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紮著,堅持著,硬撐著,袁淑芬將往事在腦海中過一遍。


    一眨眼,一閉目,又是滾燙的眼淚。


    「如果當時我們都在美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她哽咽的嗓音,早已經因為傾訴和悲傷而沙啞。


    洛寒的眼淚也再也忍不住,湧出眼眶,沉甸甸的滑落,墜在腮邊,「媽,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溯源,很多遺憾或許迴頭並不是最好的辦法,如果不是你們同樣離開美國,也許就不會遇到,不是嗎?」


    袁淑芬頷首,眼淚流淌的更多,「當年太年輕,太無知,總想要自己飛出去。」


    是啊,很多人都一樣,家門口的學校那麽多,口碑好的不在少數,卻情願不遠萬裏到異國他鄉,陌生的地方。


    龍梟拭去她眼角的淚水,咽喉也有些沙啞,「洛洛說的對,如果當年你們留在美國,也許就不會相遇,一切都有定數。「


    袁淑芬闔上眸子,悲痛萬分,「一切都有定數,命裏的劫難,誰也逃不掉。」


    她繼續沉思,繼續懷緬,「你們的父親,大四基本上就留在紐約了,而我因為兩個學期還要很多畢業的事情要處理,隻好留在學校。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能接到紹恩的電話,他遇到的大小事都會跟我說,後來,他越來越忙,我也越來越忙,聯繫就少了。」


    洛寒大概懂了,「爸就是那段時間,出了事?」


    袁淑芬點頭,「紹恩大學前兩年就差不多學完了四年的課程,我當時申請了美國的交流生,大二一年基本上都在美國,迴來一年的交流學習結束,我迴英國,紹恩還在美國,但是這些並不影響我們的關係,我對他的處境也了解的很清楚。」


    龍梟道,「後來呢?爸出了什麽事?」


    袁淑芬閉上眼睛,她第一次說出牽扯到這件事的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名字,「後來,你爸爸和他的同學在曼哈頓投資,融資,越做越大,遇到了從中國去美國尋找機會的龍庭。」


    龍庭?!


    兩個字化作了一道閃電,一聲響雷,沉悶的炸開,把病房內的氣氛徹底扭轉!


    龍梟的手,收縮成拳,繃緊的拳頭無聲的蓄勢待發!


    袁淑芬捂住臉,「你們的父親,雖然很聰明,是金融投資的高手,但是他最大的弱點就是耳根子軟,容易相信別人。他就是在融資的關鍵時候,認識了龍庭,當時,他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都想幹一番事業,你父親信任龍庭,把他一起拉入了自己的公司。」


    龍梟閉了閉眼睛,聽到這裏,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不忍母親繼續心痛,於是道,「媽,我知道了,後來的事你不說我也能明白,媽,不要說了。」


    洛寒把披肩往袁淑芬的身上拉了拉,將她包好,「媽,我們懂了,爸的公司一定是在那個時候被龍庭搶占了吧?」


    袁淑芬很酸楚,很無奈,很絕望的搖頭,她一搖頭,眼淚又沉沉的滑落,「你們想的太簡單了,如果隻是這樣,又怎麽會牽扯出三十年的恩怨?又怎麽會有慕家的滿門血案?又怎麽……」她心痛到了極點,無法一次將話說完,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怎麽會有袁家的破產?」


    袁家?


    沒錯,還有袁家。


    龍梟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聽母親提過自己的娘家人,小時候問過母親,為什麽外公外婆都不來看他,母親隻是敷衍的搪塞他,外公外婆都不在了。


    從此以後,袁家的一切,她絕口不提,龍梟很懂事,母親不願意提的,他也就不再發問。


    「媽是說,袁家的破產,和慕家被滿門殺害,有直接的關係?」洛寒看看龍梟,問袁淑芬。


    袁淑芬不確定的搖頭,「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之間關係,但兩件事太湊巧了。哎……你們的父親拉龍庭進入公司,讓他負責的是融資方麵的業務,龍庭處事圓滑,深諳人情世故,借著你父親給的平台,很快就創立了自己的圈子。」


    處事圓滑,深諳世故,果然是一個資深的中國商人慣有的本領!


    該死的!


    「你父親在英國讀書,深受英國的紳士傳統影響,他不喜歡爭搶,不愛算計,隻是簡簡單單的想做好生意,而龍庭和後來進入公司的人,想法卻截然不同。」


    此時,龍梟的手機突然震動,拿出手機看一眼,「是小澤打來的。」


    袁淑芬垂眸,「接吧。」


    龍梟劃掉手機屏幕,「我迴頭打給他。」


    袁淑芬輕嘆,喃喃自語般笑,「龍澤,龍澤……嗬嗬。」似乎是想到了久遠過去的一些讓自己悲痛萬分的事,她笑的那樣苦。


    「那之後的兩個月後,龍庭突然跟你父親說,他要離開公司,他準備獨立創辦自己的公司。你父親覺得龍庭前途不可限量,鼓勵他好好闖蕩,並且你父親還從自己的儲蓄裏拿了十萬美金給他應急。」


