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戴玉玉和張三鱣小心翼翼的,偷摸在邊上觀察去而複返的狄斫。早上狄斫不知道為什麽急匆匆離開,然後又一聲不響地迴來了。高陵和張一味困得腦子不清醒,完全搞不清狀況,問了也是白搭,張三鱣看不過眼,索性讓他們倆去休息室休息。兩道視線完全無法忽視,狄斫站起身,並不打算對她們說出實情,隻是笑笑打了聲招唿,隨即準備去找老鬼。戴玉玉擔憂地走近幾步:“阿斫,你臉色很不好啊,是不是上次感冒還沒好?”“我沒事,可能是沒有休息好。”狄斫對她略點頭,走出辦公室。戴玉玉委屈地轉向張三鱣:“三姐,阿斫連應付都懶得應付我了。”“知道人家心情不好就不要湊上去嘛。”張三鱣伸長脖子張望,她也對現在的情形完全沒有頭緒,擺擺手,“阿斫覺得有必要和我們說的事情,一定會跟我們說的。”戴玉玉隻能懷著滿心憂慮,放棄地迴到了自己座位上。腳步聲從走廊外傳來,老鬼打了個哈欠,沒精神地躺在床上。厭辻圈著身體讓他枕著,頭安靜擱在他的頸側,靠近胸口的位置,時不時睜開眼看他。“這個姿勢很舒服,你不要亂動。”老鬼聲音放得輕柔,提前製止了它的動作。狄斫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他站定片刻,使用權限打開門進入這塊封閉區域。“抱歉。”他俯視老鬼,那張陌生的少年麵孔帶著不符合外表的淡定。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不會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內更換軀殼,就算要換,也會挑選一個更合適的。“替他?”老鬼語氣中帶著一點漫不經心。“不,是我對你抱歉。”狄斫平靜說道,“我沒有第一時間察覺霄蜀的異常,與他溝通,讓他做出了偏激行為。他的所有行為我都有責任,傷到你和厭辻,也有我的錯。”如果早點發覺,至少狄斫可以明確表達出他的態度,任何為了他存活而傷害他人性命的行為,他都不會接受。那麽,秦霄蜀至少會有所顧慮,而不是因為一時衝動,就做出差點無法挽迴的事。不同於狄斫的情緒低落,老鬼愣了片刻,竟然笑起來:“哈哈哈哈,你這個人真是……你就沒有一點自己的私欲嗎?”狄斫對他的反應莫名:“怎麽可能沒有。”如果不是為一己私欲,他根本做不出強行留下秦霄蜀的事來。“我完全理解他為什麽會這麽做,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這與弱肉強食一樣,沒有什麽好糾結的。”老鬼用蓄了這麽長時間的力氣側過身體,“你以為,我憑什麽能夠以這樣的狀態存活?尋找解決辦法的時候,厭辻可沒有和他一樣中途停手。”狄斫點頭道:“這也是,我最開始對你的做法不讚同的原因。”“沒有辦法,我曾經試過用死人的身體,本就腐敗損壞的軀殼怎麽可能生出健全的身體?用不了多久,就會朽爛。我能做出最大的讓步,就是找一個瀕死之人。他人的性命,對於我來說並沒有那麽重要。”老鬼慢悠悠道。他都如此,其他同類更不用說了,秦霄蜀會在最後時刻停手都是出乎他的意料。現在聽到狄斫的道歉,老鬼可以確定,自己能逃過一劫是因為狄斫。老鬼看著沉默不語的狄斫,笑了笑:“你終究和我們不一樣。從遭遇天譴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喪失所有,隻是陷在這世間的惡鬼,無數次輪迴不會賦予我們更多人性,僅是保全自己的手段。你是這世間新生的魂魄,純粹不摻一絲雜質,我想,他大概就是因此被你吸引吧。”狄斫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覺得聲音都哽在喉嚨裏。餘關說,蛇厲害了吃鳥,鳥厲害了吃蛇。那是大自然野蠻的公平,老鬼所信奉的就是這一法則。但狄斫從小便被師父告知不能與活人結怨,更不能傷人性命。活著的人享有天賦的生命,誰也沒有權利擅自剝奪。更不用說為自己苟活而損害他人性命。“有些本性與生俱來,差異並非忽略便可不存在。”烏丘居士的話在腦中不斷迴響,意有所指。狄斫起初以為他說的是人妖有別,指的是那兩隻鳥妖,現在狄斫卻覺得,那是對他的告誡。仿佛是洞悉了一切,提示他這個“當局者迷”的局中人。第163章 激化離開收容室,狄斫停在辦公室門口,站了幾秒,沒有推門進去,徑直離開。他拿出電話聯係原君策,提到拜訪烏丘居士的事,最終決定狄斫與原君策兩人一起去。不知道重九現在的情況如何,放任原君策獨自去,狄斫還是不放心。不是對原君策能力懷疑,而是重九太過強大,不得不小心。當然不可能直接衝進別人家中,失了禮數。他們到達烏丘居士樓下,沒有提前聯係,也沒有唿叫,樓上的人像是能感應他們的到來,不多時開門下了樓,直直向著他們的方向走來。烏丘居士手裏撚著佛珠,遙遙見到原君策,淡淡一笑:“施主。”他的身上帶著清修之人特有的寧靜淡泊,眼含慈悲,就算帶著發身著常服,與他師兄渡惡和尚相比,更像個出家人。狄斫對他生來就是注定修佛之人沒有懷疑,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插手重九的事?原君策抽出放在口袋裏的手,直接道:“我就不拐彎抹角了,直說吧,那家夥是你救的?”烏丘居士淡笑不語,目光轉向狄斫:“狄先生,近來如何?”狄斫說道:“渡惡法師一直很擔憂你命中有劫一事,居士收留不明來曆之人,未免太不謹慎了。”木質佛珠相碰的聲音低啞,烏丘居士微垂頭,麵容柔和:“愧對師兄牽掛,命中注定自由它的道理,擔憂不來,亦擔憂不去。”他沒有否認重九在他這裏。狄斫與原君策對視,確定了這一點。原君策仔細看著烏丘居士,雙眼瞳仁中映著他的身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原君策說道。烏丘居士臉側向他,視線卻自然迴避:“我送貓兒迴去的時候,在街上有過一麵之緣。”原君策一時沒想起來,更肯定熟悉感不是源於那次“一麵之緣”。他狐疑打量麵前已還俗的男人,暫時將這無關緊要的事情拋到一邊,說道:“你為什麽要救那家夥?”“無論我救了誰,是誰都好,那都是修行之人應當做的。是人是妖,亦或是其他,沒有區別。”烏丘居士應對如常。鳥妖也是他救下的,他這麽說沒有錯處,但原君策卻不認可:“救人也得看是誰,有些就不該救。”“在我眼中,隻有我救不了的,沒有不該救的。”烏丘居士雙手合十,“我佛慈悲,渡天下人,無高低貴賤。”“無高低貴賤,卻有善惡之分。”原君策步步緊逼。聞言,烏丘居士抬眼正視原君策,麵上化開一個笑容:“越是惡人,越要渡他。”原君策言辭銳利:“一個還俗蓄發的和尚,談何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