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的是長楓書院女院的學生,一群女孩下場後便站在船板上一邊觀看比賽,一邊等待結果。


    各大書院間互相競爭是常態,不管書院和先生們明麵上怎麽友好共處,私下學生們的鬥爭可一直不少。


    這一次也不知是誰先提起長楓書院不如鬆山和清溪書院的話題,三個大書院的女孩當場就吵起來。


    加上有太上皇和太後在場替直親王選妃的傳聞在,大家本就劍拔弩張,這個話題才挑起來幾個女孩就起了衝突。


    旁邊圍觀的人有事不關己沉默不語的,更有相勸讓她們冷靜,不要失禮的。


    但爭吵中有人先動手推開了前來勸告的同學,差點將人推得摔倒,這一下就如同在油鍋裏滴了一滴水,瞬間劈裏啪啦的炸起來。


    爭吵的一方趁此攻擊,就連正勸人的幾個女孩也生氣了,加入了聲討之中,然後就推搡起來。


    女孩們就算吵架也沒有高聲,所以除了她們這一堆人先生們都沒來得及發現異常。


    混亂推搡中,也不知是誰用力過猛,把站在中間攔住幾人正做勸告的女孩給推下了水。


    因為涉及的人數眾多,而且囊括了京城三大書院的學生,先生們不得不坐在一起討論處理辦法。


    鄭丹作為清溪書院的代表,冷著臉道:“落水的學生已被她家人接走,雖然無大礙,但我們也得給他們一個交代,當時若不是黎先生反應迅速,讓她被附近船上的人救起來,後果有多嚴重?”


    眾先生沉默一瞬,然後紛紛點頭。


    夏天衣著本來就薄,一落水即便不透也會很狼狽,哪怕不是她的錯,她也會遭人非議。


    現在民間對女子要求已經沒前些年嚴苛了,但她要是被男子救起,濕漉漉的被人抱著,名譽也會受損,要是家教嚴苛些,說不定還會被嫁出去。


    也就黎寶璐動作迅速,把人拎起來後披風一包,誰也看不清,學生家長這才沒有深究,不然今天船艙裏早鬧翻了。


    這事可就不是他們幾個先生能處理得了的了。


    “涉事的學生全都要嚴懲,”鬆山書院一位先生青著臉道:“年輕氣盛,意氣相爭,當眾便如此失禮,可見書沒有讀好。”


    長楓書院的先生表示沒有意見,“率先動手的學生和把人推下船的學生懲罰都要再加重一等。也好讓她們吸取教訓。”


    鄭丹,“明年端午書院再大比船上得準備會水的仆婦專門營救落水的人,不要像剛才一樣人落水了卻隻能幹等著。”


    鬆山書院的先生補充道:“最好培訓一下學生們水上急救的方法,哪怕不學泅水也可以救人。”


    三位先生很快拿出章程,然後把涉及到的學生一個個拎到船艙裏單獨審問,等把人審完也知道先出手的人是誰,又是誰把人推下水了。


    三人寫好處理建議便上交各自的書院審核,琴藝比賽剛剛結束,才頒布完獎項,那邊書院上麵的處理結果也下來了。


    鄭丹作為琴藝比賽區的組織先生,由她去宣布處理結果。


    涉事的女孩們都哭了,因為先生們的打擊麵太大,就連旁邊作壁上觀的學生都被懲罰,而且她們的處罰還是第三重,反倒是摻和進去左右相勸的學生處罰最輕,隻被罰抄寫《孫臏兵書》的前三卷。


    不錯,罰抄寫《孫臏兵書》,對於學生們的不解,先生們並沒有解釋,隻讓她們自己去思考。


    因為這個處罰不算重,學生們默默地去照辦。


    而處罰最重的是那個最先動手的學生和把人推下去的學生,她們得一一與其他同學和先生道歉,尤其是落水的女孩。


    然後各扣學分十分,打掃書院藏書樓一個月,抄寫《論語》十遍。


    其他的還罷,道歉雖然丟臉點,打掃藏書樓雖然累點,抄寫《論語》雖然枯燥點,但她們都能忍受,可扣十分的學分,倆人已經可以預見她們接下來的悲慘生活。


    到期末,如果她們的學分不合格是要被留級的。


    而每一科的學分滿分為十分,六分為及格,一下扣去她們的十分,那她們至少有五門學科達到優秀以上才能不被留級。


    兩個女孩這下是真的哭了。


    鄭丹也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看著她們兩個道:“你們也別覺得這個處罰重,想一想她被那些男人救起來的後果。”


    兩個女孩渾身一寒,緊咬著嘴唇不語。


    鄭丹將處理結果遞給她們,道:“她現在隔壁船中,你們去跟她道個歉吧。”


    倆人低著頭接過,默默地通過搭建的木板上到隔壁的船上。


    鄭丹目送她們上船後正要轉身去找黎先生,便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她。


    她不由抬頭四望,但四周都是船,船上都是人,她根本分不出哪一個在看她。


    她蹙了蹙眉,不解有誰會關注她。


    “怎麽了?”黎寶璐收拾好桌上的筆墨紙硯,從她手上接過披風,“事情還沒解決嗎?”