    洛寒抬頭看龍梟,他的臉上已經跳了一層青筋。


    「龍庭創辦的公司,是不是mbk?」


    「不是,嗬嗬……」袁淑芬冷笑,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諷刺,「龍庭當時在美國創辦的隻是一個空殼,一些空殼而已。」


    「空殼?」龍梟擰眉。


    「嗯,但當年的我們,誰又知道呢?誰能想到一個看起來簡簡單單的年輕人,會有那麽重的心機?他用一個空殼公司,把你爸爸的公司,給吞掉了,可怕嗎?梟兒。」


    龍梟的額頭,突然跳出一道青筋,高高的從皮膚深處竄出來,一瞬間無比駭人!


    「空手套白狼?!」


    該死!果然是龍庭這隻老奸巨猾的狐狸會做的事!


    袁淑芬頷首,?「當時誰也想不到,他離開你爸爸的公司之前,已經竊取了你父親的融資企劃書,並且越過你父親,直接可聯繫了華爾街的幾個風投公司,他把你父親公司的商業機密買給別的公司,短短一個月,你父親的公司虧損了大半,融資失敗,你父親的公司破產。」


    曾經的血雨腥風,如今成了她口中沉甸甸的一席話,怎麽能把那些日子重現呢?


    龍梟心如刀割,手還緊緊地握著沒有放下的手機,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指甲一片一片發白。


    洛寒的手覆蓋他的,溫柔的拍了怕。


    袁淑芬擦了擦眼淚,捏著紙又擦了擦鼻子,「聽到這些事,我從英國返迴美國,看到紹恩……我們分開兩三個月,他瘦了一大圈兒,當時他一個人坐在公司,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看到他的時候,心都碎了。我心都碎了……」


    她捂著心髒,依舊刺疼,依舊難以忍受。


    「那天,紹恩說,我什麽都沒有了,你還願意嫁給我嗎?我想都沒想,我說,願意,我說,咱們馬上就結婚,我們馬上迴英國,再也不迴來了。我們說好,要一起離開美國,我們要結婚,但後來……」


    袁淑芬泣不成聲,從開始到這一刻,她的情緒終於徹底的爆發,哭聲長長久久的迴蕩,許久沒有停歇。


    龍梟抱著她,將袁淑芬的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輕輕拍她的後背。


    「決定迴美國的幾天後,我迴了袁家,你們的外公外婆卻突然告訴我,他們希望我和龍庭結婚。我當時什麽都不知道,我甚至沒見過龍庭長什麽樣。」


    什麽?!


    「外公外婆?!他們是怎麽和龍庭認識的?」洛寒簡直懵了。


    袁淑芬解釋道,「龍庭拿到了融資,迅速成為華爾街新貴,他找到了你外公外婆,提親,當時的紹恩剛破產,你外公外婆怕我跟他糾纏不清,就答應了龍庭的提親,但我不同時,我當時誓死不從!」


    龍梟和洛寒沉默,他們對老一代的恩怨,不能輕易發表意見。


    袁淑芬接著道,「我和紹恩決定私奔的前一晚,龍庭就在袁家,他被邀請參加袁家的家宴,那晚……那晚……」


    又是沉默,又是漫長的悲痛,漫長的好像沒有盡頭。


    「那晚……我後來什麽都不記得了,隻是,等我醒來的時候,和龍庭躺在床上,我們兩個已經……」


    瑪德!


    混蛋!秦獸!!


    袁淑芬強忍著撕心裂肺的悲痛,支離破碎的心,即便是過了三十年,依然無法癒合,「龍庭解釋說自己也毫不知情,我當時哪裏還有心情想誰是誰非,我隻知道,我再也配不上紹恩了,我再也配不上幹幹淨淨的紹恩了。」


    袁淑芬的淚水,一行一行的掛在臉上,「我沒有去找紹恩,我想,紹恩一定在碼頭等了我很久……」


    當年愛到徹骨,後來生生錯過,不亞於從自己的身上抽去一條肋骨,多痛?會有多痛?


    「再後來,我好幾次想自殺,但每次都失敗,不久後,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以為我懷的是龍庭的孩子……為了孩子,也是被形勢所逼,我嫁給了龍庭。我想,等我把孩子生下來,就自我了斷,隻是,梟兒出生後,我才知道,這是我和紹恩的孩子,梟兒是我和紹恩的孩子……」


    她沉沉的伏在龍梟的懷裏,哭斷了肝腸,「梟兒,我無數次想過去死,尤其是你父親離開後,我想過無數次,可是我捨不得你,你是慕家唯一的血脈了,梟兒。」


    龍梟眼眶滾燙,一滴淚順著眼瞼流出,他咬咬牙,低醇的聲音滿是肅殺,「慕家的滿門,是不是龍庭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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