條還算開闊的泥土路,茅草屋變成一排排磚瓦房,他架在手臂裏的柳誡不見了。


    他順著街道往前走,快到一個街道口的時候有個吊著手臂的乞丐坐在個歪歪扭扭的木輪小板車上挪了過來。


    乞丐抬頭,露出一臉黑灰泥垢和凍瘡,正是柳誡。


    他沒有注意到王七麟,出現在街口坐穩後便從懷裏拿出來個木頭碗擺放在跟前,又掏出一個快板打了起來:


    “打竹板、竹板響,諸位好人聽我唱。哎,我打竹板進街來,一街兩廂好買賣,也有買,也有賣,各位鄉親都發財,您要發財我沾光,路過相求來拜望,求錢求糧求衣裳,求了不為我這郎,請您細細聽我講,我乞丐想辦個義學堂……”


    他穿著破爛、滿身潦倒,可是精神抖擻、聲音嘹亮,逐漸吸引了一些人。


    這些人問他:“叫花子,你要討錢做什麽?”


    柳誡笑嘻嘻的說道:“叫花子有壯誌,心裏頭藏大事,窮孩子不識字,讓人欺沒飯吃,您給錢我辦事,修學堂教孩子……”


    有些人不信,搖頭離開,有些人可憐他,掏出幾個銅板扔進他碗裏。


    柳誡繼續打快板大聲喊,他在路口喊完之後便用完好的手臂撐著小車去找店鋪。


    他先找了一家鐵匠鋪,在門口喊道:“叮叮叮,當當當,老君爐裏邊冒火光;老君爐,火光起,我先拜老君後拜你,你是老君大徒弟,行走人間有仗義,窮人孩子想學習,乞丐我想搞教育……”


    鐵匠學徒認識他,問了他情況後講給鐵匠聽,鐵匠默默的遞給他一把錢,說道:“就當積陰德了。”


    柳誡道謝,又往旁邊鞋鋪挪,過去後打著快板道:“二月二,三月三,王禪老祖下高山;王禪老祖真有份,收了個徒弟叫孫臏;孫臏爺,把山下,這才留下了鞋和襪。掌櫃你做的好鞋襪,一輩子都把生意發,發財賺錢幫窮娃,乞丐辦學求你啦……”


    王七麟跟著他走了一路,最終柳誡沒力氣了,找了個向陽地歇著。


    見此他走過去蹲下說道:“柳先生,還記得我嗎?”


    柳誡欣喜的笑道:“原來是公子爺?嗨呀,前些天一陣大雪刮過來你就不見了,我還當與你相識是夢一場哩。”


    王七麟問道:“你這手臂和腿……”


    柳誡滿不在乎的說道:“嗨,讓滿老爺的家奴給打斷了,不過有郎中給我看過,沒事,我年輕,還能長好。”


    王七麟怒道:“欺人太甚!”


    柳誡笑道:“對呀,他就是看我不識字耍花招欺負我,所以我迴到村裏後看見村裏孩子都不識字,那以後豈不是也要被人欺負?”


    “於是我就想辦個義塾,嘿嘿,公子哥你可別笑話我,但我就是想幫幫村裏村外那些孩子,不求他們大富大貴,隻求他們不像我一樣被人當牲口一樣糊弄。”


    王七麟握住他手臂道:“天下沒有人敢笑話你!”


    他摸向自己腰包想將所有的錢交給柳誡,天空忽然一道悶雷響過,他下意識抬頭看去,再低下頭發現柳誡消失。


    場景又變幻了。


    依然是在縣城裏,嚴寒過去、酷暑當頭,一處商號的門口有許多漢子在扛包。


    王七麟聽到有人說道:“老柳你成不成啊?大熱天坐下歇歇,喝口涼水再幹,你看你這扛個大包跟打仗一樣,用得著這麽著急?”


    一個瘦削的中年漢子扛起個麻袋包笑道:“一包兩個銅板,多扛多得,不扛不得,我當然得著急。你們先喝著,我幹活時候不愛喝水,喝了水肚子走路咣蕩,幹起活來不利索!”


    王七麟定睛看去,這也是柳誡,已經麵目大變的柳誡。


    他如今怕是已經四十歲了。


    時光荏苒!


    又有漢子問道:“我聽說你傍晚還要去城外給人割麥子?嘿,你這是不要命了?”


