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淡笑道:“今日殿試朕心甚慰,不僅顧景雲才華橫溢,目光深遠,還有徐九晏言辭犀利獨到,黃公驊深思遠慮,能過會試進殿試者皆不是泛泛之輩,我大楚能得汝等良材,實乃大楚之幸,我李氏之幸。因朕今日特別歡喜,故朕允你們頭三名提一提你們想要怎樣的官職。景雲,你是狀元,你先來。”


    眾考生了然,心裏好受了不少,看向顧景雲的目光少了許多鋒利。


    原來是已經確認了頭三名,估計殿試的成績很快出來了吧,難怪陛下會在此時問起拜官之事,就當是閑聊吧。


    而站在皇帝下麵的大臣們則齊齊擦了一下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初出茅廬的考生們不知道,難道他們這些老臣還不知道嗎,皇帝肯定是又任性了。


    本來已經捧起飯碗打算用午飯的考官們在皇帝問起顧景雲拜官之事時便迅速且統一的丟下碗,快速的拿起試卷閱讀起來。


    一邊的書記官則根據他們的打分快速的計算成績,與會試成績結合而算出最終成績。


    好在本來剩下的試卷也沒幾份,大家同心協力很快閱完,主考官就趁著皇帝說完那番話的空隙捧著三份試卷上前,趕在顧景雲麵前跪下道:“請陛下選出頭三名。”


    皇帝也知道自己過於心急了,雖然心有些發虛,但麵上依然理直氣壯,先選了顧景雲的試卷道:“頭名當為顧景雲,黃公驊為榜眼,徐九晏為探花。”


    皇帝眼角的餘光瞄了還在埋頭苦幹的考官們一眼,心裏更虛,清咳一聲道:“今日朕心甚慰,大家也一同來見識見識頭三名的文章吧。”


    皇帝將徐九晏的文章拿起來遞給蘇總管,點名道:“拿給徐侍郎,讓他讀一讀,朕記得徐九晏是他侄兒吧?”


    徐侍郎出列,與有榮焉的道:“迴陛下,九晏正是臣之侄。”


    他雙手接過試卷,眼睛明亮的展開試卷,抑揚頓挫的誦讀。


    徐九晏少有才名,又師承嚴大儒,其文采自不必說,他的文章一出大殿內眾考生便暗暗點頭,倒不愧探花之名。


    隻是探花的文章便如此出色了,居於其上的榜眼和狀元又該怎樣出彩?


    本來還因與頭三名失之交臂的天之驕子們立即從失落中迴過神來,目光炯炯的看著殿上的皇帝。


    皇帝也不負他們所期待,念完了探花的文章,他就選出黃公驊的文章給彭丹,笑道:“黃榜眼的文章就由彭愛卿來念吧。”


    彭丹早看上了黃公驊,聞言微微一笑,上前接過他的試卷。


    如果說徐九晏的文章辭藻華麗,言辭犀利得猶如一把尖刀,那麽黃公驊的文章則如一塊屹立不倒的磐石,沉穩大氣,因立於山巔而目光深遠。


    他的遣詞造句少了華麗詞語的堆砌,卻很平穩厚重,不說眾考生,底下立的大臣們卻都紛紛點頭,對黃公驊的好感直線上升。


    年輕人激進一些顯得青春,但他們這些當了許多年官到老油條卻更喜歡沉穩且言之有物的人才,黃公驊顯然很對他們的胃口。


    眾考生則在心裏歎服,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大家不約而同的盯著皇帝,不知道顧景雲的文章又如何優秀?


    皇帝拿起顧景雲的文章,想了想交給李安,淡笑道:“朕知道你們私交甚篤,便由你來念念他的文章吧。”


    李安心中劇跳,有些忐忑的上前接過試卷。


    一旁的四皇子譏諷的挑了挑嘴唇,目光陰寒的看著李安。


    李安站在大殿中間,一抬頭就看到顧景雲沉靜的目光,他定了定神,皇祖父既然點顧景雲為狀元,顯然是不厭他的,不然以皇祖父的小心眼,不把他提到同進士一列都算不錯的了。


    想想衛叢。


    李安這麽一想心略定,展開試卷掃了一眼後便開始朗讀。


    才讀到第三句,李安便把心沉下,全神貫注的投入到試卷中。


    殿中的人都不由精神一振,一旁的主考官不由挑了挑嘴角,這是他們眾考官公認的第一名,文章怎會不好?


    徐九晏是尖刀,黃公驊是磐石,那顧景雲便是大海,包容萬象,壯闊無垠的大海。


    說稅賦,還真沒人比得上顧景雲,因為他有一個當了三朝元老,又是太傅的曾外祖父,這位老人家可是留下了不少手稿,裏麵除了遊曆,巡視時的見聞外最多的便是與民生,與國土有關的各種憂慮,見解及建議。


    他還有一個前閣老舅舅當老師,從小便耳聽目染,他所思所慮自然要比別人更深,更全。


    最後他還有一個受過二十一世紀教育,見識過曆史中各種稅賦政策的夥伴兼妻子。


    他的腦洞隨著黎寶璐的腦洞不斷的打開,擴大,豈是爾等凡人能比?


