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陌子鳴又一次來到縣衙。


    這一次排場可就大了,換上了官袍,身邊跟著十餘個皇城禁衛,大有一副欽差大臣的派頭。


    如此陣仗,嚇得祝連海一頭虛汗,腿腳直發顫。


    畢竟心裏有鬼。


    同一時間,羅氏也委托了一個秀才寫了狀紙,為弟弟的枉死鳴冤。


    有陌子鳴親自督辦此案,祝連海不敢造次,隻能硬著頭皮升堂。


    這一次,案情可就翻轉了。


    因為訴狀上多了兩條鐵證,而這兩條鐵證正是陌子鳴昨日裏在火災現場作出的判定。


    如若陌子鳴不在公堂上,祝連海肯定會翻臉不認。


    但,他現在敢翻臉麽?


    首先在官階上他就低了許多,更不要說陌子鳴還是京官,更是翰林學士。


    所以,他唯一的辦法就是承認當初誤判,然後再找個替死鬼。


    於是,祝連海當堂宣布,羅二壯確係被人先謀殺,再偽造火災現場。


    “大人,小人有罪,求大人責罰。”


    堂下有個衙役瞅準時機走了出來。


    祝連海假裝發怒,一拍驚堂木喝道:“張三,本官正在斷案,你發哪門子瘋?”


    “大人!”張三撲通一聲跪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小人有罪,其實,小人早就知道羅二壯是被人謀殺的。”


    “哦?”祝連海下意識瞟了陌子鳴一眼,隨之再拍驚堂木:“大膽張三,既然知道是兇殺案,為何隱瞞不報?”


    “這……”張三抹了抹汗,囁嚅道:“一來,大人當初已經結案,說,說是意外失火……”


    一聽此話,祝連海不由幹咳了一聲,假狀一副尷尬的樣子:“這……這的確是本官草率,倒也怪你不得。”


    陌子鳴微笑不語,看著這二人一唱一和。


    “二來,兇手與小人……乃是表兄弟……”


    “什麽?表兄弟?”


    “對,兇手乃是小人的表兄李四。他本就是個不務正業之人,多次因打架鬥毆或偷盜之類被關入大牢……”


    “對對對,本官想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個人。那,你是如何知道李四是兇手的?”


    “是他喝醉了酒不小心說漏嘴的,他說他去羅二壯家裏行竊,結果將羅二壯驚醒,二人扭打起來。


    打鬥中失手將羅二壯捅死,為了逃避罪責,這才偽造了火災現場。”


    “砰!”祝連海重重一拍驚堂木:“好你個張三,本官下來再找你算帳。”


    說完,抽出一根令簽扔下:“來人,速速抓捕李四歸案。”


    “是,大人!”


    等到兩個衙役得令離開,祝連海趕緊側過身,衝著陌子鳴連連拱手:


    “讓大人見笑了,此案實乃下官過於草率,以至差點放過真兇……”


    結果,陌子鳴卻一臉揶揄道:“祝大人恐怕不是過於草率這麽簡單吧?”


    祝連洪臉色一僵,臉上的肌肉不停抽筋。


    “祝大人,本官可以斷言,你派出的兩個衙役必然無功而返。不信,咱們等著看!”


    果然不出所料。


    兩個衙役空手而歸,說是李四已經畏罪潛逃。


    “好了祝大人,你也不要在這裏上演劣拙的戲碼了,本官也懶的跟你浪費時間。


    此案真正的兇手……準確地說,是真正的幕後主使正是祝大人的寶貝兒子祝海!”


    此話一出,祝連海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隨之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站了起來,色厲內荏道:“陌大人,本官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七品縣令,陌大人怎能當堂汙蔑本官?”


    “汙蔑?”陌子鳴臉一沉:“祝連洪,你以為你自作聰明便能瞞天過海?來人,將祝海帶上堂來。”


    沒等祝連洪迴神,外麵便傳來祝海的大唿小叫:“爹,爹爹救我!”


    一聽到兒子的聲音,祝連洪一臉震驚與煞白,不由得無力地癱坐到椅子上。


    “爹爹,爹爹救我……”


    “跪下!”


    兩個侍衛押著祝海上得堂來,將之強行按倒在地。


    這小子本就受了傷,再加之心裏驚嚇,跪都跪不住,仿佛一灘爛泥一般癱到地上。


    “陌大人,你……你這是什麽意思?無憑無據你怎能隨意抓人?”


