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悠卻仍舊沒有開口,指了指他坐的地方:“好歹你也是個皇子,不覺得這樣很不雅嗎?”


    地下室中隻有一桌一椅,剛才他故意先占了椅子。


    卻不想百裏英旬更幹脆,直接就跳上桌了。


    百裏英旬撇嘴,擺明了不屑:“雅是什麽?可以吃嗎?可以打仗嗎?”


    這迴反而是百裏悠無言以對。


    好吧,你坐得高你了不起,你說的都對。


    “我既然都帶你到這裏來了,我的意思還不夠明顯?”


    搖搖頭,不再扯閑話,百裏悠轉而說起了正事:“既然你留在京城,還有那些士兵也留下了,目的也很明確。”


    “那麽,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武我文,精誠合作,如何?”


    這次,百裏悠變幹脆了,開門見山。


    卻反而又是百裏英旬沉默了。


    盯著他看了半響,百裏英旬才搖搖頭:“合作是可以,但說到‘精誠’,卻不一定。”


    “你的底細我還摸不清,而我,你真的就能完全相信嗎?”


    百裏悠微微愣了愣,不自覺地又笑了。


    是誰說隻有“三王爺”才喜歡說大實話,直來直往不怕得罪人的?


    眼前這個“五王爺”,不是更有過之麽?


    “好吧,那就先合作,等什麽時候我們都能完全相信對方了,再來談‘精誠’。”


    習慣性地展開扇子搖著,百裏悠站起來走了幾步:“如今京城裏的局勢需要改變,但又不能大刀闊斧。”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還需要維持現在這種平衡。”


    “起碼表麵上的和平是必須的,但私底下,我們當然也不能閑著。”


    “你我都先擬一份名單……”


    說到這裏,他頓住了。


    不是忘詞,而是他一轉身,卻看到自己的座位被百裏英旬占了。


    見他轉身看來,百裏英旬還翹起了二郎腿,雙手抱在腦後,愜意地靠在了椅背上:“還是這裏坐著舒服。”


    “……”


    你是舒服了,可我不舒服。


    百裏悠忽然發現,果然那個“精誠”是談不攏了。


    這都還沒“精誠”,還彼此抱著一定的防備和試探呢,這人就這麽厚臉皮;


    如果真的“精誠”了,這人還不把這裏當成他家?


    ——事實上,百裏悠非常有先見之明。


    幾天之後,三王府就前所未有地熱鬧了起來。


    “你我都先擬一份名單,把大臣們的名字分類羅列好。”


    不想與他爭辯沒有意義的話題,百裏悠頓了一下,接著剛才的話往下說:“列好之後我們再碰個頭核對一遍。”


    “看看哪些是可以拉攏可以重用的,哪些是暫時留著充數的,哪些是需要逐步除去的。”


    “等完成這一步,下麵的就順理成章了。”


    百裏英旬聽著,身子逐漸坐正,表情也不再像剛才一樣愜意享受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架空皇室?”


    他說的是“皇室”,還真的是打從心底裏就沒把自己當皇家的一員。


    百裏悠搖著扇子,臉上又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燦爛笑容:“哪能呢,我隻是在做我該做的事罷了。”


    百裏英旬無語。


    他終於是有些明白,為什麽他能在這暗潮洶湧的京城裏立足穩健,而且還能隱藏起這麽大的秘密。


    果真如沐七夕所說,這人是個老狐狸。


    “若非你無意太子之位,那……”


    “錯了。”


    沒等他說完,百裏悠打斷了他:“我現在忽然發現,我對那個位置開始有點興趣了。”


    “當然,不是太子之位。”


    “一個太子之位,我還瞧不上,你我都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太子人人可當,但當上太子,不一定就能得到最後的勝利。”


    聽到這句話,百裏英旬才是真正吃驚了。


    看著百裏悠的眼神,這才真正變了。


    不是變得防備,而是變得坦誠。


    他忽然發現,他貌似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百裏悠肯把他帶到這裏來,肯直接說明他的打算,而現在更是毫無顧忌地袒露野心;


    這還不夠說明問題麽?


    “你不是一直都想遠離,想自由的麽?怎麽忽然改變了主意?”


    百裏悠攤手聳肩,笑了笑:“我忽然發現,人生是沒有真正的自由的。”


    “可能等我遠離了,我又會發現,受到的束縛反而更大。”


    “既然如此,不如想辦法追求另一種‘自由’,你說呢?”


    百裏英旬沒有說話,半垂著腦袋想了一想,站起身:“我迴去了。”


    談話進行到此,嚴格來說並沒有結束。


    但是百裏英旬卻忽然要走,百裏悠卻沒有半分吃驚,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淡淡點頭:“好。”


    百裏英旬深深地看他一眼,走出了地下室。


    百裏悠沒有出去,看著牆上掛著的“無愧於心”四個字,沉思良久。


    他做事,但求無愧於心。


    可是現在心不受他控製了,他便也隻好隨著心走了。


    京城裏的局勢很複雜,各種關係盤根交錯,很多事一牽扯起來就能扯出一大批人,根本說不清誰對誰錯。


    立場不同,看到的不同,自然思考也不同。


    所以,百裏悠和百裏英旬擬出來的名單,差異也很大。


    這就是一開始百裏悠說要先擬出來再朋友商議的原因,他早料到會相差很多。


    “五皇弟,一個國家是不可能不重用文臣的。”


    百裏悠無奈地看著百裏英旬擬出的名單:“你這上麵,所有的文臣都被排除圈外,不是暫時充數,就是直接劃掉。”


    “我們現在的重點不是開疆擴土,不需要那麽多武將。”


    “而我們是要守成,是肯定離不開文臣的。”


    百裏英旬抱著腦袋坐在椅子裏:“這個道理我當然知道啊,但是現在的那些文臣我一個都看不順眼。”


    “如果我們需要文臣,可以重新培養?”


    百裏悠又是搖頭:“新培養當然可以,但現在卻不行。”


    “你我現在的勢力雖不小,但也還不到能為所欲為的時候,而且我那天說過,我們現在不能太過張揚。”


    “既然不能張揚,你新收來的文臣,怎麽建立牢固的關係?”看著他,百裏悠的眼神變得深邃:“不講求利益,隻要求盡忠,那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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