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末帝荒淫無道,再任由淩氏皇族繼續統治下去,百姓還不知道過得多苦呢。”白一堂看向顧景雲,“你學識淵博,應該知道大楚取代前朝時,前朝哀帝掘堤拖延敵軍之事吧?”


    顧景雲點頭,黎寶璐也點頭,“我也知道,哀帝好喪心病狂!”


    “當時淩天門並不想參與其中,因為哀帝剛即位不足三年,雖沒有魄力收攏權勢,但政令也沒出過大差錯,而李家義軍裏也有被富貴迷眼之人,時任掌門的乃是第十二代掌門,他並不肯定李家就能改換天下,所以他隻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援助受兵禍流亡的災民,並不參與戰事。但他一掘堤,掌門人便大怒,不僅帶著人救援受災的災民,還偷偷的跑到哀帝的後方燒了他的糧草,讓他連草都啃不起。”


    白一堂垂眸,轉著手中的茶杯道:“第十二代祖師爺載,一個帝王,連禦下臣民尚且不憐,又怎會憐惜天下蒼生?所以他反!”


    沒有糧草,百姓散盡,士氣低落,哀帝憑著掘堤拖延得到的時間優勢蕩然無存,等到李家的義軍繞了遠路追上來,軍隊的將領已經主動絞殺了哀帝,然後帶著三軍將士向李氏投誠了。


    “所以我淩天門做事不看親疏,也不看人情,隻看利益,利於百姓者我們便幫,不利於百姓者則棄。當然你不想幫也可以,祖師爺們並不苛求,隻要不做壞事就行。”


    在這一點上祖師爺對後代的要求非常寬鬆,也因此,淩天門傳下的規矩一直未曾增改過。


    而規矩少則意味著自由度高,隻要不做壞事,幹什麽都行,


    所以大家想種地就種地,想做生意就做生意,至於當官,當然也可以,隻要能守住自身就行,不然暗門就要替祖師爺們清理門戶了。


    說起祖師爺們的豐功偉績,白一堂眉飛色舞,戰爭和混亂的年代,淩天門的掌門最易出彩,五百多年來,這樣傑出的人才數不勝數。而遇上明君時,淩天門的掌門基本無用,這樣看似平庸的人也有不少,比如白一堂的師祖和師父。


    他師祖還好,偶爾還能碰上一個貪官,為當地百姓增加一些業餘收入。


    他師父是連吃飯的錢都得自己跑商換來,但他師父很甘之如飴就是了。


    白一堂比較幸運,也比較倒黴,幸運在於長大出來闖蕩江湖時正碰上慢慢變得糊塗的先帝,很快便用戰績向整個江湖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其名聲尚在其師身上,稱得上是江湖一代大俠。


    倒黴在於,貪官一茬一茬的往外冒,他累死也偷不完,而且看著百姓受苦,心裏能有多好受?


    更倒黴的是他師兄師姐還背叛了他,讓他成為曆史上第一個,也有可能是唯一一個被抓住且被流放的淩天門掌門。


    想到師兄師姐,白一堂心裏也很不好受,他眼中帶著兩分哀傷道:“你師伯師姑太蠢,也太……自私了,這次迴去,帶你認路是一方麵,清理門戶也是一方麵。”


    “他們會來嗎?”


    “會的,”白一堂眼中閃過譏誚,有些尖銳的道:“他們如今在江湖上的名聲並不好,他們要還想在江湖上出人頭地,那就必須殺了你我,接手淩天門。”


    “我還活著,他們出賣掌門人是欺師滅祖,我若死了,他們出賣我,殺我則是成王敗寇。所以江湖沒你想象的那麽美好,”想到寶璐幼時總是纏著他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不由淺笑道:“江湖有義,但有時它是比朝堂還要殘酷的地方,這一路上你就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吧。”


    “袁善亭說師祖偏心,把淩天門傳給了你,卻連門派地址都沒告訴師伯師姑,所以師伯師姑才變態的要殺你奪位。師父,袁善亭說的是不是真的?”


    白一堂:“……”


    白一堂狠狠地拍了一下她腦袋,怒道:“當然不是,這世上還有誰跟你師祖一樣心又軟又臭屁,連退位都退得磨磨蹭蹭的?問緣閣那些人也是吃幹飯的,盡打聽些似是而非的東西讓世人誤解。”


    “你師伯師姑,”白一堂譏笑道:“他們算是你師祖的弟子,但也算不上,他們是你師祖用錢買來的,而且在買前你師祖就跟他們說過,他收徒看緣分,而且畢生隻能收一個被門派承認的徒弟,但他收了他們便會對他們負責,盡心教導,在他心裏不管收多少個徒弟他們都是一樣的。”


    白一堂說到這裏鼻子有些發酸,他師父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好人!


