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考完試後,念紅並沒有急著收拾東西走人,而是像一隻愉快的小天使,竄越於學校的各個角落,逐一尋問每個同學的考試情況,分享他們的歡樂,也分享他們的痛苦,並把自己幾天來精心寫成的留言卡分贈給他們,作為紀念和迴憶。念紅也給安治平準備了一份,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隻好留在了那棵小柏樹的樹枝上,愛看不看,隨天所願。

    同學們基本上走完了,校園裏空蕩蕩,念紅才和本村的柳蔭各自騎著自行車上路,她們的家離學校很遠,當真正要走的時候念紅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淚眼朦朧中感慨萬千:“天哪,我多麽愛我的母校,我多麽留戀我的母校,母校給了我多少美好的迴憶,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迴來了,直到生命的終上,這是怎樣的衷痛和淒涼!”

    念紅和柳蔭到家的時候,己是上燈時分,“相伴萬家燈火,我迴來了,生我養我的土地,我迴來了,我的家!”

    媽媽早己幾次迎出門外,女兒總算迴到家,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慌忙給念紅端來熱水:“快洗洗吧,媽把飯熱熱,馬上就可以吃。”

    念紅撒嬌地說:“謝謝媽媽,還是媽媽好!”

    接連幾天,念紅走家竄戶,家長裏短,喋喋不休,比在學校精神多了,村裏人人見人愛,人見人誇,誇念紅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學沒白念,是個好姑娘,這多年來也不見誰考上高中,唯獨念紅,柳蔭,而念紅要比柳蔭出色些,村裏人這樣評說。

    考試分數下來的時候,正是農村麥子以收要動鐮收割的時期,村民們己購足夏作物種子,肥料,打理好麥場場地,所謂“搶收搶種,不收就丟。”雖然一切準備就序,但每家每戶很少再有閑人。

    念紅是從柳蔭那兒了了解到預選情況的,柳蔭很慶幸地入選了,而就她們所在班級,有資格參加高考的僅有一小半,通過預選的有安治平、毛空球等。白唱一落選,念紅對這些情況僅是淡淡一笑,而後跟著母親投入緊張的搶收搶種之中。

    念紅收到安治平的信是在夏作物種子剛剛入土的時候,村裏人誰不掉下幾斤稱,脫去幾層皮,要說信為何來的這麽晚,恐怕是送信人也同樣為收種而忙碌的緣故。

    念紅心裏早有了自己的打算,信可看也可不看,但絕不會迴信,原因很簡單安治平心於高考,不想也不便打攪,自己也忙於收種,忙於生計,沒有迴信的時間,但以後總是要有相見的時候,至於相見的原因,時間及地點,那是後話,但念紅又深信,結果絕來會樂觀,甚至是個悲劇。

    念紅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孩,農忙過後主要的時間和精力來考慮以後的路該怎樣走,走向何方?這是現實,無可迴避,還需近期解決,念紅家裏的情況不好,做姐的應該與媽媽一條心,供兩個弟弟上學,上大學,讓他們成人,成為有用的人,讓他們不會說後悔。

    其實念紅的爸媽並不想讓念紅放棄學業,大學的門檻僅僅隻是一步,複習一年,明年還怕考不上,可左勸右勸,念紅就是不聽,還埋怨爸媽不理解自己的女兒,可做父母的怎能不理解呢?隻是怕將來女兒後悔,甚至抱怨父母沒盡到責任。

    念紅何償不想再迴校複習,麵對這個殘敗的家,她不能夠,最後念紅還是下定決心,不提“複習”二字,並將迎接新的生活。

    廢黃河北岸有一個窮莊叫黃廟灘,離廢道中學有七八裏光景,莊周圍多半是一毛不長的鹽堿地,每到夏秋,日照下的地麵總是白茫茫的,莊裏人便拿把掃帚掃起表層,集中一塊熬堿或擂芒硝,用來洗頭洗衣或者治病,自聯產承包以來,黃廟灘的土地得到一定的改良,作物開始生長,鳥兒們開始光顧,小蟲子也來活動,溫飽問題得到一定的緩和,但滿村的土牆草屋籬笆院會讓人想到很多。

