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憑闌蹙了蹙眉,大腦飛速運轉,分析了城西與王府的形勢,當下作出決斷,「走,迴王府!」


    ☆、雪夜決裂


    江憑闌趕迴寧王府時,裏頭已是一片死寂,她的雙腿本就支撐不大住,大驚之下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在府門門檻。


    她身後,南燭似乎也被眼前慘象驚得忘了去扶。


    滿門抄斬尚且不過如此,整個王府遍地都是橫屍,從家丁小廝到府兵親衛,男女老少都有。這些人死相極其相似,都是大睜著眼不瞑目的樣子,嘴也微微張開,似乎是死前一刻見著了什麽駭人的景象。


    積雪攢了一地,鋪陳在屍身背麵,像一層厚厚的絨毯。又有新雪打著旋兒飄落,覆在他們的眉眼間,可這些人的體溫……卻永遠失去了令雪消融的可能。


    滿目慘白裏見不到血色,蜿蜒十裏死人白骨,竟是一場不流血的屠殺。


    江憑闌踉蹌往前走去,蹲下來強打起精神翻過一具屍體,看見了一個驚心熟悉的傷口。


    兩年前,她為尋阿遷離開杏城,曾在曲水縣李家村借住過一宿。第二日,村長夫婦被人殺害,當時她特意察看過他們二人身上的傷口,與眼前的如出一轍。


    是同一個人。


    江憑闌失魂落魄站起,嘴裏一麵喃喃:「細小的貫穿傷,正中前心,一擊斃命,快到連血都來不及流出。」


    她緩緩往前走,去看下一具屍體,「同樣的手法,從後心射入。」


    她繼續往前,「屍體尚有餘溫,剛死不久。」


    她的語氣極盡蒼涼,整個人近乎麻木地走著,目光也機械式地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那些今早還笑嗬嗬同她打過招唿的人。


    南燭跟在她身後,似乎心有不忍,上前道:「王妃,人死不能復生,當務之急是確保喻妃娘娘平安。」


    江憑闌愣了愣,這才記起,南燭應該是不曉得府裏住了個假喻妃的,正思忖著是否要繼續瞞著演演戲,忽然聽見一個聲音。


    「憑闌!」商陸自後院方向急急奔來,一身雪色長衫染了大大小小的血漬,到她跟前幾乎要哭出來,拚命忍了,咬著唇哽咽道,「憑闌,我曉得千氏是誰了……你要撐住。」


    此時也顧不及考慮商陸身上的血漬是怎麽迴事,江憑闌默了默,半晌仰頭慘笑道:「是阿遷,對嗎?」


    商陸一震,大睜著眼看她,似乎很難相信她能如此平靜,「你……你早就知道?」


    不,沒有,她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


    星海平原一役前,她從未想過要懷疑阿遷,即便是在戰場上親眼看見那樣不可思議的景象,她仍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強迫自己忘掉,強迫自己不去思考。聽了阿六和十七幾月來的匯報,她曾一度自我安慰,這麽長時間都沒有異常,一定是她想錯了。


    沒錯,一定是她想錯了,阿遷是阿遷,怎麽會是千氏族人呢?這樣無稽的事,她是怎麽想出來的?


    對江憑闌來說,她可以懷疑這裏的每一個人,甚至是皇甫弋南和微生玦,卻永遠不會對自己的二十六名保鏢產生一丁點的不信任,尤其是為首的阿遷。


    他們都是她的親人啊,是她這麽多年來同生死共患難的戰友啊,沒有他們,沒有阿遷,她早就死了千次百次,哪裏還能站在這裏?


    她來到人世的第一天,從繈褓裏睜開的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母親,而是一個渾身浴血的男孩。長大後她才知道,那個人叫世遷,那一年他七歲,剛被江家收養,為了救出被世仇從醫院產房劫走的她險些喪命。


    從那以後,她告訴他,他姓江。


    總有一種感情能淩駕於愛情、自由乃至生命之上,在她尚且不懂得愛的時候,就已將他視作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放在與爸爸和爺爺同樣的位置。


    那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與她朝夕相處了二十年的人。


    那個近乎神奇地,迴迴都比所有人先一步找到身處困境中的她的人。


    那個教她功夫,教她生存,為她遮風擋雨,甚至比爸爸還疼她的人。


    那個曾經為了保護她連中七彈一聲不吭,無數次救她於生死邊緣的人。


    那個永遠緘默,永遠忍痛,永遠隻有「別怕」、「我在」、「保護小姐」寥寥幾語的人。


    他們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他們將生命交託給彼此,他們將彼此看得比自己更珍貴。他為她一次又一次甘受槍林彈雨,而她亦為他毫無怨言踩進陷阱,與當世最強大最狠辣的帝王為敵。


    這樣的一個人,她怎麽敢懷疑,她怎麽能懷疑?


    可如今,現實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在這砭人肌骨的深冬雪夜裏,在這橫屍遍地的滿目狼藉裏。別說問原因,她一時連「背叛」二字都想不起。


    誰都可能背叛她,可阿遷不會啊!誰都可以背叛她,可阿遷不能啊!


    江憑闌麵如死灰呆立著,竟連眼淚都流不出,她的雙目空洞失神,眼底再不見半分光亮。


    商陸怔怔望著她,好像看見有什麽東西永遠消逝在了她的生命裏,從今往後,這個女子仿佛不會再神采奕奕,不會再歡喜,不會再笑。


    「小……姐……」一片死寂裏忽然想起這樣的囁嚅,江憑闌一剎間活了過來,霍然抬頭。


    院深處,商陸奔來的那個方向,有一個人匍匐著往這裏來,他烏黑的衣裳被血水浸透,以至在雪地裏一路淌過蜿蜒淋漓的血跡。他的手一點一點伸向前,狠狠掐進雪堆裏,似乎想要借力爬過來,卻脫力般栽歪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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