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歲宴後,秦氏族老與秦信芳見禮,躬身道:“九叔,既然已經選定了樂樂,那邊趁我等都在京城把他的名字記入族譜吧。”


    “是啊,等他再大些,九叔再帶他迴汝寧祭祖,正式見過祖宗。”


    秦信芳頷首,“勞煩你們了。”


    “不敢當,”幾人紛紛低頭,“九叔後繼有人,我等心中也欣慰得很。”


    反正真要從族裏過繼,九叔也不可能從他們幾家裏選,不是從一些孤寡之家,便是從秦承宇那支,與其便宜了秦承宇,不如遵照九叔的意思選顧景雲的兒子。


    反正論起血緣關係,再沒有比顧景雲更近的了。


    轉頭再見顧景雲,一群鬢發皆白的老人都笑眯眯的叫他表弟,對著剛剛到他們胸口,還一臉稚氣的秦繹心叫妹妹。


    族老們內心也挺崩潰的,這就是輩分低的悲哀了。


    樂樂記入秦氏的族譜,也在同一天,平平也記入顧氏的族譜,兄弟倆一姓秦,一姓顧。


    他們並不知道姓氏的區別,此時正靠在一起睡得香甜,一歲的孩子似乎是因為方向感還不強,所以睡著睡著就顛倒了。


    就是文靜的平平睡覺時也很皮,不一會兒就翻了一個身,直接把腳丫子踩在他弟弟的臉上。


    樂樂睡夢中還特別開心的抱著他哥哥的腳,也不知夢到了什麽,嘴巴微微張開將手裏的腳塞進嘴裏……


    黎寶璐眼疾手快的將平平的腳解救出來,孩子都不知控製力氣,這一口下去,平平非驚醒不可。


    她把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的分開,中間隔了條大河一般,結果沒過一會兒兩個就滾啊滾的又滾到了一起。


    黎寶璐微微搖頭,將他們踢掉的小被子蓋在他們的肚子上,繼續低頭做賬。


    顧景雲進屋看到的就是這幅溫馨的畫麵,他目光在屋裏一掃,上前低聲問,“安安呢?”


    “跟妞妞玩瘋了,現在舅母那裏睡覺呢。”黎寶璐放下筆,低聲問道:“族老們都走了?”


    顧景雲微微頷首,“走了,舅舅倒是想多留他們住幾日,但他們年紀大了,不願久離故土。”


    顧景雲伸手握住她的,低聲道:“楚瑜他們都求了官兒,臨走前想要給我們磕個頭,我應下了,明兒你跟我去書院吧。”


    今年是大比之年,顧景雲教授的舉人班考中了十六個,此時大家剛從吏部求得官職,外放的不日就要啟程,所以想要在臨走前拜別顧景雲。


    黎寶璐作為他們的師娘,這三年來也沒少教導他們,所以他們決定也拜拜黎寶璐。


    黎寶璐沒有多想就應下了。


    楚瑜的殿試成績不錯,但他並沒有去考庶吉士。庶吉士的前程的確更遠大,而且有老師在,他的機會要比一般寒門要多得多。


    但他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家境並不允許他留在京城用三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打基礎。


    何況,他年紀不小了。


    文官晉級慢,除非有大功勞,否則一路順利要走到他夢想的那個位置也需要二十六年,這還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但凡中間多耽誤一任,那就多三年的時間。


    所以他已經不祈求做宰相之類的,隻想外放為老百姓做些實事,既可以照顧家人,也不枉自己二十載的努力。


    顧景雲對此很支持,所以特意和吏部打了招唿,把他送到了一個比較貧困的縣裏。


    楚瑜:……這真的是親老師嗎?


    用顧景雲的話說就是,“越貧困,上升的空間便越大,自然,困難也會很大,我給你十年的時間,你若能將這下等縣晉為中縣,我讓你一躍三級。”


    楚瑜:……他隻要不出錯,每年的考評都能得個優,三年升一級,十年後他也是往前走了三級好嗎?


    不過看著先生的冷臉,楚瑜沒敢反抗,乖乖的應下了。


    於是,楚瑜知道十年之內他很難再迴京城了,所以要把父母妻兒都帶上,臨走前還組織了同窗們一起給顧景雲黎寶璐磕了一個頭。


    平平和樂樂自從會走路後便對出門有種格外的執念,一見父母換上換下家常的衣裳便知道他們要出門,立時丟下手中的玩具,開始亦步亦趨的在倆人腳邊打轉。


    黎寶璐轉過身就要撞到他們,沒辦法,隻能把人拎到一邊哄道:“我讓紅桃帶你們去花園好不好?”


    兩個孩子紛紛搖頭,緊跟在她腳邊,說什麽也不走,逼得急了還一臉憤怒的“嘰裏呱啦”,顯然是在指責母親出門不帶他們。


    黎寶璐隻能指著顧景雲道:“去找你們爹。”


    平平和樂樂扭頭看了父親一眼,果斷的繼續跟在母親腳邊,說什麽也不走。


    顧景雲見了哈哈大笑,上前拎起倆人就出門,“你快換衣裳吧,我帶他們去前麵等你。”


    “要帶他們去?”