    事已至此,祝連洪也隻能硬著頭皮硬抗了。


    畢竟狗急了也要跳牆。


    “祝大人,本官身為朝廷命官,雖不司刑獄之職,但不代表本官可以無視有人恣意妄為,踐踏大乾律法。


    本官隻是派人稍稍調查,便查出你父子二人不少草菅人命,霸人妻女,欺壓百姓之事,這要細查還得了?”


    “陌大人,你休聽那些刁民一派胡言,本官一向清正廉明……”


    “行了,你休得在此狡辯。本官昨晚已通過驛館分別向府衙與吏部飛鴿傳書,相信你這頂上的烏紗也戴不了幾天了……”


    “什麽?你……你……”


    祝連洪眼前一陣發黑。


    “祝大人,你不是想要證據麽?本官今日便讓你看看證據,來人,將莫氏帶上堂來,與祝海當堂對質。”


    莫氏一上堂,便將事情源源本本講了一遍。


    一開始,祝海還想狡辯不認。


    但陌子鳴早有準備,當堂喚來了幾個證人。


    這下好了,不僅證實了祝海強逼莫氏一事,還抖出了父子倆聯手犯下的不少惡行。


    最搞笑的是,那個叫張三的衙役一看風向不對,祝大人恐怕是完蛋了,竟當堂反口,說之前所說的真兇一事,實乃祝大人威逼利誘,不得已而為之。


    “陌大人,我家表兄李四本就是個慣犯,且嗜財如命。


    祝大人利用了這一點,私下裏找到小人與李四,許了小人一百兩銀子,李四五百兩,讓李四擔下殺人之罪。


    一開始李四不應,畢竟殺人是要償命的。


    但是祝大人說,這隻是配合演一場戲,讓李四拿著銀兩遠走高飛,到時縣衙再裝裝樣子予以通緝……”


    張三這麽一開口,又有衙役站了出來,揭發祝連海下令將莫氏滅口一事。


    同時,還揭發了祝連海與一幫富商勾結所做下的累累惡行。


    這些口供,陌子鳴皆命人全部記錄下來,作為呈堂證供。


    雖說他無權定祝連海的罪,但,有了這些罪狀,祝連海父子恐怕是死罪難逃了。


    當日下午,府衙文書先一步抵達,命縣丞暫且代理縣令,並將祝連海父子二人收押,等待吏部文書下發再做下一步處置。


    有陌子鳴親自搜集的罪狀,這父子倆的下場可想而知。


    次日一早,陌子鳴一行在百姓的夾道歡送之下離開縣城,繼續行進。


    另一邊,錢塘縣縣衙以及一眾鄉紳為了迎接陌子鳴迴鄉,可謂是煞費苦心。


    不僅在城北郊官道邊建造了一座高大的迎官亭,同時還在城內立了個高大的石牌坊,最上方有幾個醒目的大字:狀元故裏。


    畢竟,這對於錢塘百姓,特別是讀書人來說也是一種榮耀。


    “來了來了……”


    當陌子鳴一行遠遠出現時,有人忍不住激動地吆喝了一聲。


    一時間,人群開始騷動起來。


    此次前來迎官亭迎接陌子鳴的不僅縣衙、府衙的官員,還有數十官兵以及錢塘縣的鄉紳名流。


    官道邊,還有不少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待到隊伍走近之時,在府衙官員的率領之下,一行人浩浩蕩蕩迎上前去見禮。


    “我等在此恭迎陌大人衣錦歸鄉……”


    “恭賀陌大人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嗬嗬,辛苦各位,辛苦各位……”


    陌子鳴上前拱手迴了一圈禮。


    隨後,如眾星拱月一般在一眾官員的族擁下向著城內走去。


    前方一幫衙役有的高舉“肅靜”“迴避”的牌子,有的敲鑼打鼓,最為醒目的則是其中兩個衙役所抬的一塊木匾,上書“狀元及第”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對於尋常人家來說,這塊匾可謂是光耀門庭之匾,福蔭子孫後代。


    一入城,陌子鳴方才發現家家戶戶門口皆掛著燈籠與彩紙,也不知是百姓自發的還是縣衙的手筆。


    街道兩邊站滿了百姓,畢竟這種熱鬧百年難得一遇。


    轉了一圈,終於來到了陌府門外。


    這時候,白素貞已然盛裝候在門口。


    小青則與府裏的幾個丫環站在一邊,一臉激動地看著隊伍慢慢走過來。


    “哇,公子好威風呀,比戲台上的狀元老爺威風多了。”


    小鈴兒雙眼冒著星星,一副狂熱的神態。


    “是呀是呀,咱們家公子好厲害……”


    幾個丫頭一臉激動,嘰嘰喳喳仿佛剛出林的麻雀。


    小青其實也很激動,隻不過表麵上卻裝著無所謂的樣子哼了一聲:“有什麽好威風的?反正他打不過我。”


    “小青!”


