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從顧景雲這裏抄錄了一份試卷迴去,因為明年就要參加鄉試,加上他也有書院先生出的試卷,因此把做題安排得很緊,每隔兩天便做一套試卷,然後拿去給師長批閱。

    中間兩天的時間便拿來消化試卷的內容。

    除非有意隱瞞,不然鄭旭手上有許多套試卷的事是瞞不住的,同窗和親友們看著鄭旭的目光都能透出綠光來。

    和現代試卷鋪天蓋地的情況不同,在古代,試卷和手書一類的東西是很難買到的。

    不論是試卷還是手書,多是師長為自家學生或子侄花費心血弄的,所以這類東西一向珍貴,輕易不往外傳。

    連書院之間的試卷都出於半保密狀態,更何況私人的?

    也正因為難得,大家雖然眼睛都綠了,但也沒人提出讓鄭旭共享。

    在現代,大部分知識都能在網上學到,網上學不到也能在書店中找到書籍,但在古代不一樣,書籍和知識都是很珍貴的私人物品。

    但鄭旭大方呀,何況他已征得顧景雲的同意,因此一天下學後便拉了幾個要好的同窗和朋友,再加上自家的堂哥堂弟,表哥表弟一類的親戚一起研究試卷。

    離開後每人懷裏都揣了一份手抄的試卷。

    而同窗,好友,親戚又有同窗,好友,親戚,這些試卷以極快的速度在學子裏中間傳開,有的人甚至想起在家鄉或外地的兄弟好友等,很大方的抄錄了一份給他們送去。

    於是,試卷便由京城傳到了京城外。

    鄭旭也早就迴過神來,隻怕顧樂康是得罪施瑋和顧景雲了,這倆人是合起手來坑他的。

    反正他也很不喜歡顧樂康,樂意在後麵推一手。

    有清溪書院和鬆山書院兩大巨頭的學生代表做推手,未足半月這套試卷便風靡京城,就連沒有就讀於書院的鄉下秀才們都人手一份了。

    每天總能批閱到相同題目試卷的舉人進士們煩了,還有完沒完,為什麽每個人都要做一份題目來請教他們?

    口水都說幹了有木有?這份試卷你們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哦,是顧大儒出的題目,不對,顧大儒出的題目怎麽會在你們手上?

    顧大儒是個逼格很高的人,太子親自上門請他做太孫的老師他都推辭了,逼格比教過皇帝的嚴太傅還要高,他的東西一向藏得緊,怎麽可能讓這些模擬題目流出?

    這些孩子莫

    不是被人騙了?

    於是關於顧樂康用這些試卷換了一頓護國寺齋菜的事再度被提起。

    舉人進士和官員們紛紛搖頭歎息,顧樂康讀書雖聰明,卻沒想到是個不分輕重的。

    顧大儒的一套試卷千金難求,別人都是用人情去買,顧樂康倒好,直接拿來換一頓齋菜,實在是……

    也不知道顧大儒知道後會不會氣死。

    大家覺得顧樂康這個天才名不副實,而精通於科舉之道的人卻看出了更多的東西。

    比如清溪書院的山長,他笑著彈了彈手上的試卷道:“顧大儒有些名不副實呀。”

    這套試卷是不錯,全是四書五經中容易考到的內容,最關鍵的是還結合了近年熱門考官人選的喜好,這樣的試卷,別說天才,便是成績一般的考生堅持做一年,隻要能把試卷全都背下,在基礎還算牢固的情況下想要考中並不難。

    但錯也錯在這,針對性如此強的試卷在諸位先生和山長的眼裏卻是落了下乘。

    他們書院出不來這樣的試卷嗎?

    自然能出,但不會有人在考試一年前就給學生這樣的試卷做,更何況以這試卷量來看,顧大儒是去年就開始給顧樂康出這樣的試卷做題了。

    教書育人,除了教書還要育人。

    教書不是讓他們把知識背下來,而是要他們去領悟後去思考,總結出自己的東西。

    院試三天,鄉試九天,會試九天,殿試半天,能考到的東西少之又少,而宇宙廣闊,需要他們去學去思考去驗證的知識太多太多,作為老師,他們應該教會學生的是如何確立自己的底線原則,如何去對待和解決問題,繼而去探究更深奧的知識領域,或是創造出未解的知識。

    顧大儒的教學在他們看來落了下乘。

    書院是最致力於科舉考中率的地方,然而就是這樣的地方他們都能想到這些,都能將針對性很強的模擬考放在最後兩個月,作為逼格很高,師同父的顧大儒卻早早的給一直有天才之稱的顧樂康出這樣的試卷。

    大家不僅懷疑顧大儒的能力與名望,同樣懷疑起顧樂康的天才之名。

    同時,大家不約而同的想到,當年顧大儒拒絕太子的邀請,到底是不願意收太孫這個學生呢,還是怕教不了?

