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憑闌霍然抬首,滿眼錯愕地盯住了柳瓷,「你是說……飲馬河對峙那會?」


    ☆、生米煮成熟飯


    很多時候,謎團的解開並不須大量佐證,往往隻那麽一個細節,雖然小卻很關鍵的細節。就像是一把鎖遇上契合自己的鑰匙,「哢嗒」一聲便開了。


    對江憑闌而言,過目不忘之能使得她的記憶永遠鮮艷如初,因而一旦遇上了這樣的「鑰匙」,那些曾經未曾留意的證據便如滔滔洪水,洶湧而來。


    這一瞬,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那個「皇甫逸」下軍令時,幾根手指微微向裏蜷曲,僵硬而不自然,打出的手勢顯得不大利落。這說明,他的右手有問題。


    真正的皇甫逸喜淨,可那人的大帳裏卻點了濃鬱的薰香。這說明,他想以這香氣掩蓋另一種更不宜被人察覺的味道。是他身上經年累月深入骨髓的藥香。


    闖營當夜,他被她一刀刺傷,那一刀雖不及要害卻也不淺,可他的臉色卻從頭到尾沒有因為失血有一絲絲的改變。這說明,他的易容一直都在。他戴了兩張麵具。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相同的結論,一個讓她大為不解且不願承認的結論:那個人,真的是皇甫弋南。


    為何偏就是皇甫弋南?


    江憑闌的眼底沒了先前的錯愕,卻似有迷濛水汽一團團圍攏了來,以至旁人看不清了她,她亦看不清了旁人。


    良久後,她忽然起身,「困了,先迴大帳,守歲就免了,你們也早點歇著。」


    微生玦和柳瓷望向她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對視了一眼。


    江憑闌方才一時驚訝走漏了心思,提及了飲馬河,兩人不傻,看她這反應,再結合當初糧草被截那樁事,多多少少也猜到了點。


    柳瓷的臉霎時垮下來,「主子,您就不該讓她聽見這些。」


    微生玦默了默,過一會也站了起來,走出老遠才低低道:「阿瓷,該來的,誰都躲不掉。」


    ……


    正月初五,大幹破軍帝與攝政王雙雙班師迴朝,自南迴城門起,全城百姓一路夾道相迎,擁簇圍觀,無不被二人風華折腰,言語間皆感恩戴德稱頌之詞。


    歷來民心都是最簡單純粹的東西,不論如何改朝換代,百姓們始終隻有安居樂業這一個最普通的願望。破軍帝在自己尚且沒有銀子造宮殿的時候,卻將原先大昭定的稅收減免了四成之多,那麽,在百姓的眼裏,這就是個好國君。


    江憑闌心裏有事,臉上神情便淡漠些,又裹了一身極其厚重的盔甲,整個人遠看跟煞神似的,反倒是眉開眼笑的微生玦顯得十分和藹親民。


    大軍一路朝裏去,簇擁圍觀的百姓漸漸少了,待到穿了大半座城行至岔路口,兵馬分散開去,隻留了一支隊伍跟著兩人。正前方大路上鋪了一卷長長的紅毯,再往深處就是大幹皇宮的宮門。


    十裏紅毯迤邐鋪陳,江憑闌晃了晃神,忽記起那年甫京盛宴,也是這麽一副艷麗的景象,而她頂著一頭沉重的珠飾,挽著身旁人的臂彎,苦著臉跟他抱怨這紅毯長得走不完。


    其實能有多長。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物是人非了。


    微生玦目不斜視神色如常,似乎未曾瞧見她眼底的恍惚,打馬繼續上前。一眾大臣官員殷勤上前迎聖駕歸京,拍了兩人好一通馬屁。


    「恭迎陛下聖駕,攝政王尊駕,陛下與攝政王舟車勞頓,臣等早早備下接風喜宴,隻待陛下開宴。」


    微生玦看了一眼昏黃的天色,「眾卿辛苦,依朕瞧,開宴可定在酉正,攝政王以為呢?」


    江憑闌聞言迴過神來,垂眼看了看杵在馬前的眾人,「陛下決定就好。」


    聽見她冷淡的聲音,一眾大臣立即緘默頷首,散開一個口子讓道,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好,似乎生怕她再說出什麽話來。


    江憑闌一看便知這些人在怕什麽,偏偏她最近心情不大好,正想找點茬子分散注意力,就沒立即跟上微生玦,反倒停下來瞧了一眼宰輔傅明玉,「聽聞有不少彈劾本王的奏本尚且積壓在傅大人處,呈上來給本王當碟開胃菜吧。」


    她說完便走,身後一眾官員竟在這正月時節驚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颼颼的冷。


    江憑闌的開國功績自是沒有話講的,可攝政王這個位子卻未免讓人覺得太危險了,說得不好聽些,那可就是第二位陛下。一山不容二虎,縱使微生玦再怎麽信任江憑闌,也擋不住這些朝臣對她心有芥蒂。功高震主,對江憑闌而言,最安穩最不遭人嫌的法子便是名成身退,穩坐後宮,從此再不踏入金鑾殿一步。


    可她偏就放著眾望所歸的皇後不當,反一掀袍坐上了那個權傾朝野,註定要永遠遭受非議的位子。


    江憑闌尚且臥病的時候,朝臣們願意對她感恩戴德,可當她走出憑欄居,邁進那座巍峨的殿堂,她的勞苦功高也就被無數人的忌憚給掩埋了。此前微生玦被兩軍圍困於月隴關,而她為走戰略一連消失二十餘日毫無動靜,朝臣們自然個個都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彈劾的奏章亦是翻了天,莫說一本,許多人可都是連著參了四、五本之多的。說她臨陣脫逃都算輕了,更有甚者,說她這是勾結外敵,要致陛下於死地。


    事實顯然並非如此,因而這些人現在怕得腿腳都站不穩。


    不過,江憑闌的開胃菜沒吃成,被柳瓷和商陸逼著去沐浴了。兩人見到一身鐵鏽兵械氣的江憑闌俱都一個感想,這女人如今究竟還算不算是個女人?滿盔甲的汙血臭汗,虧她還能忍,且迴宮第一件事竟是找那些朝臣的茬?她是真將自己當男人待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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