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黑虎調配的藥膏、藥粉後,白雄山部下的傷員日見傷愈。白雄山自是懷著感激之情,常常往“龍花堂”的鋪子裏鑽。當然,“龍花堂”能吸引他的還有一個令他醉心酥骨的窈窕淑女紫蘇。

    自冬天下第一場雪的那個晚上,紫蘇在文廟顯露出自己對白雄山牆上懸掛的字發表了精辟的見解後,她的音容笑貌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白雄山。自然,白雄山的形象也攪得她吃飯不香,睡覺不甜。紫蘇將她對白雄山的感覺告訴了褐氏後,褐氏沉思良久,當時沒有什麽反應。是在幾日後,她才對紫蘇說,等黑狐從分水嶺迴到鹿池川後對此事要進行認真分析。黑狐是跑江湖的,見多識廣,讓他先估計一下形勢,然後根據形勢再決定紫蘇的終身大事。

    翌日下午,黑狐懷著憂忿從分水嶺迴到鹿他川,他的臉幾乎能拉到腳麵上,把褐氏和紫蘇嚇了一大跳。

    褐氏發現黑狐臉色異常,示意紫蘇不要提自己的終身大事,等黑狐情緒好轉後再說。

    黑狐一言不發,默默地脫去被雪染濕的棉袍,瞪著白光光的雙眼睡在自己那間偏房裏,任褐氏和紫蘇輪留安慰,終是未啟厚唇。

    冬天天短,轉眼功夫,夜幕就籠罩了鹿池川,“龍花堂”前庭後院處在死一般的靜謐中,褐氏看著黑狐那般模樣,與紫蘇在另一間房子裏痛哭起來。

    哭聲傳進黑狐的耳朵,他感到非常厭惡,就靸了鞋走過去,坐在褐氏和紫蘇住的那間偏房的土炕上,褐氏搭眼看去,黑狐似一夜間老去十歲的樣子,眼皮下垂,胡須變長,臉麵變窄,眼睛中沒了往日的神韻。他一個勁的唉聲歎氣,卻總是一言不發。

    三個人相持了許久,褐氏啟口說:“是紫香惹你生氣了,這東西我早就看出來有點毛眼不對,我終是沒說,沒想到她心變得太快了,肯定她後麵有人給她出謀劃策。”

    “豈是出謀劃策,他們已經同床共枕了。”黑狐冷冷說出一句。

    “你何不一槍把她打了,還嫌這種東西不夠丟人顯眼。”褐氏咬牙切齒地說。

    “我為啥要打她,她畢竟同我過了這麽多年,我不忍心。再說,我不想讓我的兒子這麽小的年齡就沒有媽。”

    “黑狐,你太善良了。”褐氏說著,竟將頭靠在黑狐的肩膀上放聲嚎哭起來。她想,自己曆經半世坎坷,後來命運有了轉機,全托了“龍花堂”的大恩大福。現在,紫香拋棄了黑狐,黑狐就會把她和紫蘇從“龍花堂”踢出去,那她們將流落何方,自己已是半截入土之人,即使現在死了,也不後悔,隻是紫蘇正是風華正茂之時,若苦了女兒,她死去的爹在陰間也不會饒恕自己的。

    “你別哭。”黑狐用手推開靠在自己肩膀上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褐氏,“我知道你在想啥,你放心,咱們相處這麽多年,相依為命,熬過了多少酷暑嚴寒,就是紫香拋下咱們跟了別人,咱們還得往下活人。”黑狐說到此,自己也落下滴滴串串的眼淚。褐氏和紫蘇看著,極為傷心。黑狐又道:“紫香離我而去,是早晚的事,沒想到她在我貧困潦倒時,沒有離開我,而在我飛黃騰達時離去了,說明她還是有心的。說實話,我一點都不怨她恨她,我還要感激她,感激她給了我一段令我難忘的歲月。”黑狐說罷閉上了眼睛。

