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等他們激動過後才平淡的道:“傳出話去,凡是迴歸的人手,不論貴賤,待遇皆同比你們降一等,每家皆有一個從良入學的名額,不過入學會從京中的書院降為地方書院。若是有意,三天內就要到我這裏來點卯,過了這三天,不論是誰來我都不用了。”


    “是。”秦斌和莫忘磕頭應下。


    顧景雲這才緩了神情道:“你們一直住在秦家村?來與我說說這些年秦氏的事,還有對於之前你們管理的產業還了解多少?”


    嫡支五代單傳,這意味著他們家的產業這五代來就沒分出去過,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壽命短暫的原因,嫡支的孩子都早熟而且聰慧,每一代都會給家業添上一些,加上每一代嫁進秦氏主母的陪嫁,傳到秦信芳時,這份產業已可以和一世家全族的財產相比了。


    要知道世家分為很多支,有的世家因為子嗣繁茂,產業一代一代的被分割,其實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好過。


    秦信芳被抄的產業不僅在汝寧,開封一代,在江南,兩廣及其他地方也不少,有近一半是被秦氏以公中財物贖迴,還有一半是朝廷把持出租出去。


    這麽多產業,當年被抄時下人散的散,離的離,顧景雲現在梳理這些產業所費的時間及心血必不可少,要用的人也不會少。


    而他是朝廷四品官員,不可能一直在汝寧處理這些庶務,最快最合適的辦法便是交給家族,由家族派人管理,以後再慢慢替換原有的管理者。


    但這麽多產業,沒個十年八年隻怕都理不順,所以他們雖然把地契房契等還迴去了,但還是覺得可以爭取到管理的職位。


    當然,有秦信芳在,他們是不敢再把田地店鋪當做自己的一樣,可撈些嫡支容忍度內的好處還是可以的。


    他們雖是望族,但日子也不好過呀,秦信芳手指漏出來點就夠他們嚼用了。


    所以他們並不希望顧景雲見到以前嫡支的世仆及在嫡支幹活的族親,在別的地方秦氏或許說話不太管用,但在汝寧,有秦氏族長和族老發話,誰敢讓這些人與顧景雲碰麵?


    而且,他們封鎖了道路還可以讓顧景雲黎寶璐看不出一點異常來。


    誰會懷疑路邊石頭上曬太陽的老婆婆便是守路的人?誰又能想到那些拿著糖葫蘆走街串巷四處奔跑的孩子便是大人們的耳目?


    秦家村的人一下分為了三派,一派以莫忘和秦斌為首,想法設法的想要見到顧景雲表忠心,想要重新迴歸秦氏。


    一派則是圍追堵截,決不讓這些人前進一步,而第三派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們既不是嫡支的舊人,嫡支的產業也不曾分到他們手上,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


    第一派的人多生活在秦家村的底層,世仆出身,或是家裏窮到不得不到嫡支手下討生活的族親。


    而第二派條件不知要好多是,一般都是前六房裏的人,嫡支的產業也多是分給他們。


    但不是窮就鬥不過他們,窮有窮著,最關鍵的是他們滲入在秦家村的各個角落,隻要他們想,前六房裏每家每戶都能找到與他們有關係的人,哪怕本來沒關係,隻要給的錢足夠,也會有關係的。


    他們幹的又不是賣族的事,即便被族長發現,大不了丟掉差事,他還敢打人殺人不成?


    大家可都是同一家族的人!


    秦斌很是理直氣壯,莫忘就要危險多了,他本是世仆,被秦信芳放良後便直接留在秦家村,靠著幾畝良田及秦信芳發放下來的安家費過活,對上秦氏族長他是一點底氣也沒有。


    所以顧景雲與倆人商議好未來五天的行動計劃後便讓秦斌退下,卻留下了莫忘,淡淡的道:“今晚你便留在這裏,明日跟我去見過族長後跟太太去一趟城裏,看是否有人到客棧去投奔。”


    在進汝寧時他就讓趙寧放出話去,他顧景雲代表秦信芳迴來了,會找上門來的故舊,親友及世仆舊人,能來秦家村的便來秦家村,不能來的,他們多半會去客棧找人。


    而趙寧對秦家的事不了解,他也沒打算把這個徒弟拖下水,還是讓寶璐迴去處理更好。


    寶璐對此沒有一點意見,“袁善亭和蘇安簡並沒有消息來,我猜他們肯定還住在客棧裏想套我的話,既然他們毅力這麽大,不樂意走,那我們便不能一直把人晾著,他們好歹救過我們的命。”


    “所以你打算出賣師父嗎?”


    “我已經去信問師父了,我覺得以鴿子的速度它遲遲不迴來隻有兩種可能,一是它在路上被人當獵物打了吃了,二是它被師父吃了。”


    “嗯,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些。”


    “所以為了報複師父,我決定出賣他。”


    顧景雲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問:“你要告訴他們什麽地址?”