    白素貞不滿地喝了一聲。


    “嘻嘻,姐姐,人家開個玩笑嘛。要是不打擊一下那家夥,他尾巴能翹上天。”


    “是你的尾巴翹上天了吧?”


    小青不滿地翻了個白眼:“哼,姐姐就知道袒護他。”


    幾個小丫頭捂著嘴偷笑。


    “好了,別鬧了,相公過來了……”


    白素貞匆匆說了一句,隨之下意識整理了一下儀容,緩步迎向夫君。


    “夫人……”


    陌子鳴加快腳步走上前,牽起了娘子的雙手。


    白素貞含情脈脈,柔聲道:“妾身恭喜夫君高中狀元!”


    當著外人的麵,夫妻倆倒是挺正式的稱起了夫人,夫君。


    “恭喜狀元夫人……”


    “恭喜恭喜……”


    一時間,恭維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接下來,侍衛小隊長又當眾宣讀了朝廷冊封白素貞為五品誥命夫人的誥書,宣讀完,又將誥書以及服飾交予白素貞。


    當晚,一眾官員在驛館中為陌子鳴接風洗塵。


    陌子鳴身著狀元袍,白素貞也換上了誥命夫人的服飾,陪同夫君參加了宴會。


    驛館中還搭起了戲台,戲曲連軸不斷上演,為宴席助興。


    接下來的幾天,自然免不了一番應酬,同時也要與縣衙商議修建狀元府一事。


    這是一項福利,由縣衙劃地,朝廷拔下相應款項修建。


    數日後,陌子鳴攜夫人一起來到金山寺還願。


    說起來,白素貞雖是道家弟子,但她與佛門也有一些牽連,比如觀音大士便曾經點化過白素貞。


    或許雙方的理念有些不同,但三千大道,殊途同歸。


    特別是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雙方其實也有不少理念是不謀而合的。


    而陌子鳴屬於比較特殊的存在,雖說以修煉道法為主,但他同時又是儒家弟子,並且平日裏也沒少鑽研佛法。


    所以,他們夫妻二人來到金山寺,不算踢館,還掛了二百兩銀子的紅。


    “阿彌陀佛~”


    夫妻倆剛從大殿裏出來,法海便迎了上來。


    “嗬嗬,法海大師,好久不見!”


    陌子鳴微笑著招唿了一聲。


    法海合什道:“阿彌陀佛,陌大人攜夫人光臨鄙寺,貧僧有失遠迎。”


    “大師客氣,如方便的話,可否進禪房一敘?”


    “請!”


    法海抬手示意。


    這一刻,陌子鳴頗有些感慨。


    能夠讓法海坦然承認他與白素貞的夫妻關係,並且以禮相待,真是不容易啊。


    雖說其中有著法海性情轉變的原因,但,恐怕最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他與白素貞如今的身份。


    他乃朝廷命官,白素貞乃誥命夫人,此乃天命所歸,法海可不敢再輕易橫加幹涉,否則便是逆天而行,將承擔相應的因果。


    進入禪房坐下之後,陌子鳴由衷道:“想必大師上次閉關收獲良多,修為大有精進。”


    “阿彌陀佛,相比陌大人的修煉進度,貧僧這點收獲卻是遠遠不及。”


    “哈哈,大師過獎過獎……”


    客套了一番之後,三人不免開始論經講法,倒也算是相談甚歡。


    最後,法海說道:“陌大人,貧僧上次閉關,曾細細思量過你以前所說過的話,貧僧將之歸納為四個字。”


    “哦?哪四個字?”


    “大是大非!”


    陌子鳴愣了片刻,隨之爽朗笑道:“好,大師歸納的相當精妙。”


    法海繼續道:“所謂人,妖,也或是神,不過就是一個稱謂,並無本質的區別。


    而區別在於其言、其行、其心,正所謂一念為神,一念為魔。”


    “大師高見!”


    “說起來,貧僧有此番感悟還得感謝你與尊夫人,正是你們的言行與善舉,令得貧僧有所觸動……”


    此番交談,法海也敞開了心扉,講了不少自己的感悟。


    的確,一個人的感悟離不開親身的經曆與細思。


    比如佛家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一個十惡不赦的人,殺人無數,真的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樣的話,還說什麽天理?


    還有什麽不殺生,那平日裏吃的稻穀不算生命?沒生命它是怎麽從幼苗長大的?