    曆史上的黃廟灘西北角有一座破廟,廟後是一個池塘。抗戰時期,破廟曾經是日本兵的一個據點,住著七、八個日本兵,正因為日本鬼子對中國人民犯下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所以無論過去現在和未來,中國人民都不會忘記這筆血債。據上年紀的人說,就有一個日本後,騎馬追逐本村的一個新婦,趕上後,日本兵把馬韁係在腳踝上,按住新婦正要非禮的時候,馬看到少婦的紅夾襖受驚嚇而撒腿狂奔,日本兵由此而活活脫死。當時黃廟灘有四兄弟看不慣目本兵的胡作非為,合計著怎條幹掉日本兵。有一天中午,趁日本兵在池塘裏洗澡,四兄弟撞進破廟,搶獲槍去,而後分別從四個部位向塘內射擊,這幾個日本兵全被擊斃在塘裏。這個消息傳出,全村人被迫離開村莊,遠走他鄉。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半年過去了,有大膽的人迴來看看,破廟裏仍住著幾個日本兵,但黃廟灘很太平,日本兵用各種方法表示友好,一傳十,十傳百,漸漸的,全村人都來了,來迴家過個好年,然而就在大年三十,一場災難降臨黃廟灘,日本兵增加一個團的兵力把村子死死圍住,驅趕全村老少,到破廟前實行集體屠殺,全村無一人生還,一兩個月都沒有人敢來掩埋屍體,再後來蘇北某支遊擊隊夜間草草埋葬在破廟前才算完事。這是掩蓋不了的曆史。每逢清明節,廢道中學以及附近中小學都會來悼念,寄托哀思,成為傳統教育基地。

    現在的黃廟灘仍叫黃廟灘,二十幾戶人家,他們祖籍河南,逃荒於此,因有閑屋而居,白唱一一家就是那時隨太祖父母來這兒安家的。

    少時的白唱一是全村唯一的一朵鮮花,天姿聰穎,討人喜愛,當時還沒有聯產,白唱一在一次急性腦炎住院治療時,全村男女成群成隊前來探望,還湊錢湊糧,問寒問暖,並成為村民飯前飯後的主要關注話題,這有一比,白唱一的叔父育有三兒二女,三兒唱盛與唱一同歲,當時唱盛也正生病,骨瘦如柴,脖子細的撐不住腦袋,全村人沒有一個前去看望,嬸嬸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她做的老些事情讓人氣憤,就這次唱盛不好,問起旁人為何對她家這樣,旁人也沒好話:“事在人為!”

    白唱一出院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吊水,在堂屋的單扇門上掛起一隻盛滿水的酒瓶,瓶口朝下,用棉套堵口,用一根帶線的針插進瓶嘴,瓶內不冒汽泡,水也不滴,而隻有再用一根針插入,汽泡冒起,水滴如雨,這是一種怎樣的現象,不用說白唱一是搞不明折的,再有姑與爹用條筐擔糞,幾趟幾隻條筐白唱一張口而出,而這時白唱一頭上還裹著毛巾呢?還有很多,不勝枚舉。

    白唱一入學時剛剛五歲半,當時母親不想讓他入學,年齡太小,一年級學生哪個不是八、九歲,白唱一賭氣一連幾天臥床不起,直到母親答應拿一元錢學費才罷體。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三年級,成績總是遙遙領先,在一次村組織小學到鄉裏參加比賽時,白唱一正鬧肚子,可還拿到全鄉各科第一的好成績,全村人都斷言白唱一必會考上大學,不會在這有,白唱一是全村人的希望,寄托和驕傲。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白唱一落選了,連個高考的資格都沒有,全村人大為震驚,不可思議,“難道連個小木疙瘩都考不上?”有人這麽說。

