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員公務繁忙,晚輩在府上借住已是打擾,不必勞煩委員抽出時間特地會麵。”狄斫言語間頗為客氣,辜惪哈哈一笑:“你沒有你小徒弟坦誠,他可不講那麽多客氣話。”狄斫看向也行,也行雙手撐著下巴,對他眨眨眼:“師父,老爺爺帶我澆花,還給花抓蟲呢。”他指著麵前的茶花樹,“這個花我已經認識了,它叫十八博士。”十八博士是什麽,狄斫眼中浮起一絲無奈:“是十八學士。”“嗯,對!”也行點點小腦袋。那是一株雙色十八學士,紅花帶白紋,白花帶紅紋,現下不是茶花花期,可這株茶花開得極盛,重瓣花層次分明,排列有序,煞是好看。“這株十八學士可是非同一般,它是我一位好友所贈,聽聞我喜歡茶花,不遠萬裏給我送來。說來也奇怪,它在花盆中不能活,種在此處不僅活過來,還能花開不敗,三四十年來,都是如此。”辜惪查看得仔細,不一會兒玻璃瓶底就躺了十餘條青色蟲子。他語氣中帶了些抱怨:“隻是這段時間不知怎麽了,鬧起了蟲害,這些蟲子爬在樹上,專啃我的葉子。幸好你小徒弟也是個沒事做的閑人,能陪我一起抓蟲子。”也行從身側拿出另一個玻璃瓶,裏邊已經有了數十條青蟲,不斷蠕動翻滾,密密麻麻爬成一團。“我獨自外出,也行勞煩您照顧了。”狄斫說道。“主要是小茶花兒在照顧,我倒是在使喚他,用童工的事情,可別到外邊去講。”辜惪笑眯眯地看來。小茶花是……辜欣茗?茗狄斫一下反應過來,忍俊不禁,將兩人共同相熟的辜欣茗小名說出來,忽然覺得關係一下拉近了不少。辜惪笑著:“聽小茶花說,你要一部分文物研究所研究人員名錄,是怎麽迴事?”他能知道這件事,狄斫不意外,便將之前所得知的事情大致一說:“有人發現市麵有假顱器販賣,他懷疑與研究所裏的人有關。我今日去確認過,假顱器仿製的就是研究所的一件藏品。”辜惪點點頭:“原來如此。”狄斫思索片刻,還是問道:“委員沒有聽聞過此事嗎?首都能人異士那麽多,他們眼皮底下出現這樣的事情,一點聲音都沒有?”“燈下黑你聽說過沒有?”辜惪仍是笑著,轉頭對也行說道,“所謂燈下黑,便是說照明所用的燈自身再亮,離光源最近的地方反而更容易滋生黑暗。聽得越多看得越遠,忽視掉的東西也就更多。”也行覺得自己能明白:“就像你把樹上的蟲子都抓幹淨了,爬到褲腿上的蟲子反倒沒看見。”辜惪低頭看著自己褲腿,哈哈大笑起來:“這小子有慧根。”得到老爺爺誇獎,小家夥自豪地挺起胸膛,狄斫摸了摸他的頭:“我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到關注。”辜惪優哉遊哉將腿上的蟲子摘下來:“這地方,藏龍臥虎不假,可既在俗世中,自然也要為俗世奔波。那些達官貴人還保護不來,哪裏會有閑情去管那些事。民不舉官不究,沒有冤魂找上門來,既不是術士作亂,也不是妖邪搞鬼,便不在他們職務範圍內,就算知曉也會交由警察處理。”交給警察還會因為沒有原告,便不能立案,那些事情就算得知了,也不會有人管他。唯有狄斫這個外人,才會和浸淫於富貴場上多年的那些人不同,遇事想著管一管。狄斫明白辜惪的意思,陽間不管的事情,陰間要管,因此閻王才會找尋陰陽使者供其驅役。