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蜀開著車在路口等候,狄斫自覺上了車,透過後視鏡看到躺在車後座的秦筱苑。秦霄蜀問道:“她怎麽辦?”狄斫迴過頭去,未經世事的女學生,嚇暈到現在還沒醒。他不知道秦筱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就像不知道秦霄蜀為什麽會出現。兩人似乎還是本家,要不是秦霄蜀不認識她,狄斫都要懷疑他們是兄妹了。“我送她迴學校。”狄斫道。“你送?”秦霄蜀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見狄斫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符,打開車窗往外一揚。符紙借著微弱的風力漂浮在空中,忽然自燃,白色的灰燼也在空中分解。後方車門被打開,後視鏡裏能看見一雙青黑的手探進來,將秦筱苑抱起。但轉過身卻隻能看見秦筱苑憑空懸浮,隨即消失在車內。實宗門人與鬼打交道,禦鬼之術當然不在話下。秦霄蜀的驚訝沒有維持幾秒,等後車門關閉,將車發動起來。車內寂靜一片,不過還未到令人不自在的地步。秦霄蜀一手扶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在下巴上摩挲,問道:“你平時工作都這樣危險?”“危險?”狄斫搖搖頭,“能應付過來就不叫危險。”“這樣啊。”餘光能瞥見那張年輕俊美的麵孔,目視前方,正在專心開車。今晚秦霄蜀的出現在計劃外,雖然出現了些許差池,但對方確實幫了他。狄斫有些別扭,在羽帔和也行的人情債後似乎又加了一筆。這樣不斷出現變數令狄斫心中生出不安與毛躁,他隱約想要退避。“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狄斫斟酌著輕聲問道。“也行不肯睡覺。”秦霄蜀語氣如常,“現在已經淩晨一點了,那小家夥在門口抓著鐵欄杆等你,誰勸都不肯放手。我跟他說出來找你,當然不能騙他。”“麻煩你了。我以為事情能很快解決的,怪我錯誤估計了情況。”狄斫語氣低沉。車開得很穩,他的頭依靠在椅背上沒有絲毫晃動。秦霄蜀瞥見他的姿勢有些怪,頭向後仰著,背脊卻與椅背間隔著距離,麵上帶著可見的倦意。對方沒有說話,他也不再開口,寂靜中的尷尬似乎在那幾句話後緩和了些許。抵達木宅,也行真的如秦霄蜀所說蹲在門口,兩隻小手抓著鐵欄杆,眼巴巴望著門外。小孩多覺,也行以往都是按時十點睡覺的,今天竟然堅持等到了現在,哈欠連天堅持不放手。黃阿英搬了小板凳守在他身邊,木滎旗年紀大實在撐不住睡了。狄斫心中愧疚得無以複加,木老先生雖是說了,有事隨時可以將也行放到他這裏,他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確實是欠缺了考慮。也行透過半閉的眼瞼看到了狄斫,一下精神起來,睜大眼睛,卻很快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別開臉不肯看他。狄斫忍不住唇邊掛了一抹笑。以前師父好像也是這樣,不怎麽愛出遠門,雖然把所有的雜活都交給他幹,但總會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看著他。他在山上等師父迴來,板著臉從山下迴來的師父也會在見到他時露出笑容。“也行。”狄斫蹲下,伸手碰了碰也行的,小孩手背有些冰涼,不知道在這裏蹲了多久。也行別開的臉沒有堅持多久,吸著鼻子轉過來。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鐵鏽,帶著詭異的腥味。也行鬆開手,從黃阿英打開的門裏鑽出來,狄斫伸手要抱他,卻被他避開了,反而主動拉著狄斫的手。狄斫對黃阿英表達了歉意,明日再登門對木老先生表達感謝。秦霄蜀幹脆司機做到底,又將那一大一小送迴了出租屋。深夜樓下已沒有行人,隻有幾家夜宵快餐店亮著燈,一點光足以照亮出租屋樓下這塊地方。目送狄斫與也行上樓,秦霄蜀也迴到車上準備驅車離開。他的目光下意識往旁邊狄斫剛坐過的副駕駛掃了一眼,視線被一塊褐色的汙跡吸引,很小一塊,印在杏色的車坐墊上。那個位置對應的是背脊。秦霄蜀眉頭深深皺起,他從未見過狄斫露出那樣明顯的倦意,這塊汙跡實在令人心生不詳。也行應該也察覺到了,秦霄蜀很快想到這一點,有些懊惱地捶了一下方向盤。連那個孩子都敏銳察覺,他竟然什麽都沒有發現。秦霄蜀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從樓下往上望,數到五樓,能看到亮起的窗口。他想要上樓的腳步躊躇片刻,收了迴來。狄斫防備著他,對他的靠近越來越警惕,受傷也將他劃在不必說的範圍內,現在上去實在唐突。秦霄蜀暗暗氣惱地打開車門,驅車離開。樓下的車總算是開走了,狄斫收迴視線,也行跪坐在床上,向前伸長了脖子,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更靠近他一些。“你不困嗎?”狄斫問道。也行點頭:“困。但是我得看著你。”“看著我?我是犯人?”狄斫發覺也行出乎意料地粘人,他和師弟就不這樣,打小他們倆人就獨,誰也不愛粘著。“你不是犯人,但是你會成為犯人的。”也行一臉一本正經,“今天新聞裏說了,隨便拋棄小孩也是犯罪。”狄斫解釋:“我沒有拋棄你。”“拋沒拋棄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也行嚷嚷著從電視裏學來的那一套。“小朋友,少看電視多讀書。”狄斫起身拍了拍他的頭,“快睡覺,小孩子不睡小心長不高。”“我可高了,我和其他小朋友天天比,和我一樣大的沒我高,比我大兩歲的也沒有我高!”也行跪坐的腿立起來,手高舉過頭頂,像一隻麵對威脅虛張聲勢擴大自己體型的小動物。狄斫正覺得他有些滑稽,卻聽他冷不丁來了一句,“你是不是要塗藥?”狄斫沉默半晌:“你幫我?”“誒。”也行下了床,穿上師父為他買的天藍色拖鞋,在師父的指揮下啪嗒啪嗒跑到櫃子前,翻找出一個小玻璃瓶來。狄斫脫掉上衣,黑色的上衣被巨蛇掉落的唾液腐蝕掉了一小塊,並不起眼,穿在身上不注意看發現不了。但那滴唾液滲透到了皮膚上,很快就燒開了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皮肉。傷口如同那個**一樣不值一提,但燒灼的疼痛感格外強烈,一些不明液體正在往外滲落。腐蝕到了真皮之下,滲出的液體摻雜了血液,比血液稍稠,不能順暢滑下。也行安排狄斫坐在床沿,自己站在狄斫身後。等了半天也沒感覺到他下手,狄斫忍不住問道:“塗好了嗎?”也行滿臉糾結地從側麵探出臉來,他不敢下手:“你身上好多疤,感覺好疼。”這不廢話麽。狄斫偶爾也能體會一點師父為什麽有時候暴躁,他在也行這歲數也沒少做啼笑皆非的事。狄斫多了點耐心,半是哄半是威脅:“那都是些舊傷,沒事,你塗藥吧。再不塗藥,我就被活活疼死了。”“那不行!”也行滿臉驚嚇,顫抖的小手在背後像啄木鳥急促點頭。這要換做板爺坐在這裏,準得得一句“沒出息”。但狄斫不是板爺,他隻會微笑安撫一句,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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