    白唱一此時的心情也如五味瓶,一連好幾天就躲在屋子裏都不敢在村裏麵露麵。他無法麵對殘酷的事實,他知道自己是全村人供出來的,讓全村人如此失望,對父母,對鄰裏百世都是致命的,更別說自己,他沉浸在自己狹小的茅屋內碾轉覆側,吃不進食,睡不好覺。

    母親是最疼愛自己的孩子,是最理解自己的孩子的,母親表情是平靜的,慈祥的:“孩子,不要想那麽多,該吃得吃,該喝就喝,不要老悶在屋裏,出去走走,咱可以再去複習,明年再考,娘不怪你。”

    白唱一沒有出聲,委屈的淚老在眼眶裏打轉,忙低下頭,伏在床前的小案子上,故作鎮靜:“娘,我沒事,您放心,我靜一下,一會就出去。”

    “孩子,飯做好了,你最愛吃的藕,還有蕃茄,是甜的。”

    母親出去了,白唱一開始小聲哽咽著。

    安治平是最先知道預選分數的。其實自預選過後,每天都要到學校轉一轉,雖然他家離學校有十幾裏遠,他就利用來去的路上想很多事情。人就是這樣,越到關鍵時候,越任性地想,如放電影,如起動的機器,不能不想吧,由不著自己,想什麽?想從小到大,從過去到現在,從現在到將來,顛過來,倒過去,找原因,找結果,找差距,找不到還找,找到了還找,這可能就是做人與其他動物的不同之處。

    良好的家庭環境和家庭教養,使安治平處處顯得特別出色,處處煥發出活力, 安治平良好的心態會給人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以致於在家裏芳名遠揚,在學校聞名遐邇,隻是這一段時間的風波是他人沒想到的,也不願遇到的。

    安治平的爸爸是一個煤礦的生產主管,媽媽是一所學校的教師,他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姐姐己在某著名大學讀書,妹妹也要考高中了,在爸媽的眼裏,三個孩子都是很會聽話,不要爸媽費心的好孩子,沒有哪個孩子會為吃穿而爭吵,也不會因為在學校會惹是非麵擔心。

    當安治平拿到預選分數給爸媽看時,爸媽才有所發現,問兒子為啥退步這麽多,是夥食跟不上,還是做題時沒發揮好,安治平搖了搖頭,說是注意力沒集中,感情上出了點差錯,並向爸媽保證以後努力趕上。看,多好的孩子,爸媽還能再說什麽?

    送通知的時候,安治平正好在場,班主任把安治平叫到辦公定室,守著校長及眾多老師拍著安治平肩膀說:“安治平,你還有一段時間,爭取在高考中取得優異成績,為我們學校爭光,這幾天你天天來,幫老師整理試卷,做表格,抄分數,表現很好,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咱們班入選的同學通知書由你去送,毛容球離學校近,你可以先去找她,你們一塊也有個照應,你看好不好?”隨即安治平做了個立正,莊嚴行起軍禮:“保證完成任務!”逗得辦公室的人都笑起來。

    “念紅怎麽預選不上,是國為我嗎?”安治平常常這樣問自己,他也明白有很多地方對不住念紅,給她去信也不迴,這也在預料之中。還有白唱一,性格太內向,也難怪選不上,安治平不想想這麽遠,自我安慰道:“還是靜下心來,大幹一個月,盡最大努和考上大學,也了卻爸媽心願。”

    就這樣,進間如一本小人書,不知不覺高考在即。為了讓孩子有充沛的精力和體能,安治平的爸爸天天開車接送,媽媽親手做的飯菜也都是安治平最愛吃的,姐姐每晚也打電話來都安治平怎樣應付高考,大家都堅信,全家的締造巴就要換來迴報。

    “唱一要寫小說了。”這消息不脛而走,立即在全村引起轟動。

    唱盛初中沒上完就輟學在家了,年齡小,幹活指不上,整日裏遊手好閑,消磨時光,唱盛與唱一本是同歲,又是叔伯兄弟,平是兄弟倆處的挺好,隻要唱一在家,唱盛必跑來湊趣,翻翻書,劃劃字,當然無論往哪兒,倆兄弟自然夥同前往,形影不離。

