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斫一愣,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有什麽使不得?他身份合法得很,又有正當營生。還是說……”木滎旗頓了頓,“還是,你嫌他不是人?”狄斫心中詫異,看著木滎旗半晌沒有說話。第9章 租客狄斫最終隻是說道:“隻要他不害人,是什麽不重要。”木滎旗顯然不想細談,岔開話題一口將也行那件事包攬下來,拍著胸脯道,一定給他妥善解決。狄斫推辭不過,木滎旗鐵了心要幫忙,他的拒絕木滎旗權當沒聽見。想來人家好心替他解決問題,事關俗世律法,他確實有心無力,一再拒絕下去就太過不識抬舉了。狄斫接受了老先生美意,總之因果循環,以後總會有他能幫上忙的地方。木滎旗語氣低落下來:“你知道的,我沒有一兒半女養老,孤苦伶仃的老頭子,死的早倒好,趁著還有情分,那些徒弟還能送我一程。我要活得久點,就該輪到盼著我死了。”狄斫不讚同這樣的說法:“您怎麽這樣說?能贍養老人是小輩們的福氣,我還想師父能長命百歲……隻是沒有機會了。您收的徒弟,品行自然不用說,孝順是基本。”木滎旗說起來,幾乎要老淚縱橫,握著狄斫的手不住道:“你可得常來看我,你師父就你這麽一個徒弟,有什麽事盡管來找我,我也盡盡做長輩的責任。”狄斫下意識往門外看了一眼,正對上秦霄蜀冷眼看來的視線,或許隻是因為他麵無表情而顯得冷淡,總之,確實看來不是個好相處的。狄斫應著聲,木滎旗見賣慘差不多,再多可就要招人嫌了,適時收斂,麵上輕描淡寫地起身,留狄斫一起吃早飯。早飯是黃阿英親手做的小米粥和包子。麵少了都和不起來,蒸包子少說也得湊一籠,黃阿英本就預備給鄰居送點兒的,現在不過是勻出一點給客人,保證管夠。現做的包子皮薄餡大,麵皮鬆軟微甜浸著帶鹹味的油花,餡兒肥瘦相間,肥肉細細切得很碎,蒸過之後幾乎都要化在餡裏,一口下去唇齒留香。狄斫吃兩個就飽了,眼角卻瞥見秦霄蜀也拿起一個包子吃了起來。木滎旗捏筷子的手抬起,張嘴欲言又止,又一反常態悶聲不吭收迴手,低頭吃著自己麵前的食物。這是別人的私事,不該管。狄斫想著,默然無視。碗裏的小米粥還沒喝完,門外傳來老頭的唿聲,木滎旗連忙答應,不久前還嚷嚷著要人多來看看他的老爺子趕著出門似的:“我那些老夥計等我一起下棋呢,你們也都忙著,我就不留了,自便吧,啊。”說著木滎旗擱下碗筷就出門會棋友去了,被拋下的兩個客人麵麵相覷,無奈又好笑。秦霄蜀敲著桌麵:“他老這樣,把我叫來,又自顧自去玩,將我忘在一邊。你吃完了嗎?”狄斫說了聲好了,秦霄蜀點頭的動作稍遲緩,偏過頭,抬起右手在鼻下掩了掩。狄斫敏銳察覺到他的眉頭皺起,卻很快若無其事起身,從坐著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姿高大挺拔,透著與外表不符的沉穩。那是應當的,他的外貌看起來二十出頭,實際上多大年紀誰知道?兩人一同走到門外,秦霄蜀看起來頗為誠懇:“我再送你一程?”“不用了。”狄斫拒絕得更為真誠。秦霄蜀點頭,沒說多話:“嗯。”那人站在原地,狄斫順著胡同往外走,背後有如實質的目光超出一定範圍後便消失了,他腳步慢慢變緩,最終停了下來。四周清靜無人,秦霄蜀伸手捂住嘴,身體的反應劇烈起來,排異一般全力拒絕著胃裏的東西,催促著要將它們排出體外。他單手扶牆,深深躬著身體,高大的背影看起來格外難受。他的五指可見地用力收緊了一下,嘔吐聲持續了片刻才停止。狄斫停在他身後不遠處,牢牢吸在地麵上的腳步終於邁開,走到他身後,輕輕拍著他的背。地上的食物吃進去什麽樣,吐出來還是什麽樣,沒有一點消化過的痕跡,連咀嚼都很敷衍,像是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不能吃東西就不要吃了,難受的是自己。”狄斫輕聲說道。胃裏就那麽一個包子,這下吐了個幹淨,立刻安分下來,再無異樣。秦霄蜀有些意外狄斫去而複返,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擦拭嘴角,笑了笑:“看見你……你們吃得很香的樣子,就很想嚐一嚐。”他進了木宅拿出清掃工具,自覺處理了現場。狄斫還是坐上了那輛小電摩,一迴生二迴熟,他麵不改色地摟著秦霄蜀的腰,在他的指揮下一路風馳電掣到了城東的出租屋樓下。秦霄蜀端詳麵前半老不新的樓房,默認了狄斫應當生活不富裕。沿著街區的城中村魚龍混雜,除了一些附近教育機構的單身男女,還有小公司包下用作員工宿舍,一夥夾著煙染了頭發的瘦黑年輕人從樓道裏湧出來,帶著放肆的笑罵聲。一樓空蕩蕩的門麵裏坐著帶小孩的婦女,手機裏外放的電視劇傳來幾聲尖銳的“皇上”。充斥著濃鬱生活氣息的地方,那位形貌昳麗的道長,被隔絕在無形的空氣罩中,有些不沾人氣。秦霄蜀忽然起了個念頭:“我再去給你找個住的地方吧。”狄斫不解地看著他,沒說話,眼角眉梢都在詢問為什麽。“這地方看起來不是很安全。”秦霄蜀自己也為突然出口的那句話詫異,卻還是認真臨時想著借口,“工作之餘,總歸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休息吧?”狄斫搖頭道:“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也謝謝你送我迴來,耽誤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沒有的事。”秦霄蜀仔細看著他的臉,從那張麵孔中看出一絲強打精神來,“先迴去休息吧,你看起來有些疲倦。”與秦霄蜀作別後狄斫上了樓,樓道裏還殘留著那群人留下的煙味。二樓房東太太的門敞開著,電視的聲音開得有些大。有人坐在門口蹭wifi打遊戲,遊戲音效與小孩哭聲夾雜在一塊,房東太太專注盯著電視,沒有察覺到狄斫上來了。正好免去寒暄。狄斫轉身往樓上走,背後響起房東太太的聲音:“狄先生啊!這麽早就迴來啦?”狄斫迴頭打了聲招唿,抬腳繼續走,房東太太快步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熱心道:“你去參加孤兒院活動啦?之前我老公去捐款哦,也送了這麽一件衣服的。”“哦?”狄斫已經上了兩階台階,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一米六不到的房東太太麵前算得上居高臨下,那張微胖的臉上來不及掩飾的猶豫慌張盡收眼底。片刻後,樓上匆匆忙忙跑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額頭上帶著汗,臉頰上還有一塊不明黑色汙跡。他走到樓梯間的彎道中,腳步慢了下來,用正常速度走到狄斫身邊,笑著打了聲招唿。那是房東,一股狄斫很熟悉的味道從他身上擴散出來。線香焚燒的味道,摻雜了楠木和榆木,是去年的存貨。“剛從外麵迴來啊?早點去休息吧。”房東說道,笑彎的眼睛裏掩掉了閃爍逃避,他並不胖,在足夠三人並肩同行的樓道中側過身體,貼著牆麵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