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闔是拿準了這點,前日紫極殿裏發生的事本來就讓他心裏憋了一口氣,即使顧全大局暫時不欲與皇上徹底鬧掰,可讓他送上門去給人羞辱……夏摯是假酒喝多了還是精蟲上腦,莫不是失了智?


    李守德好說歹說,說得嗓子冒煙兒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可威遠侯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整個人硬得像塊石頭,說不去就不去,要麽就請聖旨來,最後甚至摔了筆,陰聲道您莫不是要我陸某的項上人頭?


    給我們李總管嚇了個夠嗆,連連擺手否認,也不敢再逼他,灰溜溜滾出了侯府大門,迴宮復命去了。


    唉,這兩個祖宗鬥法喲,怎麽就老把他牽扯進來……


    夏摯正在紫極殿裏來來迴迴地走,聽見大門一響就嗖的一下將目光轉過去,李守德被那鷹隼一般的眼神看得一哆嗦,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夏摯滿懷期待地伸長脖子往他身後看了看,發現果然空無一人之後,長長嘆了口氣。


    「陛、陛下……」大內總管哆哆嗦嗦地垂首稟報,「侯爺他、他不肯來……說是除非您下聖旨,不然他進宮名不正言不順……」


    他戰戰兢兢地用額頭碰著地,生怕下一秒就被暴怒的皇帝叫人拖出去……哪怕今天皇上心情好不要他老命,可他這把老骨頭,被打一頓板子也受不了啊……


    果然伴君如伴虎,真是遭罪。


    沒想到,等了半天卻沒有一點動靜,李總管受不了這頭上懸把刀的刺激,借著雙臂的遮擋,小心翼翼地抬眼往上看。


    他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脾氣暴虐出了名的皇上竟然隨便找了個桌子坐上去,一臉的神思不屬,過了一會兒,竟然露出一個傻笑!


    李守德:「……」皇上這是被威遠侯的違逆氣瘋了嗎?


    他不敢多看,連忙又把臉深深地埋進雙臂,心裏的緊張惶恐倒是一下子鬆了,皇上看起來心情不錯,應該不會再遷怒……隻是這精神狀態多少也有點不對頭,嘖,威遠侯到底有什麽魔力,怎麽就把他們皇上變成了這樣呢?


    他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還說了什麽沒有?」過了一會兒,夏摯突然出聲問,那柔婉中帶著笑意仿佛少女懷春的聲音又把李守德嚇得一抖:「侯爺還……呃,侯爺隻是拒絕,間或指導傅小公子幾句功課,老奴不敢多打擾,就趕緊迴來向您稟報了。」


    夏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頭頂一眼:「你這老東西,倒是很識趣……聽著,無論如何,不許對威遠侯有半點不敬,也別讓我在外麵聽見一個字的風言風語,你可明白?」


    「是是是……」李守德的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他也不敢去擦,心裏頭不住地慶幸自己麵對陸闔的時候從來都不敢稍有逾矩,看皇上現在這樣子……分明是把人放進心裏去了。


    可想到那天紫極殿發生的事,別說皇上,連他心裏都止不住地愁。


    原本還以為那不過是皇上做出的無數荒唐事中的一件……無非是垂涎護國大將軍美色,藉此機會想一親芳澤。在李守德看來,這其實算不得多大的事兒,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那還是皇上退了一步用幾個重犯的命換來的,他陸闔再是不忿,總也不能弒君吧?


    可皇上若動了心,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夏摯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曲子,從桌子上跳下來,難得有興趣去翻翻堆積如山的奏摺,看了兩眼又索然無味地放下了。


    何必呢……這種一看就頭疼得要死的東西,怎麽就有那麽多人擠破了頭想看?夏摯完全想不明白。


    要不是為了能看到陸闔,這皇帝他早就不想幹了。


    李守德可不知道他家寶貝皇帝腦子裏正轉著這種驚世駭俗的想法,要是知道了……


    唉,他也不能怎麽樣,反正他們皇上生來就是這麽與眾不同,這麽些年了,掰都掰不迴來。


    想一出是一出的夏摯隨手把奏摺一扔,眼中突然一亮:「現在幾時了?」


    「迴皇上,酉時。」


    「去,給朕準備身黑衣裳來,方便行動些……對了,再拿方麵巾。」


    李守德:「?」


    夏摯摩拳擦掌:「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李守德:「!」皇上!


    夏摯卻已經飄然走向另一個方向了,留下忠心耿耿的老總管愣在當地,差點兒老淚縱橫。


    我們家皇帝畫風越來越奇怪了怎麽辦……


    可皇上想幹什麽的時候你又不能不讓他幹,夏摯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東西,從一國之君搖身一變成了夜行客,運起輕功,鬼影兒似的飄飄忽忽消失在了宮殿群中,李總管忍著快要跳出來的心髒,含淚為他收拾現場打掩護。


    一國之君半夜親做梁上君子……這都叫什麽事兒……


    威遠侯府。


    陸闔正拿著一卷兵書在看,傅辰桓坐在他對麵新設的小案上,麵前攤開一方雪白的宣紙,上麵零零散散寫了些句子,和一些看不出什麽意味的草圖,小孩兒咬著筆桿子,眉頭都皺了起來,露出冥思苦想的神情。


    陸闔也不看他,隨意翻了一頁書,順手挑了挑麵前開始有點變暗的燭火,仍舊沉浸在手中的書本裏。倒是傅辰桓糾結了一會兒,忍不住借著扶額的掩飾朝上首的方向看過去。


    他在做陸闔每天給他布置的晚課——在這件事情上,威遠侯一點情麵都不講,傅家的事情餘波未平,按說對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不該要求那麽多,可侯爺就像完全不理解正常小孩子是需要安慰的一樣,從把他帶迴來的第一天起就布置下了做都做不完的任務,天天檢查日日監督,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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