    就是今年,唱盛的爸媽把他交給了本村的木工師傅學手藝,因數幫農忙,迴家來,聽說唱一在家,就天天長在唱一的茅屋裏,寫呀,畫呀,看呀,樂此不疲。

    唱一著手寫說是出於一個重要原因,也就是全國大中學生發起的一場學生運動,這次運動深深觸動了白唱一,早在上學期間的日記裏就寫道:“國家動亂之機就是我崛起之時。”白唱一認準這是一個難得機會,就決定寫一長篇,取名《洗塵》,就其動機唱盛最先得信,不用說是他把這事捅出去的,白唱一認識到這莊人沒有一個能正兒巴經處事,不是嘲笑就是抵毀,使白唱一很覺為難,不下了台。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白唱一隻好這樣安慰自懷,開始了艱辛的創作過程。

    白唱一喜歡安靜的環境,白天大部分時間用來休息,一到夜晚就成了他的黃金時段,想想寫寫,寫寫想想,每到動情處,還公掉下眼淚,一旁的做針線活的母親忙問怎麽了。

    經過了大半個夏天的耕耘,白唱一出色地寫出了十多萬字,這己是小說的中端,白唱一的心裏的高興勁就別提了。

    為了能得到一定的認可,任何去他家玩的人,無論親戚、朋友,也無論左鄰右舍,白唱一就拿出手稿讓人細看,評說,不論別人愛看不愛看。白唱一還寫了很多熱情洋溢的信寄向各大媒體,尋求幫助。

    同時白唱一還做了一件事,就是從小說中摘出三萬字的精彩片斷,用稿紙工工整整謄好,互相傳閱,頻頻迎來別人的讚歎。

    下麵抄錄白唱一的一封信,可以從中體會到白唱一搞創作留下的心願。

    信

    貴編輯部同誌:

    生息在蘇北廢黃河河畔的白唱一向各位問好!

    夜,很深了,透過小窗,迷霧朦朦的帷幕裏,初秋的小雨泣泣瀝瀝,帶著涼意,此時我感到我的手,手中的筆,筆下的紙都在顫抖,也許我的心在泣血。

    高中畢業,踏時這茫茫人世間,從終點迴到起點,伴著無言的愁絲流去。期間我想到這毀灰自己的一切,默默地,決不要為人知,我也對各種手段,各個地點作過精心地篩選,可我又不情願讓自己的軀體輕輕而易舉地拋出去,變質變臭,我還很年輕,我還沒到這茫茫人世間去認真地混過,我還沒外出撈世界,可這愁絲為什麽還要為下一個春秋作注!外麵的世界,花香鳥語,生氣一片,而一進入這由籬笆拚成的小院,我就感到胸悶窒息,我不由作無言的呐喊:“求主賜我恩典,阿門!”可我不是聖經教徒,倘若煙酒可以澆愁的話,我會成為煙鬼,酒鬼雙項全能冠軍的。

    我還能求助於誰呢?吹噓、欺騙、愚弄、嘲笑、挖苦結成了這個鞏固的堅不可摧的人際關係網。自己的道路自己走,摔倒了別指望別人扶一把,說到極限處,別人不再踩上一腳就很僥幸了。

    人說“做人難,做個女人更難。”可為什麽不說“做人難,做個男人更難?”我真想變成一個婦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免得再與新屋、新人、新彩禮打交道。

    我很消極,我的人生就是虛度,等待,就如金錢擁有一切一樣,虛度等待支配著我,而不是我支配人生。在某種程度上我不得不求助於“宿命論”來得到點慰藉解脫,我與“大江東去,浪陶盡,千古風流人物的積極浪漫觀今生今世有不共戴天之仇,此怨隻可結,不可解。

    我不知為什麽要訴這麽多苦衷,我不知為什麽要這樣絕望嘶叫,請能理解我這種心情,貴社專門服務於青年,是青年們的知音,知心話不向知音說,那麽我還有什麽可以依賴的呢?

