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後事,皇帝的身體急劇惡化,本來隻是手腳無力,很快他便察覺右半邊身子都毫無知覺,蘇院正帶著太醫院裏的人想盡了辦法,皇帝還是失語了,處理國事的權利已全部移交到太子和太孫手上。


    彭丹等大臣也開始有意避開皇帝向太子匯報此次謀逆案的調查情況。


    雖然這次皇帝是真的把案子交給禁衛軍,而不是掛在禁衛軍的名下讓暗衛接手,諸位大臣也依然心驚膽戰,畢竟萬鵬並不擅長審案。


    十五年前開平案的攀咬實在讓人心生恐懼,沒人敢掉以輕心,所以大理寺和刑部雖是協理調查的身份卻插手很細,務必不讓攀咬現象發生。


    萬鵬見他們雖磨嘰些,卻也真的把牽涉的人查出來了,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他們插手。


    他們顧慮的並沒有錯,他的確不擅長查案,他擅長查人,往往已經知道對方與韃靼細作聯係,卻很難拿到切實的證據,現在由他提供人,他們去詳查也沒什麽不好。


    於是,太子雖還未登基,卻已經開始全權處理起國事來。


    而行宮畢竟隻是行宮,朝廷班底還在京城,繁忙時行宮的人手便有些不足,於是以彭丹為首的大臣懇請太子迴朝處理國事。


    太子前往正殿問皇帝,皇帝默默地看了他半響,最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當了五十三年的皇帝,第一次嚐到了失去權利的那種無助和恐懼,但與失去權利相比,生命的漸漸失去才更讓人發瘋。


    他覺得他已經不怕死了,看他把後事安排得井井有條就知道了,但這幾天,身體承受了莫大的痛苦,除了蘇總管日夜守在他身邊外,其餘人等皆是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他們不再抬頭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這個帝王,而是低著頭自顧自的忙自己的。


    皇帝覺得正在失去生命的感覺很難受,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而此時,顧景雲和黎寶璐剛迴到自個家裏,顧景雲連休息都不曾便將二林叫來,“去與左右及後麵的鄰居問問,看是否有人願意賣房的,價錢不是問題。”


    激動的二林一怔,“大爺要買房?”


    顧景雲嘴角翹了翹,“對,我舅舅他們快要迴京了,我們家太小,應該再買棟房才夠住。”


    二林是顧家的家生子,他當然也知道大爺的舅舅是誰,這是……平反了?


    他一陣激動,立即道:“小的這就去詢問。”


    黎寶璐已經把家裏的錢都拿出來了,她盤腿坐在毯子上,拿出一疊銀票放在一邊,“這是買房子的預算,這是布置房間的花銷……”


    顧景雲翻了翻那疊銀票,驚愕道:“聆聖街的房價這麽貴?”


    “要買兩棟,”黎寶璐嚴肅壓低聲音的道:“還有我師父呢。”


    “……”顧景雲道:“師父他老人家能跟著舅舅他們出瓊州?”他還想著等太子登基後再求恩典呢。


    黎寶璐則鄙視的掃了他一眼,“光明正大什麽的當然不可能,但我師父要想離開也不難。”


    顧景雲坐直了身子道:“死遁嗎?雖也可行到底丟了身份,我還是現在去找太子殿下吧。”


    雖然會讓對方為難,但總比讓師父死遁得強,他本想等到太子登基時的。


    因為登基就會大赦,刑部會提交赦免的範圍和名單,以往秦家和白一堂總不在赦免之列,可要是他特意提一句,赦免時加上白一堂的名字並不難。


    現在提卻是讓太子為難了。


    但太子也隻是思索了一下便點頭道:“提前赦免與贖買一批人放良也好,就當是為陛下祈福了。”


    皇帝登基,向天祈福時除了祭祀便是大赦和贖買,贖買則是贖買奴隸放良,而大赦多是赦免因逃役,逃稅,傷人,偷盜和貪汙等情節比較輕的犯人,犯了死刑的犯人多不在此列。


    而有些犯人因罪孽深重或其他原因,即使符合被赦免的條件也會被特意點出不得赦免。


    秦家犯的是謀逆,不在赦免之列,而白一堂犯的是偷盜,雖在赦免之列,因為他得罪的人太多,被許多人關照,所以一直不在赦免名單內。


    這次太子親自開口,刑部自然想也不想便加上,然後快馬發出公文,將赦免名單通知各縣府。


    而黎寶璐的信也被顧景雲交給太孫,走了後門由信鴿飛速送往廣州,再由廣州的人送往瓊州,隻希望能夠趕在秦信芳他們離開瓊州前到達,她可不想以後多個已“亡故”的師父。


    信鴿速度飛快,但帶著皇帝聖旨的公差同樣不慢,因是被特意叮囑的,他們接了顧景雲寫的聖旨後便飛速往瓊州趕,路上換馬不換人,預計十五天的路程他們硬是十二天就到達了。


    他們留下一人去見瓊州府的縣令,其餘人等直接找了個向導便往罪村去。


    秦信芳並不知外麵風雲突變,他此時正坐在書房裏翻閱顧景雲的信,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收到景雲和寶璐的信了,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他已經去信詢問陳同,但奇怪的是陳同這一個月來也未寄來信件,來的隻有包裹。