    “黑狐,你怕是氣糊塗了吧。”聽了黑狐一番令人慷慨的話,褐氏和紫蘇又痛哭起來。褐氏搖著黑狐說:“你別太難過,她走了還有我們,等將來世事太平,我另為你物色好的女人。現在,咱眼眉之下是要和白雄山搞好關係,隻要有這棵大樹遮風擋雨,咱還怕啥。”

    黑狐點了點頭,睜開眼睛,看了看身旁兩個已與自己非親非故可憐兮兮的女人,溜下土炕,迴到自己的房間,脫去衣服,溜進冰冷的被窩。

    盡管黑狐說盡了自己的想法和心事,但作為風雨飄搖中的女人對自己的未來著落終是提心吊膽。見女兒哭得淚流滿麵,褐氏走過去拍著她的肩膀,懇求著說:“媽對不起我娃,現在能救咱母女的隻有我娃,一是你可選擇白雄山做男人,二是你可以依傍黑虎,去替你姐慰藉他失落的情感和痛苦的心。”

    紫蘇聽了褐氏的話後,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停了一會兒,她慢慢地說:“媽,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您總不是讓我和黑狐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褐氏沒有言語,自顧自唉聲歎氣地脫了衣服睡在溫熱不勻的土坑上。

    紫蘇在地上默默地站了良久,望著閃閃爍爍的青油燈,她想,若自己一心選擇了白雄山做男人,那母親的未來生活就會沒了著落,若自己不在黑狐最痛苦的時刻安慰他,一旦他真狠了心,甩掉自己和母親,不但“龍花堂”要關門停業,怕是自己的命運也是危在旦夕,更別說想做白雄山的壓寨夫人,紫蘇想著,很不情願地走進了黑狐沉睡的偏房。

    黑狐一覺醒來,已是三更,他發現自己腳下麵睡個人,不知是誰,便點著油燈,仔細觀察起來,當他發現是憨勁實足的紫蘇時,心中不禁一動,紫蘇怎麽會睡在他的床上,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紫蘇睡在自己床上的含意,他知道這是褐氏所為。他想,女人也是太不幸了,為了自己能在這個狼煙四起,民不聊生的環境中活下去,什麽事兒都能做出來。紫蘇在灰暗的油燈下打著鼾聲,少女的鼾聲猶如美妙的小夜曲散發著香甜的味道,頓時在整個房間裏迴蕩,黑狐將自己的思維又拉迴到分水嶺,他想,這時也許紫香正與那個在雪地裏嚎哭的男人幹得熱火朝天,想著那間土屋的土炕曾經給自己塑造了多少香甜的美夢,而今卻成了別人尋歡作樂的場所,這世道真他媽太不公平。不公平就他媽不公平,你不公平我也給你來個不公平。他將油燈置放在陪牆即咬著牙爬上了紫蘇含苞待放的身體上,他本想完完全全實施麵前這個自己早已垂涎的女人,他又想,不能,萬萬不能,萬一白雄山看中這個女人,將來結了婚,紫蘇將自己的不軌之舉告訴了白雄山,白雄山還不殺了自己。

    黑狐在這種瞻前顧後顧慮重重的情況下,麵對一個令人心醉而又怕刺紮手的女人,猶如一隻麵對羔羊的狼,想吃羔羊,又怕獵人的獵槍。黑狐畢竟是黑狐,他不是頭腦簡單的狼,他終於放棄了占有身下一貫敬重自己和依附自己的女人,當他從女人身上下來時,無意間發現自己已將汙物遺在了女人蓮藕般豐腴的兩腿間,他亦不明白,自己體內何以能排出此物。今天早晨當他在分水嶺自己構築的那間土屋的土炕上,力爭想放泄此物時卻一點都沒,而現在無意間此物卻順體而出。媽的,真是有心日人哩,他粗野地罵著,不知是罵體內的汙物還是罵自己的心,罵過之後,他沉重的“唉”了一聲,倒在女人的身旁沉沉的睡去。

    起先,褐氏對自己於紫蘇的這種安排心如刀絞,痛疼萬分,當他聽到黑狐沉重的歎氣聲後,逐漸地將懸在胸腔內的心放迴肚裏,她想,黑狐可能沒有做什麽不軌之舉,要不,怎麽沒有聽到紫蘇的驚叫和哭泣之聲。

