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進酒樓,黎寶璐還在迷糊,她一再確認過她和顧景雲是真的不認識那少年。

    她見過的人不說百分百記得,但肯定會有印象,不會特意去搜索後還一點記憶也沒有。

    但顧景雲顯然是知道對方的,黎寶璐忍不住問他,“那人是誰?”

    韋英傑笑眯眯的看向顧景雲。

    顧景雲無視他看好戲的目光,拎了茶壺給自己和寶璐倒了一杯,道:“應該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吧,他與我父親長得很像。”

    韋英傑立即道:“跟顧公子也相像,黎姑娘看不出來嗎?”

    “哪裏像?我家景雲如美玉,五官皆似我婆母和舅舅,那人哪一點像我家景雲?”

    顧景雲愉悅的嘴角微翹。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問,“你敢摸著良心說?”

    黎寶璐立即把手放在左胸,一雙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一邊的陶悟這才聽明白,撓著腦袋道:“那人的確不像顧公子呀,原來是顧公子的兄弟嗎?那要不要去打聲招唿?”

    韋英傑隻覺得胸口中了一箭,暫時說不出話來。

    偏黎寶璐還看著他歎息一聲,認真的道:“眼神不好也是病,得治,我略通醫術,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心口再中一箭,韋英傑咬牙道:“不,是我交友不慎,這雙眼睛的確得再亮亮。”

    陶悟被韋英傑瞪得不好意思,輕咳一聲嘀咕道:“我說的明明是實話,實在看不出哪裏像嘛……”

    黎寶璐瞥了韋英傑一眼,輕哼一聲。

    顧景雲則是直接把菜單拿來點菜,點完了自己想吃的才把菜單給黎寶璐。

    黎寶璐掃了一眼菜單點了一道大的便越過韋英傑遞給陶悟,“陶大哥多點幾個,別客氣,你家公子賠了我們貨錢,我們現在不差錢。”

    韋英傑眼巴巴的看著她,“那我呢?”

    黎寶璐道:“你眼神不好,還是讓我們幫你點吧,點什麽你就吃什麽。”

    “你這是打擊報複。”

    “知道也不要說出口嘛,那樣我會更肆無忌憚的,好了,陶大哥我們不用點他的了,他就吃我們愛吃的菜就行。”

    陶悟樂得哈哈大笑起來。

    見韋英傑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顧景雲也不由抿嘴一笑。

    飯菜很快上來,四人愉快的用餐。

    陶悟滿足的道:“還是京城的飯菜好吃呀。”

    “那是因為你們光逃命去了,”顧景雲點著桌上的菜道:“我在廣州吃過一道烤乳豬,清香軟糯,入口即化,今日這些菜都比不上,還有在延平吃的紅燒獅子頭,色澤紅潤,香沁心脾,味道更不必說,延平的尚且如此,何況淮陽一帶?可惜我們路上改了路線,沒能到揚州一遊。”

    黎寶璐連連點頭,迴想一下當時吃到的紅燒獅子頭,流著口水道:“當時我差點就把舌頭吞下去了,可惜我廚藝不精,不然一定要認真的學這道菜。”

    韋英傑和陶悟被倆人說得也口水直流,再看桌上的菜也不是很美味了。

    陶悟道:“其實京城最好的酒樓是狀元樓和珍饈樓,狀元樓且不說,珍饈樓卻是以美食傳揚,裏麵的廚子多是禦廚之後,隻可惜一桌好酒席動輒上百兩,我等吃不起啊。”

    韋英傑和陶悟都出自勳貴之家,在京城也算上層階級,但就是這樣也不敢常到珍饈樓去。

    黎寶璐心算了一下,一百兩足夠他們一家五口在瓊州好吃好喝好穿一年了,一年的消費換一頓飯,這頓飯真是有夠貴的,吃美食也需要代價啊。

    而他們這頓飯六菜兩湯,又要了一壺竹葉青,一壺果子酒,加起來也才二兩三錢。

    果然,大楚的白銀還是很值錢的。

    黎寶璐拍了拍自個的錢袋子,安心了。

    “你們逛過夜市嗎?京城晚上還是很熱鬧的,這條街上因多是讀書人,因此晚上多有人擺攤賣些筆墨,書籍和些古物,你們要不要去看看?”韋英傑自薦道:“我讀書上雖不行,但對這些東西卻還略知一二,不如我給你們參考參考?”

    街上的東西有真有假,全靠一雙慧眼,韋英傑最喜歡在這條街上淘寶。

    黎寶璐想到顧景雲這幾天都呆在家裏養傷,肯定悶壞了,扭頭看了一下他的臉色,發現還好,便點頭道:“行,我們逛一逛。”

    一行人便下樓去。

    樓下正有一群書生在玩詩詞接龍,剛才他們進門時看到的少年正站在正中間,滿臉倨傲的看著上首的倆人。

    倆人被他逼得有點緊,頭上冒著細汗,一人支吾了片刻才突然叫道:“晚年唯好靜!”

    接下來一人一顆鬥大的汗珠便滑落下來,半響才道:“靜中情味世無雙。”

    “雙袖龍鍾淚不幹,”顧樂康幾乎是立刻就接上了詩詞,

    他不滿的看了上首的倆人一眼,道:“我們得縮短限製的時間,不然每次都有人拖到最後才出口,不免耽誤時間。”

    “這樣吧,上一人說完,下一人須在三息之內將詩詞接出,不然視為失敗,如何?”