    上次我提到自己愛好文學,也不知羞臊地具體談了我寫長篇小說《洗塵》的動機,也談了小說的故事梗概。很慶幸現在初稿基本寫成,這也許可稱得上我這幾個月心血的結晶。這是付出很大代價的,也不隻是人言可畏。姑且說我的人生是痛苦的,不幸的,世界觀決定方法論,很自然小說內容也訪問演出傾向於醜惡的一麵,悲劇色彩的人事物也就屢見不鮮。不過,小說要服務於社會,對社會負責,對人民有益,因而小說對社會的改良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也是小說政治因素濃重的原因吧。還有,生活中的我富於幻想,小說主人翁之一“我”也就是幻想中的“我”,“我”的思想是積極的,上進的,“我”也是很樂觀的,“我”努力醫治時局,解除時局危困,撫慰不幸人物的心靈創傷,當然“我”是有成績的,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並以人民的勝利結束全篇的。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有文學天賦,我不知什麽樣的文學能適合人的口味,也許我的努力是枉然,是徒勞,不地我還想著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起步,我還想去扣文學創作的大門,雖然外界環境不容忍,不允許。為此我試著選了一小段落,向我心目中的朋友----貴社有關同誌計點恩慈、憐愛。我學沒對小說進行大幅修改,我想得到點啟示,不知能否滿足我的要求。

    夜,又染上了一層濃濃的黛色,這是黎明前的黑暗,綿延的雨沒有停歇的時候,秋天剛剛開始,春天還很遙遠。

    我淩步走出小院,蹣跚於草屋後的田野,我清醒了許多嗎?

    敬頌

    編安!

    時令己轉到秋天,清風徐徐,天高氣爽,安治平和毛容球背上行囊,拎起包裹,踏上了北去的列車,他們考取了東北的同一所綜合大學。

    高考過後,安治平想見念紅的心情坦露無遺。首先用濃濃的筆墨寫了七、八頁活頁紙的長信,信中他們從相識到相知,從相知到相愛,從粗節到細節,從細節到偶爾的不愉快,淋漓盡致,洋洋灑灑,那言詞切切,信誓旦旦,催人淚下。

    信發出多少天,安治平心中也就多少天忐忑不安,而終究沒有收到念紅的片言隻語,安治平沉不住氣,下決心去找念紅一趟,就這樣大著膽子,敲響了念家的大門,實際上大門己經上了鎖,隔著籬笆向堂屋望去,堂屋也是鎖著的。農忙時節家裏是不會有人的,既使有人天熱這麽狠,也不會呆在屋裏。問鄰居老太太,老太太看是陌生人,裝聽不見。沒辦法往迴走,剛出莊子,剛巧碰上了柳蔭,安治平知道她是念紅的好夥伴,常見她們在一起,就忙上去說好話,問念紅的情況。聽到問及念紅柳蔭臉一沉,頭一低,搖晃著頭說沒見,不知道,安治平很懊惱地迴到了自己的家。

    家裏人也不過問安治平出去幹了些什麽,安治平考上了大學,雖然不太理想,但總之是一所綜合大學,所以做爸媽的很是高興,還算沒辜負家人的殷切希望,家裏人要忙的是怎樣給孩子安排大學生活。孩子年齡小,在家又驕生慣養,還從來沒離家這麽遠過,能不能適應新的環境,進入一個陌生學校將會麵臨怎樣的苦惱等等。而安治平就找念紅及給念紅寫信這事從沒向家裏人提過,這隻是自己的小秘密,是不可以讓家人知道的。安治平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家裏的受寵地位,他要讓爸媽認為自己永遠是爸媽的好孩子。

    臨出發前的幾天,安治平仍不氣餒,並決定再次向念紅發一封信,這封信倒不很長,信內容上有所改變,圍繞兩個字“傷”“離”,所謂“寒蟬淒切,對長亭晚”之婉約派手法,這可是真情,信紙上的淚斑點點,清明可見,最後安治平在信中還是想見一麵,送一送自己,讓自己有一個表達心跡的機會。