    肯定不可能是京城,因為那有舅舅,舅母,母親和妞妞,他們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被江湖人找上門去誤傷怎麽辦?


    “你覺得蜀中怎麽樣?”黎寶璐認真的道:“那可是我們淩天門的大本營,江湖人隻知淩天門在蜀中,但具體在哪一個位置卻不知,你覺得我給師門的地址給袁善亭和蘇安簡,這個誠意足夠報他們的救命之恩了嗎?”


    顧景雲一囧,“你就不怕你祖師爺們從地下跑出來揍你?”


    “不會的,”黎寶璐自信的道:“師父說過,祖師爺們沒一個是死在淩天門葬在淩天門的,那兒說是淩天門的大本營,其實就隻有一間房子和一堆牌位。用這個抵救命之恩,我祖師爺們知道了肯定還得誇我這筆買賣做得好。”


    “你就不怕師父真的會蜀中?”


    黎寶璐毫不在意的一揮手,“師父他老人家都不理我,指不定在城裏怎麽玩呢,怎麽可能跑到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去?”


    剛在開封府打聽到徒兒消息的白一堂打了一個噴嚏,他蹙了蹙眉,自言自語道:“肯定是那死丫頭想我了,算你還有良心,再等兩天師父就能到汝寧了,到時候好帶你去拜見咱淩天門的老祖宗……”


    他瞥見倆人粗手粗腳的從車上抬箱子,立即眉毛一瞪,叫道:“輕點,輕點,都跟你們說過多少遍了,這裏頭都是寶貝!”


    兩個被派來保護兼打雜的侍衛齊齊翻了個白眼,“白大俠,這裏頭是書,用箱子好好裝著呢,別說我們平平穩穩的抬著,就是啪嘰一聲砸地上了它也壞不了。”


    “那它也是寶貝,知道這裏頭的東西有多少人惦記著嗎?全江湖人士都想搶呢!”


    那是因為他們沒見識!


    兩個侍衛腹誹,手上的動作卻輕了不少,把箱子搬到了客棧裏。


    白一堂站在客棧台階上誌得意滿的一擼,手一空,這才想起他的絡腮胡子早在收徒的第二年就剃了個精光,他失望的捏了捏下巴,對蹲在暗巷裏的小乞丐一招手。


    那小乞丐眼睛一亮,端著個破碗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彎腰鞠躬道:“貴人老爺,您有什麽吩咐?”


    “聽說你們開封府有個鄭家堡,裏頭的鄭老爺過壽要開十天流水宴?”


    “貴人老爺是來參加壽宴的?那您可來晚了,那壽宴早結束了。”


    白一堂丟給他一粒碎銀,不在意的對路過的一個侍衛一拍肩膀,那侍衛忍了忍,最後忍無可忍轉身就朝客棧裏衝,不到片刻便扛了一張椅子出來,狠狠地“啪”一聲放在地上。


    白一堂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撩起袍子坐下,還把左腳翹到了右腿上,笑眯眯的對小乞丐道:“那十天流水席你們去吃了沒?”


    小乞丐捏著那粒碎銀咬了咬,開心的點頭道:“吃了,整個開封府的窮人都去吃了。”


    他摸著肚子滿足的笑道:“那是小的這幾年來吃得最好的十天,從中午開始,那兩桌長案就不斷的上大白饅頭和白菜燉肉,我和我兄弟們都吃得肚兒滾圓。”


    小乞丐最會察言觀色,見白一堂高興便知道他愛聽這個,更加賣力的道:“附近十裏八鄉,凡能趕來的都拖家帶口的帶著碗來了,您是不知道那十天鄭家堡有多熱鬧,據說這開封府方圓五十裏的豬都叫他們包圓了,最後還是不夠,幸虧有商家機靈,特意跑到別的縣府收了豬趕來,這才讓鄭老爺的壽宴順利結束。”


    白一堂高興的拍腿,“那鄭家堡可不是虧死了?”


    “可不是,雖說鄭家有規定,隻能吃,不許帶走,但看守的家丁就那麽幾個,人那麽多哪裏看得過來,大家都使勁兒的往身上藏呢。”


    小乞丐羞澀的一笑,“我們小乞兒衣裳薄裏頭藏不住東西,我們就藏在褲襠裏,褲腿裏奉上幾個布袋,趁著人不注意就往裏藏大白饅頭,走的時候裝作吃得太飽腆著肚子,那些家丁根本發現不了。”


    白一堂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大腿道:“不錯,不錯,有前途。那你的大白饅頭吃完了沒?”


    小乞丐壓低了聲音道:“沒呢,我們給冰上了,這樣的天不容易壞,起碼夠我們吃一個月的。我們年紀小,所以拿得少,有的人拿得更多呢。所以鄭老爺這次辦壽虧慘了,聽說都吐血昏迷了呢。”


    白一堂更開心了,知道敵人過得不好,他就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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