    其實,紫蘇並沒有睡著,房內發出的鼾聲純粹是她以假亂真裝出來的,她倒想看看這個令自己敬畏的男人到底是種什麽人,當黑狐從她身上溜下之後,她才真的睡著了。

    翌日一早,天剛放亮,黑狐就從床上爬起來,他想起了白雄山交待自己的事情,必須想辦法為傷員治病,他早早打開店鋪門,從褡褳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珍珠瑪腦冰片,將它們一一看過後放入鐵碾中,以配製“龍骨粉”待用。

    門外的雪住了,天上的厚雲漸漸退卻,空中的光氣勝過昨日,但冷氣卻強出昨天幾倍。

    褐氏在這個冬天的早晨醒得最早。他發現黑狐早早地起床後,知道他的痛苦在一夜間已經釋散了許多,但她也知道黑狐今天第一次見她一定是為難的,這個為了生存的女人,實在是左右為難。因此,她破例的躺在土炕上,悄無聲息地落淚。“媽,你過來。”紫蘇在另一間屋裏歇斯底裏地吼叫著。

    褐氏聽見女兒的叫聲,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她想象不出,女兒將是一副什麽模樣。

    “媽,你來看,黑狐咋能將鼻涕糊在我這兒。”紫蘇向褐氏說著,指著自己碎花褲頭,一臉奇奇怪怪的樣子。

    “別二球,悄聲點。”褐氏說著,從黑狐床頭掏出一張包裹藥用的麻紙麻利地替女兒擦了下身的汙物。擦拭過程中,她發現黑狐並沒有按自己的想法作踐女兒,臉上出現了慶幸和喜悅,她問女兒:“你昨夜睡得很實嗎?”

    紫蘇一臉疲憊的樣子說:“媽,你別問了,黑狐並沒欺負我,她隻在我身上騎了一會,並沒有動我,真的,但他把那什麽髒東西流在我身上我確實不知道。”

    “行了,憨娃,以後再別提這種事兒,等你結婚嫁人後,自然就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褐氏本想問問黑狐到底昨夜都有什麽動作,但她終是難以啟齒,最後她對紫蘇說:“快起來做飯。”

    黑狐把痛苦釀造成的力量全用在腳上,門外冷風嗖嗖刮進屋內,他臉上的汗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個個滴落下來,掉進腳下的碾物槽內,師父在世時曾經說過,“龍骨粉”隻所以有奇特療效,除了配料外,其主要在碾功上,藥粉碾得細、亮、勻、柔,傷口才能吸收,方能起到以毒攻毒的作用。黑狐隻所以繼承了“龍骨粉”的牌號,就是在碾功上下了功夫。

    此刻,黑狐正在用雙腳踩著碾滾,用力地前後拉推,褐氏一臉平穩的從後門走過來,她輕腳輕手地走到黑狐跟前,慢聲細語地說:“天冷,你當心感冒,人家都嫌凍人哩,你卻滿頭大汗。”

    黑狐沒想到褐氏是這樣一副笑臉來給自己說話,他想此時的褐氏應該是滿臉憤怒或是一臉苦兮兮的樣子才對。他說:“我昨夜是不是病得很厲害,你還讓紫蘇守著我。”

    褐氏順口說:“可不是,把人都快嚇死了,紫蘇還嚇得哭呢。”

    “現在總該放心了吧,我這不是好好的嘛。”

    “這樣當然好了,我已讓紫蘇給你做了生薑拌湯。一會就好了。”

    “我昨天走了,白雄山來過沒有。”

    “他們來做啥?”

    “是給紫蘇提親的。”

    “給誰提?”

    “白雄山。”

    “你答應了?”

    “沒有,我說等你迴來再作商量。”

    “商量啥哩,白雄山要的人咱就是不同意也是沒辦法的。”

    “那倒不一定。”

    “咋不一定?”