    要知道,作為皇孫的老師與做別人的老師不一樣。

    在外麵,家長把孩子交給敬茶拜師的老師教導

    後基本不會過問他們的教學內容與進度,更不會再考察。

    因為師同父,甚至在教育上,老師的地位還隱隱高於父親。

    但在皇家不一樣,太孫的身份又特殊,他不可能隻有一個老師,太子也會時時檢查監督……

    所以,顧大儒是真的覺得與太孫沒有緣分,所以才拒絕太子的嗎?

    看著這份試卷,山長和先生們懷疑起來。

    大人們的懷疑孩子們並不知道,他們隻是單純的覺得顧大儒這些題目出得好,做完以後感覺科舉考中的概率又上升了好幾個點。

    特別是那些小書院和沒有書院的秀才們,他們激動地都快要哭了,這份試卷實在是太好了,他們決定了未來一年就做這套試卷。

    能和大人們有相同見解的孩子目前隻有顧景雲一個,手上有一套試卷,他又閑著沒事幹,便拿了紙來打算做幾題練練手。

    做第一張時沒感覺,等做到第二張時,顧景雲微微挑了挑眉,然後轉身從一堆邸報中準確的找出一張來翻開。

    上麵赫然是差不多的題目。

    這是工部尚書去年十一月上書向皇帝建議疏浚黃河水利的折子,而其下有禮部尚書的駁斥。

    倆人為這事連著在邸報上出現了一個多月,據說鬥得王不見王,中秋水災,兩家住在一條巷子裏,工部尚書住在靠巷口的地方,特意一大早起床趕在禮部尚書出門前出門,足足把巷口堵了小半個時辰才走,氣得禮部尚書差點擼袖子下車找他打架,最後因為地麵上全是水而作罷。

    據說,明年鄉試的主考官有可能是禮部尚書,甚至連會試的主考官都是……

    顧景雲又翻了翻下麵的題目,陸續從邸報中找到了相關話題,無一例外,主張或反對的人都是這次鄉試考官的熱門人選。

    顧景雲愉悅的笑起來,敲了敲桌子與黎寶璐道:“顧大儒有些名不副實呀。”

    “啊?”黎寶璐一手抓著衣服,一手握著針線茫然的看他。

    顧景雲一笑道:“沒什麽,隻是今天很開心,我們今晚去逛花市吧。”

    黎寶璐嘟嘴,“你不會還想買花吧,我們家裏的花夠多的了。”

    中秋水災,院子裏擺的菊花差點被淹死,因為房間有限,除了太子府送的那幾盆珍稀品種,黎寶璐都讓它們在院子裏淋雨。

    好在菊花生命力頑強,明明被泡得奄奄一息了,顧景雲整理

    後出了兩天太陽又活了過來,這兩天更是有欣欣向榮之勢。

    但他好像喜歡上了養花,最近時不時的拉著她去逛花市,陸續又買了些盆栽,但不再局限於菊花。

    前天要不是她死命攔著,他能花五十八兩買一盆蘭花。

    黎寶璐頭一次知道原來養花也這麽費錢。

    為了不讓錢都白費,黎寶璐最近正在猛攻花卉一類的書籍,致力於將花養出珍稀品種,然後分支拿去買。

    再怎麽樣也得把花出去的錢賺迴來。

    顧景雲一看就知道寶璐又在心疼錢了,他不由好笑道:“今晚隻看不買,你不是說太子送的那盆綠菊有些懨懨的嗎,我去花市上找花農問問。”

    黎寶璐這才點頭。

    晚上小兩口就手牽著手甜甜蜜蜜的去逛花市,而被叫到聽雪草廬的顧樂康卻滿心忐忑的低著頭站在老師麵前。

    顧大儒麵無表情的翻看著麵前的試卷,一張一張的看過後放到一邊。

    顧樂康見老師一言不發,他心中更為忐忑,心隨著老師的動作不斷的下沉。

    自從拜師後他一直被顧大儒寵著,從未有過這樣的緊張和惶恐,都怪施瑋,他沒想到他這麽陰險,竟然把老師給他的題目傳得滿京城都是。

    偏他還是在老師知道後才發覺的,哪怕他比老師提前一點知道也行呀……

    顧樂康額頭冒著冷汗,心中既無措又委屈,他也是被施瑋坑了的……

    施瑋!

    顧樂康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正要跪地求原諒,顧大儒便抬起頭來冷冷的注視他。

    顧樂康才鼓起的勇氣一下就泄了,隻能繼續低著頭站著。

    顧大儒目光陰鷙盯了他半響才把目光重新放迴到桌上的試卷,他緊了緊拳頭,半響才道:“這事不怪你,有心算無心,躲過了這次,也躲不過下次。”

    顧樂康感動得眼淚滾下來,“撲騰”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先生,是學生對不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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