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伯空有爵位卻無實權,被指證通敵賣國,身為鬆陽太守,自有職責查證。再加上安國公府的幹預,又有足夠的人證物證,暫行扣押在情理之中。


    鬆陽太守以及安國公都寫了摺子入京,現在是戰時,都無需將相關人等送往京城問罪,隻要聖旨下達,革除武陽伯爵位,齊太守就可將其問斬。


    結局是必然的,毫無懸念。


    但有些人,卻不好處置。


    「阿菀。」苗氏看著侄女兒,有點難以啟齒,卻又不得不說,「你三叔多行不義,落此下場是他自作自受。但阿鬆和阿雲對此毫不知情,他們還小,若受此牽連被問罪,也著實無辜…」


    「大伯母的意思,我都懂。」


    季菀神情淡淡,「三叔雖犯的是死罪,但他不是主謀,頂多就是個從犯。陛下寬厚仁慈,不會行株連之罪,最有可能就是將他們發沒為官奴。」


    苗氏怔住,「官奴?」


    「對。」


    季菀道:「官奴是賤籍,沒有身份的,不用交人頭稅,有的在宮中做一些苦役,或者被分到受寵的臣子家中做奴婢。」


    如果隻是普通使役,主家無論如何也不會隨意輕賤性命。但官奴本身就是有罪的,所以即便被賣入貴族為奴婢,也是為人欺辱的份兒。哪怕是死了,也就是一張草蓆裹了丟入亂葬崗了事,不會有人痛惜半分。


    苗氏一時沒說話。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季菀語氣淡漠,「似武陽伯和岑弘光這等主謀,犯下如此謀逆大罪,家眷要麽流放苦寒之地,被流放的罪犯都要步行前往,路程中風餐露宿、衣不蔽體、吃得也十分潦草,很容易滋生一些疾病,又無人醫治,通常很多人在沒抵達的途中就會因病而亡。其次,就是就沖入教坊為妓,一生飄零無所依靠,還不能贖身。」


    苗氏聽完後嘆息一聲。


    「三弟一人作孽,卻未考慮過兩個孩子。」


    季菀沉默半晌,道:「其實以安國公府的地位,皇上很有可能將他們分入安國公府。我可以做主放給他們放奴書,脫奴籍,還他們自由身。」


    苗氏目光一亮。


    「老實說,我不喜歡季雲,她曾險些害我沒命,我做不到那麽大度在她有難的時候對她施以援手。但她畢竟姓季,和我一脈同宗,此次也的確無辜。還有阿鬆…他們都是季家子孫,便是我娘知道了,也不會坐視不理。我就當盡最後的血脈情分,救他們這一次。」季菀神情依舊淡漠得沒有絲毫波紋,「不過那時他們已無雙親,隻能交由族親撫養。我娘已改嫁,蕭家自是不能收容他們的。所以…」


    苗氏心領神會,「你大伯說,稚子無辜,都是一家人。如果他們真能脫罪,咱們做長輩的,自當盡責撫育至他們成人。」


    **


    參奏武陽伯和岑弘光的奏摺被送到了明德帝的禦案前,他本是好脾氣的人,隻是現在內憂外患,兩人此舉無異於火上澆油。不出意料,明德帝雷霆震怒,削了武陽伯的爵位,就地處斬,其妻同罪,其他家眷沖沒教坊為妓。至於岑弘光,即便永昌侯對此事毫不知情,卻依舊被遷怒降位為伯,取消世襲罔替之權,逐漸走向末路。


    兩大侯伯世家,就此消弭。


    舉報有功的越氏和汪氏,贖無罪,還其自由之身。越氏揭發公婆,此舉雖是大義,但也顯得太過翻臉無情,娘家不容。好在她有自己的嫁妝,便另立府邸,獨自撫養幼子。


    汪氏無子,也沒有拖累。其兄改過自新後對她深愧於心,將她接迴娘家養老。


    季雲和季鬆果然被分入了安國公府為奴。


    事情來得突然,季雲和季鬆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家就已被查抄禁封。都還是半大的孩子,當時就嚇哭了。衙役事先得了吩咐,沒有對兩人五花大綁,隻是命人將他們的華服配飾除去,押送去了安國公府。


    「少夫人,人給您帶來了。」


    衙役恭敬行禮,態度相當客氣。


    季雲牽著弟弟的手,哭紅的雙眼看向坐在那裏雍容華貴艷麗四射的季菀。


    當初同一屋簷下的堂姐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貴婦人,而自己,是她腳下的階下囚,等著她施恩才能活命。


    這幾年,季雲已不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惡有惡報。分家的時候,被狀告入獄的時候,被奶奶嫌棄刁難的時候…可從沒有哪一次,讓她這般清醒的認識到年幼之時犯下的錯誤。


    四年前她推季菀入河,四年後她成了季菀腳下的奴僕。


    她想,這世間確有天理循環,因果報應。


    季雲咬著唇,悔不當初。


    打發了衙役官差,季菀微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季雲和季鬆。


    「起來吧。」


    季鬆還在抽泣,抬頭看見季菀的時候,本來想叫菀姐姐,卻被親姐姐猛的一扯衣袖。他不懂,但還是乖乖閉上了嘴,怯怯的看著坐上的堂姐。


    「你們知道,為什麽會來這兒嗎?」


    季雲抖了抖,顫聲道:「來之前,聽官兵說了。」


    她一副怯懦膽小的模樣,絲毫沒有當日在義村的猖橫跋扈。


    季菀輕輕一嘆。


    到底不是原身,要說多恨,也不盡然。如今瞧兩人這悽慘的模樣,再多的恩怨,也盡數消散了。


    季雲又小聲問道:「我聽他們說,爹犯下謀反大罪,三日後…問斬。」


    還是沒見過大場麵的小姑娘,說到最後,眼淚又出來了。


    季鬆也在哭。


    兩個半大的孩子,本就穿得單薄,哭起來就顯得更為悲慘可憐。


    季遠平常雖不怎麽管他們,但好歹提供了他們住所,讓他們衣食無憂。如今唯一的至親背上了謀反的罪名,眼看著就要被砍頭。便是他們僥倖活下來,也逃不過世人流言如刀。


    這麽小的孩子,哪裏能承受?


    連季菀都覺得,兩人的確很慘。


    「你知道謀反是什麽意思嗎?」


    季雲哭著點頭,摟著弟弟的手還在顫抖。


    「你們如今的身份,是不能去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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