    好在他知道適合當下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沒在卷中提廢除農業稅之類驚世駭俗的提議,而是結合當下的國情,改進了稅收機製,且對這種機製的利弊進行說明,而他又順著這套機製製定了一套全新的稅賦製度,表示國力達到何種程度,國情如何時能實行……


    李安才念到一半,殿中便嘩然起來,考生們更以一種看妖孽的眼神看顧景雲。


    這真是他自己做的試卷嗎?便是彭首輔也不可能一人做出一套稅賦製度吧,還是先改進了現有的稅賦機製再換……


    這就好比大人們拿一塊橡皮泥給大家玩,讓大家給房子做基地,在孩子們嘰嘰喳喳討論要做怎樣的基地時,一個孩子已經在大家討論時獨自做好了一棟房子,裏麵各種家具齊全,房屋構造合理且堅固……


    他要不是作弊,就是妖孽!


    這是眾考生的想法。


    李安念著念著後背也冒出了冷汗,顧景雲鋒芒太露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他有些擔憂的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坦然的迴望他一眼,然後看向龍椅上的皇帝,嘴角微微一挑,他也沒想到皇帝會當殿朗讀他們的文章,但這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有利,他開心無比。


    一個考官捧著名冊上前,湊到主考官耳邊說了幾句話,主考官接過他手裏的名冊上前,跪下道:“陛下,殿試成績已經統計出來了。”


    還沉浸在顧景雲文章中迴不過神來的眾考生一個激靈醒過來來,目光炯炯的看著主考官手中的名冊。


    皇帝大手一揮就讓他當庭宣讀。


    今年會試取士三百八十二人,除非考生當殿失態或試卷實在不堪入目,不然一般都會取中,因此此次殿試三百八十二人皆榜上有名。


    念完三百八十二人的名字也不過半個多時辰,底下跪坐的考生們神情都有些激動恍惚,他們這就是進士了,這就快要拜官出仕了。


    畢生的抱負總算有實現的可能了。


    要不是還有理智壓著,又經曆過來鄉試和會試,大家差點當殿失態。


    皇帝給了半刻鍾讓大家緩和情緒,這才重新看向顧景雲,“景雲,你想要什麽官職?”


    大家見皇帝笑眯眯的,覺得他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麽昏聵,看上去很好說話嘛,是不是傳言有誤?


    但熟悉皇帝的大臣和顧景雲卻都隻看到皇帝眼中的沉肅,這並不是一句玩笑,顧景雲的要求將涉及他的前程。


    顧景雲看了一眼他的左邊和右後方,沉聲道:“陛下,讓徐探花和黃榜眼先說吧。”


    徐九晏微微蹙眉,不悅的看向顧景雲。


    皇帝卻微微點頭,問道:“黃公驊,徐九晏,你們想要怎樣的官職?”


    黃公驊和徐九晏對視一眼,起身上前跪倒道:“陛下,臣等想到翰林院先曆練一番。”


    這是慣例,前三名可以直接到翰林院中任職,二甲進士則還需要再考一次才行。


    黃公驊和徐九晏已經察覺出情況有異,哪裏敢要求其他?


    隻希望快點從這奇怪的氛圍中解脫。


    皇帝微微點頭,道:“授黃公驊,徐九晏六品編修。”


    黃公驊和徐九晏眼睛一亮,激動的謝恩,“謝陛下隆恩!”


    按照慣例,新科狀元授六品編修,榜眼和探花則是授七品翰林官,運氣好,熬上兩年便能升任六品,而現在他們直接授六品官了。


    皇帝笑著點頭,“你二人以後要勤勉效國,不要辜負了朕對你們的期望。”


    “謹遵陛下旨意。”


    皇帝這才看向顧景雲。


    倆人悄悄地退下,感覺退出倆人的氣場後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然後便又奇怪起來。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皇上是因喜愛欣賞顧景雲的才華,想讓他平步青雲才問這句話,但現場這氣氛,好像有些不對呀。


    察覺到不對的大有人在,因此諾大的宮殿中落針可聞,安靜得不得了,大家都目光或明或暗的打量著顧景雲。


    顧景雲也不畏縮,起身上前跪下,微微抬頭對皇帝笑道:“陛下可還記得臣與您說過的理想?”


    皇帝沉默。


    “臣雖未見過外祖父,卻心向往之,我之所願便是桃李滿天下,但臣又沒有外祖父高潔,所以放不下功名利祿。臣貪心,今日陛下既問我求何官職,臣便鬥膽請陛下成全臣的兩個理想。”


    皇帝看著他,心中又酸又澀,頷首道:“你說。”


    “臣求陛下賜臣為翰林四品侍講。”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就是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彭丹都不由詫異的看向顧景雲,以看瘋子一樣的目光看他。


    皇帝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複雜無比的看著他,他真是駿德養大的孩子呀!


    “另一個理想呢?”皇帝輕聲問道:“四品侍講是滿足你放不下的功名利祿,那你要朕如何幫你桃李滿天下?”


    “請陛下為臣和太孫主持拜師儀式。”顧景雲抬頭道:“在臣未參加會試前,太子殿下曾答應過臣,若臣能在殿試中考中前三名,便讓太孫拜臣為師。”


    這一下比前一個要求還要震撼,大殿中一下響起嗡嗡的議論聲,大家都以看神經病的目光看著顧景雲,有人甚至已經把顧景雲當作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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