製作顱器不會傷人魂魄,卻是以骨施加於死者的詛咒,司闕因此而來,才不會管犯下罪行的是什麽身份。正如秦霄蜀所告訴他的,閻魔羅用惡人頭顱製作顱器,對原材料的選擇也會對顱器有所影響。製作顱器的人工藝已經精進如此,下一步,選擇的材料是不是也會有所變化?腳步聲從身後的房屋內傳來,辜欣茗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出來,見狄斫在:“阿斫你迴來了,正好來吃點水果,一會兒就開飯了。”狄斫笑著應聲,對辜惪打聲招唿,領著也行去洗手。除去他們四個,吃飯間席上還坐了幾個人。幾位都是道行高深的修道者,知曉狄斫是實宗弟子,皆是目不斜視保持距離。唯有一位劉庚坤道長還算友好,隻是生得嚴肅,也行看著緊張。不動聲色吃過這頓飯,狄斫放慢速度,等辜惪和辜欣茗放下筷子,出聲告退。“今天多謝款待,我先帶也行迴房去了。”辜惪突然說道:“阿斫,你沒有職務在身,處理一些事情不方便。這樣吧,鄔申行道長為人端正,道法高深,與研究所相熟,你與鄔申行道長一同處理那件事。”狄斫一愣,雖然知曉辜惪是在幫他,但這樣的決定突兀得令人猝不及防。席上被點了名的道長眉頭皺起,在劉庚坤道長的眼色下還是答應了。領著也行迴到房間內,也行啪嗒啪嗒跑到床邊,趴在床上嘟著嘴不說話。“有話直說。”狄斫覺得好笑,“別學你爸爸,明明一問就說的,非要人問一句。”“你今天出去玩都不帶我。”也行嘴巴撅得更高了。“怎麽帶你?我是去看顱器,你不是見到那種東西會害怕嗎?”狄斫說道。也行眉毛靈活得像白天抓到的肉蟲:“那也不行。”狄斫擺著一張一本正經的臉:“你改名叫也不行啦?”“我叫什麽都行,反正你去哪裏都得帶上我。”他掛在床沿的腿不斷晃悠。“怎麽,還怕我把你丟下,現在還信不過我?”狄斫說道。也行麵色凝重地點頭:“嗯,不是信不過,就是害怕萬一呢。你和爸爸要是出了什麽意外,我就又成孤兒啦!呸呸呸,童言無忌,我剛才說的話不作數。”“……”果然人相處時間長了是會被同化的,也行這樣,白天秦霄蜀也這樣,狄斫現在覺得也行和秦霄蜀可能真有親屬關係。酒吧一條街內入駐十餘家酒吧,酒吧也分幾類,清吧裏朋友相聚喝點小酒玩點遊戲,還有些酒吧魚龍混雜,裏麵的人多數是外來人口,來來走走,行蹤難定。陌生人間錢色交易,聲色犬馬,混跡其中搗鼓些小藥丸的也有,整個場子混亂不堪,像是城市中的陰暗聚集地。這裏沒有光明,隻有金錢。朱婂是外來漂泊人員,之前找過幾份正式工作,總覺得做得不開心,下班迴到出租屋一定要開一瓶酒澆愁,後來幹脆辭職做了酒水推銷。這個名為miss的酒吧裏雖然混不吝的人多,但出手大方的人也多,朱婂還挺願意到這裏來的。她站在邊上聽一個客人講了個危言聳聽怪異荒誕的故事,隻是稍微聽了那麽一耳朵。那位客人口中,描繪了一個別致的美人瓶。瓶身胖而圓潤,能容納軀幹,瓶口窄細,僅能圈住人的脖子。如何得知的那麽詳細,隻因為瓶中就裝了那麽一個美人,剛剛好,嚴絲合縫。女孩還小的時候削去四肢放入瓷瓶中,隻露出一個頭來,就這麽喂養長大。到最後,瓶中的身體與瓶壁緊緊挨著,長在一起,瓶外的人頭正常生長,與賞花有異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