    “我是想,紫香把你害到這步田地,想讓紫蘇跟你過不知你咋想。”

    “盡是胡想,白雄山咱能得罪,虧你想得出來。”

    “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這也叫辦法。”

    “……”

    “不過你的心裏我能理解,你的用意我也明白,可咱‘龍花堂’是有名有聲的,咱咋能做出李代桃疆的事件。”

    “我是怕你受不了打擊。”

    “這算是啥打擊,紫香雖說想離我而去,但他畢竟還沒去,即使她離開我,她還是要在這方大園生活的,若她真有心,還會迴來看咱們的。”黑狐說著,踩藥滾的腳慢

    了下來,褐氏看他吃力的樣子,把他從木凳拉下來,自己坐上木凳“咣鐺咣鐺“地踩了起來。

    紫蘇正在燒火做飯,由於天下雪,堆在露天地裏的柴禾已被雪水浸濕,所以偏房裏到處迷漫了濃濃的煙霧。紫蘇一邊大聲咳嗽著,一邊在灶堂燒火,奇怪的是她周圍的煙霧卻散散淡淡,比起偏房裏其它地方少了許多,其現狀到應了一句諺語,煙高不煙低,不煙灶火燒火的。

    黑狐站在濃煙出沒的門口看了一會兒把風箱拉得山響的紫蘇,關切地說:“煙大,你起來歇一會,再燒不行嗎?”

    紫蘇扭頭看了一眼黑狐,又埋頭拉風箱。煙霧實在大得不行了,她才立起身,用手帕扇著眼前的煙霧走出了廚房的門,她不住地咳嗽著。

    黑狐一臉怪相說:“到我房間來吧。”

    紫蘇看了一眼情緒比昨晚好了許多的黑狐,跟他到了他住的另一間偏房裏。

    黑狐讓紫蘇坐在一張木椅上,自己坐在床沿,他看了一會兒低頭無語的她,很難為情地說:“你昨晚睡得很好吧!”

    “我昨晚根本就沒睡著。”

    “那你……”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你還把鼻涕摸在我的大腿上。”

    羞得實在抬不起頭的黑狐臉已憋成豬肝色,“那你咋不打我呢?”

    “我咋能打你,紫香不要你了,你就會不要我和我媽了,為了我們能在‘龍花堂’呆下去我咋能打你呢。”

    “紫蘇,你們真是這麽想的嗎?”

    “反正我們已是日暮途窮了。”

    聽了紫蘇一番話,一股難以名狀的悲哀襲上黑狐的心頭,他的確感到亂世中的這兩個得女人實在是無依無靠了,他說:“紫蘇,我們以後會處的很好,昨夜的事再不會發生了,你和你媽別再擔心,我就是沿街討飯,也不會甩下你們不管,不管你姐咋樣,咱們已是一家人了。”

    紫蘇這才抬起頭看著黑狐,她說:“我們也會感激你的。”

    褐氏碾好藥粉,就從門麵房裏返迴到廈房裏,黑狐和紫蘇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她不想驚動他們的談話,便到灶房裏去做飯。

    下雪天吃生薑拌湯是鹿池川一帶的習慣,褐氏將拌湯端上飯桌,叫來了紫蘇和黑狐,三人唿唿嚕嚕吃得有滋有味,熱火朝天。

    黑狐邊吃邊說:“你們放心,我黑氏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紫香走了,咱們就是一家人,以後再別提心吊膽,胡思亂想瞎作為,其實我也和你們一樣,無依無靠了,沒個親人,咱們就在一起混吧,混到啥田地說啥話。”

    褐氏和紫蘇聽了黑狐的一片真言有點感動,他們繼續吃著飯,沒有什麽言語。

    黑狐又說:“紫蘇年齡大了,若你中意白雄山,就嫁給他,我沒啥意見,隻是人常說,鐵打的軍營流水的兵,不管白雄山做多大的官,他仍是兵的體係,紫蘇若跟了他,要學會和他相處,當兵人脾氣硬,心直。”

    紫蘇聽著黑狐的叮嚀,不住的點頭,臉腮上有兩朵紅雲騰騰而升。

    這一頓在冬天裏很奇特的飯,吃得很香,三人臉上都泛出了少許汗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鹿池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作家李虎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作家李虎山並收藏鹿池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