    柳誡哈哈大笑,扛起麻袋包就走。


    一個青年說道:“餘家大哥你剛來不知道,柳大哥是我們縣裏的名人啊,他幹起活來不要命的,白天有活白天幹,晚上有活晚上幹,沒有活了他就去四處討錢。”


    旁邊的漢子道:“他要攢錢給村裏修個義塾,嗬嗬,這叫花子想當祭酒先生哩。”


    柳誡腳底生風,放下麻袋包迴來又扛起一袋,他抹了把汗水道:“對,我不光想當祭酒先生,我還想當活菩薩,哈哈,所以你們莫要惹我,惹我那我就罰你們進十八層地獄,哈哈。”


    說笑之間他扛起麻袋包挺了挺腰,接著看到了王七麟。


    兩人對視一眼,柳誡吃驚之下鬆開了手臂,麻袋包眼看要落地。


    王七麟箭步上去單手拉起了麻袋包,他看向柳誡微笑道:“柳先生還記得我嗎?”


    柳誡摸了摸腦袋叫道:“你是、是公子爺啊?你你你,嘿呀,你莫不是個活神仙?十八年啦,對,十八年,我現在掙錢掙了十八年,這十八年過去了,你沒變樣?”


    王七麟笑道:“十八年了嗎?時間好快。”


    柳誡還在吃驚:“你真是公子爺對嗎?我其實記不清你的樣子了,不過我記得你的這身黑衣裳也記得你這條白狗,這條狗怎麽也沒長大?”


    九六衝他搖搖尾巴:咱們是熟人。


    王七麟說道:“你剛才猜對了,我是活神仙。”


    旁邊一條漢子笑道:“你是活神仙?那你給咱算算命?”


    王七麟說道:“天機不可泄露,我不能給你們算命,隻能給柳先生算命。”


    “柳先生前半生吃盡苦頭,但否極泰來,最終會有大富貴、大造化,位極人臣!”


    聽到這話周圍的人哄笑:“啥叫位極人臣?”“就是當大官。”“哈哈,這要飯的傻子還能當官?他可是個漢人呢!”


    王七麟默念劍訣,腰上利劍鏗鏘跳出,圍繞著眾人四處飛轉。


    他甩手揮下,利劍在方才嘲笑柳誡的漢子身前掠過,漢子的褲腰帶斷掉,周圍的人又是震驚又是想笑,一時之間氛圍怪異。


    柳誡驚喜的看向王七麟問道:“你真是活神仙?我、我最後會當官?那我沒有修義塾嗎?”


    王七麟說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柳先生當然會修義塾,而且不止一所!”


    “另外柳先生剛才說對了,你會成為祭酒先生,也會成為活菩薩,百年之後日日夜夜都有人祭拜你!”


    王七麟想到了柳樹下的土地廟,他想柳誡或許最終還真化為一方土地了。


    商行裏走出人來喊道:“喂,爺們們歇夠了沒有?怎麽都不幹活了?”


    柳誡叫道:“這就幹起來!”


    王七麟抓起一個麻袋包道:“今日我來相助先生。”


    他剛要幫忙,旁邊大樹忽然抖動,許多樹葉灑落下來。


    這反常一幕驚得眾人大叫,王七麟歎了口氣,他明白了自己在這個時空的禁忌:不能在物質上幫助柳誡。


    第一次他想幫柳誡收拾滿老爺三人,大暴雪忽至。


    第二次他想給柳誡金錢,晴空劈落滾雷。


    這一次他想幫柳誡扛大包賺錢,老樹忽然枯萎落葉……


    無邊落葉蕭蕭下。


    場景又變幻了。


    好像迴到了第一次來到這個時空時候,雪花飄落、寒風唿嘯,他出現在一個村口。


    寒風帶來一陣喊聲,他順著聲音走去,看到一個頭發斑白的老漢雙手各抓著一個孩童的手臂衝幾個人喊叫:“大冷的天,地裏有什麽活要幹?沒有活了,現在哪有活?”


    “送孩子去念書,我學堂不收錢,一文錢不收你們的,你們怎麽還不讓孩子去念書?”


    “你們自己目不識丁,讓孩子也目不識丁?我請來先生來教孩子讀書認字,不收你們錢也不要你們糧食,為啥還不讓孩子念書?”


    幾個人嚷嚷道:“念書有啥用?念書能長生不老呀?”