    “讓他們去書院玩玩。”


    “既然帶他們,那就把安安也帶上吧,過兩年她也要去書院裏讀書了。”


    顧景雲表示沒問題。


    於是一家五口開心的出發了。


    今天有不少學生來書院拜別先生,有的學生還拖家帶口的來拜,因此書院很熱鬧。


    顧景雲帶著一家人進書院後便有不少學生找過來行禮。這些學生並不是他班上的,但他偶爾會開公開課,這些人多半都去聽過他的課,或是私底下請教過他問題。


    顧景雲受他們一拜倒是應該的,因此他並不阻止,誰拜他他都接受,遇見印象比較好的多勉勵幾句,等他們到達舉人班時都快臨近中午了。


    安安一開始還很有興趣的左張右望,見越來越多的人給她父親行禮,甚至是跪下給他父親磕頭,她便漸漸的安靜下來。


    “母親,他們為什麽給父親行禮?”


    “因為他們感激你父親對他們的教誨。”


    安安眼中閃亮,問道:“我以後也能成為父親一樣的人嗎?”


    黎寶璐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頷首,“當然,我們的安安那麽聰明,隻要努力當然也可以成為這樣受人尊敬的人。”


    安安眼中閃著亮光,緊握著拳頭道:“我將來要比爹爹還要厲害。”


    顧景雲聽到閨女的話,迴頭笑道:“那父親拭目以待了。”


    走到舉人班,楚瑜正與同窗們說話,他們班三十個人考中了十六個,十六人中隻有三人考了庶吉士,其餘人都決定外放。


    而剩下的十四人,有決定不考了,直接謀官的,也有決定迴鄉的,但更多的是選擇留下繼續讀書,爭取下次大比再考。


    而同窗,同科都是人脈,大家朝夕相處三年,對彼此的性情也都有所了解。


    關係比較好的紛紛留下聯絡方式,決定等到了任上就互相通信。


    關係一般的也都留了地址,聯係多了關係自然就會好了。而關係不好的,自然是當沒看見對方,不過分別在即,他們也很有眼色的沒有吵架就是了。


    看到顧景雲一家前來,大家紛紛上前見禮,順便圍觀一下小師弟小師妹。


    看著才會走路的平平和樂樂,學生們心中的感覺很複雜,師弟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小。


    顧景雲將平平和樂樂交給安安,低聲道:“帶弟弟們在院子裏玩,不要出去。”


    又叮囑了一個校工幫忙看一下,這才看向他的學生們。


    說起來這還是他帶的第一個舉人班呢。


    “先生,師娘,請上座。”學生們請倆人在上麵坐下,這才在下麵擺著的蒲團上跪下給倆人磕頭,“多謝先生三年來的教誨,我等收獲良多,以後不論是為官,為農,為商皆不敢忘先生教誨,盡皆公正為人,恭謹做事,即便不能兼濟天下,也要修身養性。”


    “世人常說官場渾濁,我卻從不這麽認為,”顧景雲低頭看著他們,淡淡的道:“若是官場渾濁,那爾等為何削尖了腦袋也要往裏擠?就為了到那渾濁中泡一泡,撈一把金銀珠寶便離開嗎?”


    “而若要金銀珠寶,這世上多的是方法,你們用讀書的毅力來做這些事,何愁不成?而官場之所以被世人認為渾濁,不過是在裏麵為官的人自身渾濁罷了。”


    學生們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顧景雲。


    “我不敢要求你們盡為清流,但希望你們能夠記住自己為官的初衷和抱負,在五年,十年,十五年後不至於忘得太徹底,這便可以了。”顧景雲願意來此一趟,本意也是為告誡他們一聲,“希望你們為官能夠對得起治下百姓,對得起胸中良心,也對得起你們的列祖列宗。好了,為師便在這裏祝你們鵬程萬裏,平步青雲吧。”


    不論他們將來會變成什麽樣,這一刻,他們內心是激動的,也從心底立誌要為民辦事,不負先生的這一番叮囑。


    所以眾學生皆是激動的向顧景雲磕了一個響頭。


    顧景雲看著無悲無喜,心中卻不由想,十年以後,還能這樣無愧的來給他磕頭的會有幾個?


    顧景雲不讓學生們送,揮手讓他們自己玩去,拉著寶璐便出來。


    學生們也都知道先生在和師娘相處時不愛人跟著,隻能默默地看著他們離開。


    “先生還是那麽高冷,都不願意多看我們幾眼。”


    “有師娘在呢,先生眼裏怎麽會看得到我等?”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我是真有許多話想要跟先生說啊。”


    “先生不會想聽的。”


    “我也有許多話想跟師娘說,上次師娘教我的函數我還未吃透呢。”


    “先生不會讓你有機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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