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敢!


    如果她是個男人,她有那個力氣,早在多年之前她就這麽幹了。


    可她隻是個力氣小個子也小的女人,所以每次宋智不是東西時她都隻能生氣,卻並不能真正將姥姥保護起來。


    哪怕在心裏將宋智大卸八塊,現實中依舊什麽都做不了。


    現在不一樣了!


    她有哥哥了!


    這個哥哥很有力氣,身手還不錯,對付一個宋智綽綽有餘。


    這口憋了多年的氣總算能出了,她為什麽不敢?


    翟慕楊二話不說的上前走了兩步,離宋智隻有一臂之距,什麽話都不用說,從上而下的眼神說明一切。


    宋智從來都知道自己的斤兩,在外麵裝孫子的時候不是沒有,可在宋家,他從來就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怎麽樣做就怎麽樣做,這還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待遇。


    頓時氣得腦子都有點發懵。


    “這是我家,你一個外人來趕我走?宋以沫,你信不信我把你趕出這個家門,讓你做個孤兒?”


    宋姥姥抓起茶幾上的茶杯就朝著宋智砸了過去,宋智躲閃不及,茶水淋了一身。


    “孤兒?”宋姥姥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宋以沫強撐著身體跟上去扶著姥姥,一手在背後給她順氣。


    “宋智,你說要讓以沫做孤兒?怎麽做?把我氣死嗎?”


    宋智半點不怵,冷笑道:“我是宋家唯一的兒子,宋家本來就是我做主,我再狠點心把你和她一起趕出去,這房子就是我的……”


    “啪!”


    “老公!”於梅上前一步,想了想還是沒有上去。


    宋智不敢置信的摸著自己的臉,他被打了?被那個他從來看不上的老太婆打了?


    “當著兒女的麵說這樣的話,你是想教他們像你學習嗎?”


    宋智慌了一瞬,下意識的迴頭,兒女的目光裏都帶著驚訝,以及不可錯辯的事不關己的淡漠。


    這不對。


    宋智是讀過大學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些年,也不是一點見識都沒有。


    他瞬間就覺出了不對勁。


    女兒十二歲,兒子八歲,這是個對世事半懂不懂,但是最遵從本心的時候。


    尤其是靚靚,她是女孩子,同情弱者才該是她這個年紀正常該有的情緒!


    就算是站在他這個爸爸一邊,也不該……也不該是現在這種漠不關心,不關她事的表情。


    梓新就更不用說了,他那樣子就是在看戲,還看得有滋有味。


    什麽敬老,什麽禮貌,半點不見。


    這是怎麽了?


    宋智看向妻子,妻子眼裏倒是有對他的關心,可是卻也僅止於此了。


    宋智用力吞了口口水,他們家這是哪裏出問題了?


    “宋智,看在我生你養你的份上以後不要過來了,我當沒生過你,你也當自己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吧。”宋姥姥神情淡漠,大概是早就失望透頂,對宋智沒有了期望,這會竟也沒有多傷心。


    然後她看向媳婦,“於梅,好好教養孩子,以後不要落得我這個下場。”


    宋以沫從來沒見過她這個總是笑眯眯的舅媽臉這麽黑過。


    “媽,我知道我這幾年做得不好,可你也不能這麽詛咒我,他們怎麽說都是你的孫子,你就不能盼著點他們好?”


    宋姥姥無力的揮揮手,身體乏力得像是隨時能倒下去,又顧忌著孫女正病著不敢靠著她,挪了兩步靠在了沙發上。


    “你要這麽想就這麽想吧,我明著告訴你們,我手裏的一分一毫都不會留給你們,也不會奢望你們來給我養老,就當是扯平了,扯平啦!”


    宋姥姥慢慢的挪迴沙發上坐著,不再看那一家四口。


    於梅臉色變幻,這房子她雖然從沒打算過要住進來,可也從沒想過會落在別人手上。


    星湖縣靠著芒市,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發展起來了,放在自己手上發黴也沒有留給別人的道理。


    這房子有些年頭了,離主街也近,要是征收了去可是一筆大錢,怎麽能就這麽沒了。


    將長留海搭到耳後,於梅又是一臉的笑,聲音也恢複了才進門時的溫柔,“媽,您看您說的,您生養了宋智,怎麽是能扯得平的……”


    “於梅啊。”宋姥姥打斷她,“不是第一天的婆媳了,這些賣乖的話我也不想聽了,迴去吧。”


    “媽……”


    “還和她說什麽,她這是鐵了心的要靠著外孫女了。”宋智眼神遊移,打量這多少年下來也沒有什麽改變的客廳,一時間竟不能和平時一樣耍脾氣了。


    他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時期都有許多記憶是和這個屋子連在一起的。


    他看不起沒有能力的父母,可也隻有伴著父母的那些年才是屬於他自己的。


    人長大後主意就多了。


    他離開一個家,自己建了一個家,一夕間他從被庇護的小兒子變成了需要庇護別人的頂梁柱,最初的甘之如飴也漸漸變成了壓力如山。


    在於梅麵前他發不起脾氣,兒女就更不用說,那是他的心肝。


    人天性裏就知道誰是能欺負的那個,在軟弱沒脾氣的父母麵前,他無所顧忌的壞著,無所顧忌的橫著,當他壞了橫了卻依舊得到包容原諒後,於是他更覺得理所當然。


    直到這一刻。


    宋智忍不住想,梓新以後會不會也像他對父母一樣對他?靚靚會不會像宋怡一樣一走出家門就跟丟了似的?


    他沒有一點信心理直氣壯的說不會。


    以前沒有往這方麵想過就感覺不到,現在隻要稍一迴想他就無法不心驚。


    靚靚嘴甜,對著誰都笑,能把人哄得團團轉,可每每她願意哄著人的時候就是她有目的的時候。


    平日裏也就是笑著,除了笑他想不起來還有別的什麽。


    仔細想來,就是在於梅麵前,在他麵前也是那個樣,對親弟弟也和對其他人沒有不同,看著好像笑眯眯的親近,其實沒有讓過半分。


    至於梓新……


    宋智眼神落在櫃子上,他記得那裏以前擺了一張全家幅,還是好多年前的,宋怡還在家,他在讀書,爸還活著。


    那是他們家唯一一張全家幅。


    也不知道是摔了扔了,還是被媽收起來了。


    他想,他一定不能落得和爸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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