    “地裏怎麽沒活?等雪停下就去翻地,今年把地多翻兩遍明年有好收成。”


    “柳先生呀,念書我們念不了,你是活菩薩,辦個義塾不要錢不要糧食,我們知道你的好,可孩子要吃喝呀,家裏老的有病小的多,連一張多餘的嘴也喂不上!”


    柳先生咬咬牙說道:“都閉嘴,你們把孩子送去學堂就行,別的你們不用管,吃喝我都管了!”


    幾個人大吃一驚。


    柳先生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要念書要學算術,不為長生不老,而是為了以後出去給人家幹活,能不讓人家用假文書糊弄、能不讓人用假賬欺負!你們這苦頭吃的少嗎?”


    “劉家的,秋天你家賣高梁被糊弄去兩鬥的事才過去多些日子,你忘了?”


    “大頭,前年你家過年你不識字,把‘五畜興旺’的喜聯貼到大門口的事現在鄉裏還有人笑話呢!”


    “大鵬啊,咱一筆寫不出倆柳來,老叔我能糊弄你嗎?你家小五有天分啊,得讓他念書,他能做秀才的!”


    幾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漢子甕聲甕氣的說道:“小五,還不跪下給先生磕頭!”


    三個孩子跪下,恭恭敬敬給柳先生磕了個頭。


    有人注意到走來的王七麟,說道:“這青年真抗凍啊,三九天隻穿一件黑袍子,連個棉襖都不穿。”


    聽到這話,背對王七麟的柳先生身軀僵硬起來。


    他緩緩迴過頭來,露出一張丘壑縱橫的黝黑老臉。


    王七麟苦笑道:“柳先生,好久不見。”


    柳誡忽然笑了起來,上前一步要給他下跪:“拜見活神仙。”


    王七麟趕緊扶住他道:“柳先生這一跪隻有天地君親師才能受得住,我不值得你跪。”


    柳誡激動的說道:“活神仙這是什麽話?若不是您的教誨,我哪能將義塾開起來?”


    王七麟道:“義塾開起來了,那你今年四十八歲了?”


    他看向柳誡這張臉,這哪是四十八歲的人?隻看麵相說他有八十四歲都可以。


    柳誡感歎道:“是啊,四十八了,距離上次相見又是十一年啦!活神仙,咱們下一次相見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所以這次有緣相見真是太好了,我這義塾還沒有取名呢,不如勞煩活神仙你給起個名。”


    王七麟下意識說道:“不是叫無類義塾嗎?”


    柳誡笑道:“無類義塾,好名字,我聽先生說,孔夫子有教無類……”


    後麵的話王七麟聽不見了,又有一道風雪鋪天蓋地的卷了過來……


    王七麟一時恍惚:不會吧,難道柳誡給義塾取名為無類,是跟自己有關?


    他正在吃驚,耳畔猛的響起一聲炸雷:


    “呔!天地不仁!老天無眼!”


    “老頭子一生不娶妻、不置家、不享樂,一生所求不過是想給鄉間苦孩子一個認字識數的本事,若有孩子能考取功名改變命運那當然更好!”


    “老頭子一生不偷不搶、不騙不欺,春天為人播種、秋天為人收糧,夏天為人幹活、冬天四處乞討,一生所行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用自己雙手把這義學堂給辦了起來!”


    “如今有孩子好不容易來念書,這孩子好不容易能以才氣改命,大好命途竟然讓人給硬生生奪走!奪命行惡的人錦衣玉食,受欺被侮的人呆傻孤苦,這算什麽世道?”


    “武氏不是自稱信義傳家、一方父母嗎?新朝廷不是說法治天下、為民做主嗎?我呸!”


    “什麽漫天諸佛、四方神仙,我去你們娘的吧!”


    咆哮一聲比一聲更響亮,憤怒的情緒像是一團烈焰,傳到哪裏便燒到哪裏。


    王七麟吃驚的睜大眼睛想去看,但什麽都看不清,他這次處於一片黑暗之中,完全的黑暗!


    他被黑暗包裹了起來,隻有憤怒的吼叫聲傳進他耳朵中。


    這是柳誡的聲音。


    柳誡聲音落下,又有一個聲音響起,蒼老、輕緩、鄭重:“噎鳴後人噎書,願請命懲戒以逆乾之術行惡人!平陽府之內,凡以逆乾之術改命者,噎書願竭盡全力將之收於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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