    白一堂的師父百善跟白一堂一樣是孤兒,被他師父挖出來時都快餓死了卻依然固執的把手中的小半塊饅頭塞在他已經死去的妹妹嘴裏。


    他師父覺得這孩子有善根,重情,就收了他,事實證明百善的確也很善良,重情。


    他接手淩天門後就開始闖蕩江湖,他熟讀門規,因此隻瞄著貪官汙吏,但當時的大楚在國際上雖弱,內裏卻管理得很好,至少吏治這方麵是很不錯的。


    加上百善沒有一雙善於發現貪官的眼睛,於是第一次出遠門他就差點落魄到重操舊業——乞討了。


    好在最後他機靈,跑去當扛麻袋的苦力,掙了一筆錢後就開始了倒買倒賣的遊曆江湖旅程。


    雖然賺的不多,養活自己卻綽綽有餘,還能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有錢人。


    於是在一次借宿農家後他就碰到了他的大弟子——六歲的馬一鴻。


    當然,當時他不叫馬一鴻,他叫狗蛋,正被他後媽往死裏打,白一堂對這事記憶尤深,因為師兄最愛拿這件事來說,每次說完都跪在師父麵前抱著他的腿哭,“要是沒有師父,徒兒早就死了!”


    百善也很善感,師徒兩個抱著一起哭,白一堂當時是個友愛兄弟,敬愛師父的少年,每每聞言也都跟著紅眼圈。


    現在每一次白一堂想起這些事都無比的複雜,他不明白他們師徒兄弟間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百善心善,眼見著狗蛋就快要被打死了,忙上前把人救下,最後就花了十兩銀子把他買了過來。


    “你師祖這人心軟,他本不會帶孩子,本來想把你師伯寄養在別人家裏,但你師伯不肯,便隻能把他帶上,當時你師祖並未收他為徒,但後來相處日久,你師伯又想跟著你師祖習武,他老人家也不願你師伯身無長技就答應了。”


    說到這裏白一堂幽幽一歎,百善時刻記得自己的使命,淩天門要交給一個有資質的人,所以他雖然收狗蛋為徒,還為他取了名字,卻明言在他學成之前不會帶他迴門拜祖師爺。


    因為馬一鴻的資質並不好,不論是收馬一鴻苗菁菁為徒時,還是收白一堂為徒時他都強調過,淩天門隻認一個徒弟,那人將繼承淩天門掌門之位。


    但在他心裏,三人是一樣的,他有的也都會平分給三人。


    “你師伯師姑及為師全都是姓白,是跟你師祖姓的,”白一堂聲音低落的道:“而你師祖又與你曾師祖姓,在你師祖選定我為淩天門掌門時,你師伯師姑便怒而改姓,你師祖不說卻是真的傷心的,不然也不會那麽多年了也不出現。”


    黎寶璐一驚,弱弱的舉手問道:“師父,我師祖還在啊!”


    “啪!”


    顧景雲蹙眉,把被揍的黎寶璐拉到身邊摸了摸她被打的腦袋,雖未言語,但不滿表現得很明顯。


    白一堂不理他,對黎寶璐怒目道:“誰說你師祖不在了的?”


    黎寶璐摸著腦袋木然,“那師祖他幹嘛把掌門之位傳給你?”


    “因為他不想再帶我們三兒了,”白一堂靠在迎枕上道:“我也不想再看見你了,所以這次便把掌門之位傳給你,以後由你供奉門中的祖師爺們,我可以天涯海角隨便玩,不用再惦記門中。”


    黎寶璐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在撂挑子。”


    白一堂哼了一聲道:“你師伯師姑以為當掌門是什麽好事,門中寶物無數任由掌門取用,卻不知淩天門在這方麵對掌門的要求近乎苛刻,凡放入庫房中的東西,不論是何種原因,掌門皆不得取用,所有的東西都要用於百姓身上,而一旦挪用,暗門便會替祖師爺們執法。你師伯師姑的品性,”白一堂撇撇嘴,“別說他們資質不好,便是資質大過天去,比我強百倍師父也不會把淩天門交給他們的。寶璐,你師伯師姑的教訓你也要記住了,淩天門選徒資質重要,但品性更重要。”


    黎寶璐端坐,微微躬身應道:“是!”


    白一堂滿意,正要繼續叮囑她一些事情,圓臉小侍衛就騎著馬跑來,“白大俠,午時了,我們要不要停下來吃些東西?”


    白一堂探頭出去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感歎道:“閑話時間果然過得快,感覺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午時了。”


    黎寶璐跳下馬車,轉身扶顧景雲下車,又從馬車行李裏扒拉出一把小弓道:“師父,我去打獵了,您在這兒坐著休息等我迴來。”


    還對伸腰踢腿的趙寧招手,“子歸,快來跟你師祖玩,我跟你師父去打獵。”


    趙寧立即把停止不雅的動作,高聲應道:“師娘放心,師祖這兒有我伺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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