    所以,凡事就怕較真。


    一轉眼又過了幾日。


    這日下午,陌子鳴在府中宴請秦鬆與呂不平。


    以前,三人幾乎算是親密無間,可這一次,秦鬆與呂不平雖說還是稱唿著陌兄,但神態明顯拘謹了許多。


    “秦兄,呂兄,今日叫你來,是想與你倆商議一件事。”


    “哦?陌兄有事盡管吩咐。”


    “什麽吩咐?是商量……不知二位有沒有興趣去京城發展?”


    一聽此話,秦鬆不由愣了愣:“去京城發展?可……可小弟隻是個區區舉人,京城人才濟濟,小弟去了恐怕也無甚作為。”


    呂不平一臉無語地瞟向秦鬆:“好一外區區舉人,那小弟一個小小秀才,去了京城不得沿街乞討?”


    “哈哈哈!”


    陌子鳴不由笑了起來。


    “二位兄台也沒有必要如此看低自己吧?


    事情是這樣,朝廷準備編撰一套大型曆史文獻,需要麵向全國招募大量人才。


    這套文獻一時半會是編撰不完的,至少數年之功。


    我受皇上重托,與朝中幾位大學士一起協辦此事。


    你倆也算是有才之人,完全可以勝任此事,幫著搜集、整理書籍或是抄錄什麽的。


    隻要做出一定的成績,我便推薦你倆進入國子監進修……”


    “啊?此事當真?”


    呂不平一臉的驚喜與激動。


    國子監,那可是皇家最高學府,乃是朝廷培養各類人才的地方。


    想入國子監讀書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要麽是權貴子弟,要麽是地方官府推薦的人才,而且名額有限。


    簡單來說,一旦入了國子監,幾乎就等於拿到了步入仕途的通行證。


    就算不能做官,那也可以結識不少人脈,再不濟也能給權貴之家做個幕僚什麽的。


    總而言之,那是天下無數讀書人削尖腦袋想要進入的高等學府。


    陌子鳴笑了笑道:“難不成,我還能騙二位?”


    雖說國子監不好進,但以陌子鳴如今的地位與名望,這點麵子國子監肯定還是要給的。


    “太好了,如此多謝陌兄,多謝陌兄了。”


    秦鬆也不由得驚喜過望,連連作揖拜謝。


    畢竟他已經是舉人了,如果入讀國子監的話,那麽以後考中進士的希望可就大了。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倆一定要用心做事,要是沒做出成績來,我也不好意思舉薦對否?”


    “陌兄放心,小弟一定不會讓你丟臉。”


    “對對對!”秦鬆也連連點頭道:“小弟雖不敢說什麽鞠躬盡瘁,死而後己,但一定會盡心盡力,不負陌兄提攜之恩。”


    “哈哈哈,好,來來來,喝酒喝酒。”


    喝了幾杯,秦鬆不由問道:“對了,不知陌兄這次迴鄉準備呆多久?”


    “再過幾日便要返京。”


    秦鬆愣了愣:“啊?這麽快?”


    “嗯,皇上對於此次編撰文獻之事頗為看重,要求盡快著手推進,所以我不能耽擱太久。”


    其實,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


    另一個原因,乃是陌子鳴想要盡快解決皇宮中的危機。


    迴家之後,陌子鳴已經與白素貞詳細描述過永樂帝的狀況。


    夫妻倆分析,永樂帝服過的多半是一種激發自身潛力的丹藥。


    這種丹藥本身不是什麽毒丹,偶爾服用一顆對身體的確有益處,但長期服用……後果就嚴重了。


    就好比男人偶爾服一顆那啥的藥,可以提高興致,增添一些夫妻之間的樂趣。


    但是每天服用……那就不叫樂趣,叫找死。


    永平帝現在幾乎就是這樣的情況,每日服用一顆,簡直就是在透支未來的生命。


    這也充分說明對方相當陰險狡猾,就算永平帝突然掛了,那也隻能診斷為疲累過度猝死,根本查不出毒。


    因為那丹藥本就無毒。


    而這獻丹之人,卻是六皇子。


    那麽問題來了,六皇子為何要獻此丹?


    他是否知道長期服用此丹會致人於死地?


    如若知道的話,其目的就值得揣摩了。


    畢竟,六皇子並非皇位繼承人,就算永平帝駕崩,皇位也輪不到他。


    那其目的到底是什麽?


    離京之前,陌子鳴已經打聽過了,六皇子身邊的確有個煉丹士,全名賀仲升,人稱賀真人。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陌子鳴暫時沒有采取行動,準備等返京之後再想法子查清對方的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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