    秦信芳便知道顧景雲多半出事了,隻是不知是什麽事,竟讓陳同也不敢與他明說。


    秦信芳沉悶的一再翻閱信件,企圖從中推理出顧景雲會做的事,京城各方勢力會有的舉動,皇帝的態度……


    妞妞跌跌撞撞的跑來,無視到她腰上的門檻,果斷的趴在門檻上抬起腿就爬上去,然後迅捷的翻下,起身還拍了拍身上的小裙子,咚咚咚的朝父親跑去。


    秦信芳聽到動靜低下頭去就對上這孩子黑溜溜的一雙大眼睛。


    妞妞對父親討好的一笑,抱著他的腿就要往上爬,秦信芳頗為無奈的將她抱在懷裏,點了她的鼻子道:“怎麽跑來了,不是在跟你舅婆玩嗎?”


    妞妞抱住父親的脖子,撒嬌道:“我不要跟舅婆玩了,我要跟舅公玩。”


    “你想跟我玩什麽?”


    妞妞指著桌上的信道:“我要看爹爹和娘親的信。”


    秦信芳就把信拿起來給她看,指著上麵簡單的字教她認,孩子忘性大,秦信芳和何子佩又有心,慢慢的就將妞妞的稱唿給扭轉過來了。


    每次一收到景雲和寶璐的信,秦信芳都會哄著妞妞叫父母,而自己和何子佩每日必自稱舅公舅婆,妞妞即便覺得不對也很快把稱唿改過來了,她再想不起她不久前才執意叫秦信芳和何子佩做父母。


    秦信芳正教得興起,白一堂突然從牆外飛進院來,腳尖在空中一點便從開著的窗戶飛躍進來,妞妞看見興奮的直拍掌,大叫道:“飛飛,飛飛,我也要,我也要。”


    一向縱然妞妞的白一堂卻將妞妞抱在懷裏,嚴肅的看向秦信芳道:“有官差朝罪村來了,不到一刻鍾就能到,他們風塵仆仆,不像是瓊州而來,倒像是從外麵快馬加鞭連日趕來的。”


    秦信芳臉色微變。


    “你走還是不走,若走即刻便走,我送你們進山,山裏有寶璐準備的房子和食物,餓不死。”


    秦信芳卻快速的拉開一旁的抽屜,將裏麵的盒子取出塞給白一堂,“你帶著妞妞走吧,我們不走了。”


    白一堂蹙眉,正要再勸,秦信芳就道:“未必就是壞事,你帶著妞妞快走,若無事我會想辦法通知你,到時候你再把妞妞帶出來。”


    白一堂耳尖動了動,已然聽到馬蹄聲,他再不遲疑,深深的看了秦信芳一眼後便抱著妞妞出門,迎麵便遇上了秦文茵。


    秦文茵還友好的對他招手,“白大俠這是要帶妞妞去玩?”


    本想直接走的白一堂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秦文茵一眼便立即上前攬住她,“咻”的一聲就帶著她和妞妞飛走了。


    秦文茵驚叫一聲,不由自主的抱緊白一堂,已經習慣了飛飛的妞妞卻興奮的拍手大叫起來,“飛了,飛了,咯咯咯……”


    秦文茵瞪他,“你幹什麽?”


    白一堂不解釋,在一隊快馬進入村莊時他帶著倆人飛進了林中,很快就消失。


    坐在馬上的侍衛蹙眉看向那邊,剛才好似看到了人在空中飛,而且還清晰的聽到了小孩的笑聲。


    “快走,秦大人還等著我們宣旨呢。”


    侍衛這才收起心神,快馬跟上。


    而被抱著在林中騰挪的秦文茵正麵色蒼白的捂著妞妞的嘴,顫抖的問道:“剛才那些人是誰?”


    白一堂淡淡的道:“我猜是京城來的官差。”


    “為什麽隻帶我們兩個,我哥哥和嫂子怎麽辦?”


    白一堂沉默,秦文茵卻已經反應過來,眼淚簌簌而落,必定是她大哥不願意走,那人一向如此,可以不躲就絕對不躲。


    “多謝你,”秦文茵擦了擦眼淚,強笑道:“剛才是我失態了。”


    與此同時,侍衛護著一個傳旨的禮部官員進入秦府,而秦信芳已帶了何子佩等著了。


    看到秦信芳,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複雜,這位便是那位享譽京城的秦內閣?


    秦信芳掃了眾人一圈,準確的看向被圍在中間的禮部官員,目光在他身後的包袱上一頓,微微歎息,這架勢他再熟悉不過,這是有聖旨來了。


    隻是不知是壞是好,想到已經失聯兩個月的景雲和寶璐,秦信芳穩下心神,對他們笑道:“幾位是來傳旨的?”


    幾人對秦信芳很是恭敬,躬身道:“正是,還請秦大人準備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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