    同是安治平也沒忘掉白唱一,也給白唱一寫了一封信,信中闡明了自己和白唱一的知己之情,並表示在以後的人生旅途中會與白唱一走到一塊,完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者”的職責,希望白唱一能愛惜自己,珍惜生命的每一分鍾,信中安治平告訴白唱一不能前去拜訪,請白唱一保重,以後有機會定當前往。

    安治平是全礦工人及其母親的同事們簇擁著送到套紅的公共汽車上的。當時別提安治平多神氣了,胸帶大紅花,腳踩紅地毯,有幾個瑣呐手吹奏著進行曲。幾串大紅禮炮帶著響聲泛起朵朵彩團,人人都掛著滿臉汗珠歡唿跳躍,多麽壯觀的場麵!前年安治平就親眼目睹過一次,那是專為他姐姐上大學而辦的。當時礦務局領導及鎮機關部門的人都來了,光是小紅包就收了好幾個,這次該輪到他了,雖然不像他姐那時隆重,也少了很多紅包,但就這些也夠亨用的。

    公共汽車就停在路邊,是上級領導專為大學生上學而準備的。車裏邊已有好幾個帶著紅花的大學生。安治平的爸媽也給別人的爸媽一樣一同護送安治平到火車站去。

    公共汽車緩緩起動,安治平他們向窗外伸出手再見,外麵的人立即歡雀躍舞地迴應。

    公共汽車加速了,一切都已看不見了,隻有路兩旁的梧桐樹飛快地後退,當公共汽車進入一片繁華地帶時,安治平知道火車站快到了。

    火車站位於城市的東邊,本市地理位置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顯得特備重要,所謂“九省通衢”,“兵家必爭之地”。兩條鐵路大動脈交匯於此,很好地連結著祖國的東西南北,解放戰爭年代著名的三大戰役之一以此為中心展開。本市也是旅遊勝地,曆代文人墨客在這兒留下足跡。古跡文物眾多,處處顯出該城市的古樸、恬雅,今天的該市正以朝氣蓬勃的新貌迎接著海內外朋友的光臨。

    光榮車載著安治平他們緩慢停在火車站廣場,在一片喝彩聲中胸帶大紅花的大學生們走下汽車。安治平環顧四野,才發現火車站今天大變了模樣,往昔吵雜的地方今日井然有序,往日垃圾遍地的今日透明鋥亮,廣場周圍的欄杆插滿了鮮花、彩旗,車站大門一排大字,上寫“熱烈歡送大學生”。播音員在播音中告訴人們市委市政領導要為學生開歡送會,文教部門、各中學校領導、還有本市報刊媒體都有參加。

    安治平向主席台一望,仇校長就座在主席台上,班主任也坐在老校長身邊,安治平心裏一熱,衝上主席台,對著老校長、班主任深深一躬,老校長、班主任很受感動,暗暗點頭,而台下一下子轟動起來,引起長久的共鳴。

    大會開始,國歌、禮炮響起,淹沒了車站每一個角落,迴蕩於車站上空。大會由市教委主任致歡送詞,市長代表市委市政講話,學校代表仇校長發言,要求每個大學生在大學生畢業後迴到家鄉共同建設自己的美好家園。

    歡送會結束,大學生們排隊進站,隊兩邊是送行的親朋友人,有擺手的、有擁抱的、有跟著走的,而更多的事哭聲,依依離別之情最突出的表達。

    安治平隨著人流,向站口移動,他的爸媽已哭了,他沒有察覺,她隻是覺得心裏失去了很多,那就是友情,那就是念紅,她真的沒來,真的沒有原諒自己,可在眾目睽睽之下又無法表達這種情感。而就在進站口,白唱一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安治平愣了一下神,緊緊握住白唱一的雙手,又一次落下了淚。

    火車鳴笛起動的時候,在離站台不遠的地方,有一雙熟悉的眼睛牢牢盯著安治平的一舉一動,這是安治平自己永遠也找不到的謎底。

    (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老梧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野火春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野火春風並收藏老梧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