    “已經解決了,之前多謝黎先生出手。”


    黎寶璐微微搖頭,“我是先生,這是我也該做的。”


    黎寶璐眯著眼睛看了太陽的位置,笑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先離開了。”


    “下午還有龍舟比賽,先生不看嗎?”


    “看情況吧,上午不就已經看過了嗎?”


    黎寶璐要去接顧景雲父女下班吃午飯去。


    顧景雲裁判的詩詞比賽也早就結束了,但他還未收好桌上的筆墨紙硯便被人圍住。


    大家都拿了些問題請教他,他被圍著根本出不去,幸虧他們還知禮,見顧景雲帶著安安,沒敢太往前麵擠。可一群人依然把他的去路圍得死死的,他根本出不去。


    再一看坐在椅子上睜著一雙大眼睛好奇看著他的閨女,顧景雲便幹脆沉下心來解答他們的問題。


    反正寶璐會來接他們的,他們就在這裏等著吧。


    學生們感覺到今日顧先生似乎心情不錯,已經問好了問題記下答案的學生暗戳戳的想著自己再提兩個顧先生也不會生氣吧?


    念頭才閃過他就被擠出去了,看著迅速補上空位的後背,他磨了磨牙,豎起耳朵聽裏麵的問答。


    算了,先聽聽別人的問題好了。


    圍著顧景雲的人雖多,但很安靜,一人提出問題後其餘人都拿了筆墨圍著,別人提出的問題有的他們也有,而有的是他們從未想過的,而且顧景雲給出的答案有些也跟他們自己想的不一樣,學生們全部記下,等迴去後再整理討論。


    而這裏的人還越來越多,一些小書院的學生聽說顧景雲在此為學生解答問題都撒腿往這裏跑,根本不再看其他比賽。


    到得後來,穿著清溪書院校服的學生全被擠出來了,留在顧景雲身邊的都是其他書院的學生。


    清溪書院的學生大怒,“這是我們書院的先生。”


    一個學生邊往裏麵擠邊迴頭道:“真是因為顧先生在你們書院任教,你們才應該把更多的機會讓給別人啊。你們同在一個書院,什麽時候請教不行?”


    清溪書院的學生怒道:“你以為要堵住顧先生很容易嗎?”


    顧先生是個愛家的人,一到時間就迴家,根本不會在書院裏過多停留,他們下學後再要找人就找不到了。


    清溪書院的學生正卯足了勁兒要再擠進去,就眼尖的看到一道身影施施然的過來,他瞬間大喜,扯著嗓子喊道:“顧先生,黎先生來了!”


    人群一靜,對著滿眼期盼的看著他的學生,顧景雲合上他遞過來的冊子,淺笑道:“你去找一找泰和三年五月份上旬的邸報,上麵有一篇大理寺李大人的文章。”


    他頓了頓後道:“若看過李大人的文章後你還有疑問再來找我吧。”


    學生得到解決之道,連忙恭敬的接過他的冊子。


    顧景雲迴身抱起安安,默默地和前麵的學生們對視。


    還沒來得及問問題的學生們含著眼淚讓開一條道路,顧景雲對他們微微頷首,抱著安安出去。


    黎寶璐站在外麵,看到父子倆便抿嘴而笑。


    安安看到母親,瞬間活潑起來,張開雙臂就讓她抱,“娘親,你還要當裁判嗎?”


    “不用了,我們先去吃好吃的,下午我們一家三口自己去玩。”


    安安就歡唿了一聲,捂著肚子道:“我早就餓了,現在都能吃下一頭牛了。”


    黎寶璐好笑的點著她的鼻子笑道:“這些話都是跟誰學來的,你知道一頭牛有多大嗎?”


    “知道,跟表舅的牛一樣大。”


    “咦?”


    顧景雲就笑道:“昨天傅表兄帶著安安去騎牛了。”


    黎寶璐:“……我們家不是有馬嗎?”


    有馬為什麽騎牛?


    “你閨女昨天還突發奇想的去廚房裏抓著雞要騎呢,嗯,或許她還會想騎羊,騎狗,騎貓……”


    黎寶璐:……孩子果然很有想法。


    一家三口下了連接的船板,正要坐著一艘書院安排過來搭人的船離開,定國公府的船就霸道的插隊過來。


    定國公一臉僵笑的看向這對小夫妻,“顧大人,顧夫人,不如搭我的船上岸?”


    顧景雲攏眉,正在考量定國公此舉的意思,黎寶璐就拉了一下他的手,顧景雲立即拋去雜念,點頭笑道:“那就勞駕定國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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