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雲看了妻子一眼便垂下眼眸,除了師門的供奉,白一堂所有的錢都是偷盜來的,但他又是一個很有原則的偷兒,師門要求每次自己截留的財物不能超過所偷的百分之十,可據顧景雲了解,白一堂每次留下的錢都不會超過百兩,其餘皆被他用於民。


    白一堂做下的大案,數得著的幾個便都逾萬兩,那些他偷偷做了沒被宣揚開的呢?


    那些錢是不可能一次還於民的,而白一堂的師門一直從事的便是偷盜,然後接濟這樣的事,他們必定有自己處理錢財的渠道和方法,那麽多錢,每次積累一些就是數不盡的財富了。


    而這種注定還於民的錢白一堂即便餓死也不會挪用,他們是衝著這些錢來的?


    顧景雲蹙眉,直覺不像。


    顧景雲腳下微動,腳尖便碰到了黎寶璐的腳尖,黎寶璐便壓低了聲音含糊的問陳珠,“你覺得白衣飛俠真有那些東西嗎?”


    陳珠左右看看,看到師姐警告的眼神便對黎寶璐使勁兒的眨眼,小聲道:“明天我想去逛街,到時候我們一起吧。”


    “好啊,”黎寶璐從善如流的應下,“那明日辰時我們在鼓樓門前見麵,我知道哪兒有特好吃的東西。”


    陳珠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她也很喜歡吃。


    兩個小姑娘便談起了吃食,陳珠雖未走過江湖,但師兄師姐多,光聽來的美食就不少,而黎寶璐天生愛吃,走過的地方又多,南北皆有,美食簡直是信手拈來。


    淩碧見兩個小姑娘說起吃的恨不得執手相看淚眼,便把拒絕她們明日相會的話咽了下去。


    算了,小師妹好容易交上一個朋友,而且那些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小師妹知道的也就比一般人多一些罷了,告訴對方也無妨。


    淩碧的師兄蕭嵐卻微微蹙眉,與師妹傳音道:“你怎麽就放任師妹與他們來往?萬一他們是騙子呢?”


    “他們能騙師妹什麽?”淩碧微微蹙眉道:“觀他們的氣度及行事,家境並不在師妹之下,而且對方年紀比師妹還小呢。這次師妹膽大包天的離家出走,以後未必不會再偷偷跑出去闖蕩江湖。江湖兇險,若不趁著我們還在她身邊時多教她一些,讓她多些閱曆,以後隻會更吃虧。”


    在淩碧看來,這兩人不是騙子自然好,若是騙子隻會更好,也讓師妹多長些見識,不過以她行走江湖多年的經驗和眼光來看,這倆人不是什麽壞人,至少對他們沒有惡意。


    所以她放心得很。


    但再放心她第二天也悄悄的跟在師妹身後守著她。


    見對方也隻來了那個小姑娘,那個少年不見蹤影她也未放在心上,男人都不愛陪女孩逛街,她們師姐妹逛街時,師兄師弟們總會找借口遁走。


    而此時,顧景雲正坐在客棧裏看書,他今天約了孫知府在酒樓見麵,自然不能跟著黎寶璐出去,這讓他有些煩躁。


    趙寧偷眼看了看先生,低聲道:“先生,師娘說的那個窗口裏又有人在偷看我們了。”


    顧景雲冷笑的翻了一頁書道:“不必理會他。”


    話雖如此,顧景雲在離開客棧時還是把機靈的順心留了下來,讓他隨機應變。


    畢竟,黎寶璐名義上還在客棧呢。


    不錯,這次黎寶璐還是偷偷跑出去的,不過這次她沒戴帷帽,而是用麵紗把臉遮起來而已。


    然而這並沒多大用處,因為她跟陳珠逛了半條街後就把麵紗給摘了,興奮的跟著陳珠從街頭吃到街尾,嘴巴就沒停過,手上也從未空過。


    這讓遠遠注意她們的淩碧頗為無語,合著倆少女今天全撲在吃的上了,你們好歹進首飾店,綢緞莊逛逛呀,不知道她曬太陽會黑嗎?


    黎寶璐知道後麵有人跟著,因此她跟陳珠說起八卦時特意壓低了聲音,“昨天晚上你暗示我今兒早上來,是有什麽秘密要告訴我嗎?”


    陳珠左右看看,抱著黎寶璐的手臂道:“也不是什麽大秘密,大家都知道的,你不知道嗎?”


    黎寶璐失落的搖頭,“我家裏人不愛我習武,更不許我出來闖蕩江湖,因此外麵的事我都不知道,這次還是無意間聽到開封府有大事,我這才叫上我未婚夫偷跑出來的。”


    陳珠驚詫,“他也願意?”