    場中一靜,半響才有人笑著應和道:“這法子不錯,可以一試。”

    顧樂康驕傲的抬起下巴,“那這輪便從我開始吧。杜甫《江村》中的‘微軀此外更何求’。”

    眾人:……

    靠,要不要這麽難,以求字開頭,一時間頭腦空白完全想不起來怎麽辦?

    顧景雲掃了圍繞在顧樂康身邊的人一眼,嘴角微挑,愉悅的出了酒樓。

    韋英傑覺得他的好心情很奇妙,道:“顧樂康繼承了顧探花的聰明才智,據說他三歲能詩,五歲就拜在了顧大儒門下,那可是太孫想拜而不得的先生。他在九歲時就考中了秀才,聽說明年要下場試一試鄉試,如果順利,你們說不定會在會試中相遇。作為長兄,你不擔心會輸給他嗎?”

    顧景雲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問:“會試可以作弊嗎?”

    “原則上不能。”

    “那這個擔憂就不會存在。”顧景雲頓了頓道:“他太蠢了,加上他身邊那些人的追捧,若再不摔跟頭,他就與仲永一樣。”

    “……”韋英傑忍了忍,沒忍住,“你不也和他一樣狂傲嗎,我以為這是你們顧家的傳統。”

    “不,”顧景雲道:“我承的是秦家的驕傲。”

    黎寶璐輕咳一聲解釋道:“我家景雲雖然驕傲,但並不自負,他的同科都很喜歡他,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像裏麵那些人一樣違心的去恭維他。”

    “那是因為他頭上沒戴上忠勇侯府的標簽。”

    “你說的沒錯,但我會連真心與假意都分不出來嗎?何況,詩詞接龍實在沒什麽值得炫耀的,那是前人的詩詞,又不是我們作出來的,隻是看過後背出來,為何要覺得驕傲?”

    說得好有道理,但他既沒看過,看過也背不出怎麽辦?

    顧景雲心情不錯,還扭頭與韋英傑道:“我還沒見過顧探花呢,你知道他時常出現在哪兒嗎,我想在離開京城前見一見他。”

    韋英傑咽了一下口水問,“需要我幫你約他嗎?”

    顧景雲搖頭,“在我來參加會試前,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我隻是想看一看他,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韋英傑小心翼翼的道:“聽說顧探花最愛去狀元樓,那裏常舉辦詩會,他是那裏的常客,學子們也愛請教他文章。”

    顧景雲聞言更加愉悅,“他現在還在翰林院嗎?”

    “是,皇帝讓他主持修纂前朝史書。”

    “哦,真是個榮幸的任務,他修了幾年?”

    韋英傑發誓他在其中聽出了開心,他認真的道:“八九年了吧。”

    “真是認真啊,”顧景雲感歎了一聲,輕聲道:“若是用一輩子修這一本史書,不知百年後他能否憑此流芳百世。”

    韋英傑抽了抽嘴角,這願望夠狠,誰辛苦科舉出仕就為了修纂一本前朝史書?

    還一輩子就修一本,這真是親兒子嗎?

    打聽到了顧懷瑾的現狀,不管是顧景雲還是黎寶璐都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顧景雲想,這樣無能的父親配給他實在是太好了,他的活動範圍可以再擴大一些。

    而黎寶璐則開始猜測公公在朝堂上過得這麽慘舅舅到底出了多少力。

    顧景雲一晚上都很高興,韋英傑和陶悟則有些心驚膽顫的把倆人送迴去。

    倆人都覺得有些可怕,顧懷瑾畢竟是顧景雲的父親,聽說他仕途不順,顧景雲竟然那麽高興,他們很害怕有木有?

    顧景雲卻還要再確認一下顧懷瑾的情況,他對黎寶璐道:“雖然看上去他無能且無害,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否藏有底牌。蘭貴妃與四皇子是最不願意看到舅舅平反迴來的,除他們外便是顧家了,蘭貴妃和四皇子那裏我們暫且沒有辦法,顧家這邊卻要開始留意起來了。”

    顧景雲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一直都知道顧家的情況。

    秦舅舅為了不讓他出來後一無所知,所有的事皆不瞞他,因此他知道顧家才休了母親,不到兩個月便為顧懷瑾迎娶了方家的二小姐。

    而方二小姐進門便懷孕,後又早產生下顧樂康。

    顧樂康隻比他小一個月!

    秦信芳又不是傻子,隻需算一算時間便知道其中有貓膩,這也讓他更加氣恨,不然探花出身,才華橫溢的顧懷瑾也不會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多年,與他同科所出的狀元探花早就做到了三品,比他差的傳臚及二甲進士,好的也是京城中的三四品,不好的也經過風浪,做過地方大員,一旦有東風再起的機會,起點絕不比顧懷瑾差。

    但顧懷瑾自考中探花後

    便在翰林院,十多年了,剛開始還能抄錄聖旨,記錄天子言,旁聽政事,到現在每日都是修書修書,連皇帝的聲都聞不到,更何況見了。

    顧懷瑾再不能從翰林院裏出來,這一生也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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