    黎寶璐自豪,“他一向聽我的。”


    陳珠羨慕,“他對你真好,以後我也找個這樣的,我想做什麽他都支持我。”


    “你還沒跟我說秘密呢。”


    “其實也算不上秘密了,因為有許多大俠都知道了。我也是偷聽我爹和我娘說話才知道的,”陳珠壓低了聲音道:“這一次鄭堡主大開壽宴引誘白衣飛俠前來可不止為他那些錢,還因為他手裏私藏的兵書。”


    黎寶璐一臉懵逼,兵書?


    江湖人還愛這玩意?


    陳珠感歎道:“白衣飛俠一生偷了那麽多貪官汙吏,那些錢積在一起說不定有一個國庫那麽多了,鳥為食亡,人為財死,江湖上不知多少人盯著他手裏的錢呢。”


    “可他不是把錢捐給百姓了嗎?”


    “是捐了,可誰知道他捐了多少,留了多少?淩天門曆代以偷盜貪官兇豪為任,哪怕每次隻留下一星點,積少成多之下也有不少了,傳聞淩天門有一專門放寶物的金庫,裏麵富如國庫呢。”


    黎寶璐:……小姑娘,你不覺得這話一定就是謠言嗎?


    好狠的心呐,這番話傳出去不僅江湖中人,隻怕連朝廷都不會放過她師父。


    “不過這次來的人中有大半都是想要他手裏的兵書,衝著錢財來的反倒少數,畢竟錢財無數,大家都可以分一杯羹,但兵書卻隻有這麽幾本。”


    黎寶璐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是武林中人嗎,要兵書幹什麽?”


    陳珠滿臉憐惜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年紀還小故不知,其實我爹也想要兵書。”


    “我們這些武林人士說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和普通的老百姓並沒有太大的區別。都要納稅服役,隻不過我們有錢,苦役能用錢抵,我們的地位在農和商之間,可江湖上打打殺殺的事實屬平常,當家的若死了,一家也就沒落了。相比於農商及官場,其實武林中的更替更快。”


    活潑天真的小姑娘臉上帶著抹不符合她年齡的憂傷道:“所以我們也想尋找更好的出路,若能躋身進官場自然更好,當了官就有了人脈資源,有了傳承,後代子孫便更有出息。但我們武人讀書實在不行,所擅長的就是一身功夫,走武途更便利,可打仗和混江湖不一樣,要是我們能有幾本兵書,懂得排兵布陣,訓練兵士……”


    黎寶璐懂了,人為利所驅,利不過就是錢、權、勢和色,而謠言說她師父有錢,還有可以助他們得到權勢的兵書,有了錢和權勢,色自然也有了。


    她師父身上這麽有利可圖,人家不設局害他還害誰?


    不過,“他們怎麽知道白衣飛俠身上有兵書?”


    “十八年前白衣飛俠途經山西大同,當時鎮守大同的山西統領張伯英不知怎麽得罪了他,他便潛進張府,不僅偷了張伯英貪汙受賄,強占田地的賬冊,還搜出了好幾封與韃靼來往的信件,他把東西分成幾份丟進禦史台和皇宮,把官場鬧了個天翻地覆,他就是趁此機會又溜迴大同,把張伯英書房裏的書都偷光了,據說還偷了不少的錢呢。”


    陳珠感歎道:“錢還在其次,那些兵書卻不同凡響,張家世代為將,收藏的兵書頗豐,他家每一代都出猛將良才,據說就是因為家中子弟從會識字時便要學習兵書,開始練習排兵布陣。他們張家的子弟也就會認字,跟我們江湖人一樣是粗人,可他們卻能封侯拜爵,你說我們心動不心動?”


    黎寶璐點頭,“心動,可誰知道那些兵書到底是不是白衣飛俠偷的?便是他偷的說不定他已經丟了或送人了呢?你們如何確定還在他手裏?”


    陳珠低聲道:“是他師兄和師姐透露出來的……”


    黎寶璐:……哦,差點忘了,她還有兩個她師父諱莫如深的師伯和師姑,小時候她隻要一問起他們師父就發脾氣,後來不發脾氣了卻也不會再提他們。


    黎寶璐更不會再去刺激師父,因此對於師伯和師姑,她隻知道當年她師父能被抓有他們的功勞在。


    卻原來這次的事也與他們有關嗎?


    “淩天門一直是單傳,一代隻有一個弟子,那弟子便是掌門,偏上代掌門一連收了三個弟子,這才生出亂象來,我爹說淩天門掌門將掌門之位傳給白衣飛俠,他師兄師姐心中不服,這才與張伯英聯手抓住了白衣飛俠,要不是張伯英最後被朝廷問罪,自己也落了個抄家砍頭的下場,白衣飛俠說不定便被他弄死了。”陳珠道:“當年白衣飛俠被抓得急,他手中的錢財和兵書肯定沒脫手,所以這次朝廷大赦,他們才想出這條毒計引白衣飛俠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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