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容醜陋,從小便活得卑微不敢以真麵目示人,而她卻說他的眼睛像星空一般漂亮。其實路招搖不知道,她才像是他黑暗生活中的那片星空,閃著星光,帶著無盡的美好,令他沉醉且著迷。


    可他也那麽清楚的知道,路招搖總有一天是會走的。因為她不停的在給他說,她想做一個好人,她要去找那仿似遠在天邊的金仙洛明軒。


    對那時候的路招搖來說,洛明軒就像是她的啟明星,她那麽嚮往著去尋到他。


    看著她提起洛明軒時候的模樣,看著她眉眼裏的靈光與期待,墨青隻有沉默。


    所以當那天路招搖早上起來,看看朝陽,伸了懶腰,在晨曦中揮揮手和他說她要離開的時候,他也隻有沉默的看著她,忍住了惶然,不舍,難過與疼痛,咽下所有qing緒,故作漠然與成熟的目送她瀟灑的離開。


    對於路招搖來說,他隻是個順手救下的生命裏的過客。


    而他這個過客也隻好自己擺正自己的心態。從此留在她帶他來的那塵稷山破廟裏。守著她給予他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過往,抹掉因幼小無助而留下的眼淚。與塵稷山的風與月相伴,獨自生活。


    有什麽辦法呢,路招搖想要那樣的生活,想到她會在世上的某個地方生活得那麽放肆且開心,他便也隻能祝福。


    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那樣的路招搖,奔向自己的啟明星而去的路招搖,竟然有一天會帶著一身的血與恨再迴到塵稷山。


    再遇見她,很難說他不高興,可是看著路招搖被恨意灼燒的模樣,他又打從心底的與她一起仇恨那個他甚至連麵也沒有見過的金仙洛明軒。


    什麽金仙?他怎麽捨得將那麽好的,好得讓他幾乎不敢觸碰的路招搖,傷成這個樣子。


    他想幫招搖報仇,可是他的身體,卻半點沒有修行法術的天賦。


    墨青當年並不知道是因為周身的魔王封印才使得他無法調動體內氣息。他能心裏能領悟師父給他說得話,教的方法,可他身體卻沒法做到。


    於是招搖給他指的那個師父便以為他是個沒有天賦的魔修,墨青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被打發去看守山門,也是qing理之中,他從沒有怪過誰。對墨青來說,能在每次招搖歸山的時候,第一個看見她,迎接她,便足夠了。


    那是他守在山門前那段時間裏,他心裏最為隱秘的竊喜。


    他那麽喜歡她,喜歡到就隻那麽寥寥一麵的時間,就足夠讓他欣喜的撐過下一段見不到她的日子。


    即便……打從路招搖當上萬戮門主之後,腳步從未在他身邊停頓一瞬,目光也未曾再施捨他片刻。


    可知道她在身後的塵稷山上,山門前拂過他衣擺的風,會遙遙飄上山頭,親吻她額間鬢邊的發,足矣。


    而命運之所以迷人,便是在於它的意想不到。


    對墨青來說,遇見路招搖之後有很多意想不到,而其中最是讓他意想不到的,就是他與路招搖在山門前的那一通不可為人說的往事。


    那是他獨自一人的秘密,隱秘到連路招搖,他都不想讓她知道。


    路招搖與洛明軒一通大戰,她幾乎是用命封印了金仙洛明軒,被暗羅衛帶迴山的時候,多少人都以為路招搖再活不成了。


    他在山腳心急如焚,唯有托司馬容給他帶來消息,待聽得顧晗光將路招搖救醒之後,她下的第一個門主令竟然是要大宴天下,墨青真是哭笑不得。


    不過幸好,她沒事就好。


    那夜的星空極是明亮,塵稷山接納了所有賓客之後,山門前的陣法重新開啟,是他往常見慣了的冰雪與烈火jiāo融的場景。


    無惡殿上觥籌jiāo錯,絲竹之聲仿似永不停歇。他能想像得到山巔之上,人們狂歡時的瘋狂,那個他與路招搖一同待過的破廟早已不見,他往山頭望了一會兒,便坐在山門前的階梯上繼續守著山門。


    當戲月峰上燒起來時,墨青迴頭張望,卻望見了瞬行而來,搖搖晃晃站在階梯上的路招搖。


    她手上還提著酒壺,一臉醉酒的cháo紅,眸光迷離,映著他身後的陣法光芒,她不知道,那個時候她的出現,在他眼裏就像一個天賜的驚喜。


    說給路招搖聽,她可能不會相信,可墨青卻能算得上是這世上最了解她此刻心境的人,封印洛明軒對路招搖來說意味著什麽,別人不懂,他明白。


    天下魔道,千萬賓客都是來為路招搖賀喜,隻有他卻為她感到心疼。


    心疼那曾有過那麽明亮眸光的女子,如今卻被命運捉弄著,親手將她那些光芒抹去。


    他望著階梯上的路招搖,他不能做什麽,可他至少想對她說一句安慰的話,勸誡一句少飲些酒,保重身體。他知道路招搖可能聽不進去,但他能對她將這些關懷的話說出口,便也算是結了今日自己的一場心願。


    可對路招搖說話,那是多麽神聖的一件事qing,他在斟酌言辭,在小心翼翼,路招搖卻毫不在乎的開口了:“哎,接住我。”


    她這樣說著,就像一隻翩然而來的蝴蝶,以她一身華服為翅,“轟”的一聲撲進了他懷裏。


    攜著一腔冰涼的夜風,與她滿身醉人的酒香,將他撲得一個措手不及,腳下一個踉蹌,他沒來得及站穩身體,隻抱住了路招搖,往後一倒,堪堪停在了那牌坊外的陣法前。


    再多一點點,他便會被路招搖撲進那殺人無形的陣法之中。


    而抱著懷裏的溫軟,墨青卻無法生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責備心思,他隻能提醒:“門主,你醉了。”


    路招搖一抬手就壓住了他的唇:“噓……”她口中的酒香chui在他耳畔,仿似是一根毛絨絨的狗尾巴糙,撓得他從耳根,一直癢到了骨頭裏,她含混不清的與他言語:“別吵,我就是來找人泄火的。”


    她說什麽?


    墨青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


    在他還愣神的時候,路招搖就蠻橫的抓了他的衣領,qiáng迫他抬起頭來,然後……吻了他。


    其實那根本算不得一個吻,那就是在咬他。


    咬得讓他感覺到疼痛,而疼痛正好讓他在這劇烈的衝擊中迴過神來。


    不行。


    他能感覺到自己對路招搖的yu望,那一直深深壓抑在心底的yu望。她哪用這樣,她是路招搖啊,她隻要勾一勾手,他什麽都願意為她做。


    可是唯獨這件事……他必須要控製自己。


    她喝醉了。不行。


    若是她清醒了,那她一定會恨自己。


    他試圖推開她。可這個喝醉了的萬戮門主,竟然占著修為當時比他高,將他用力壓住了,她說:“乖一點。聽話。”


    當他是小動物在哄嗎?


    他對路招搖是無法拒絕的,無論她說的任何話,他都無法拒絕。包括那時,他的理智在腦中一遍又一遍的敲響警醒的大鍾,他告訴自己,不行,不行,不行!


    可是路招搖卻像是一個傳說中的妖jing,舔舐他的唇瓣,撫摸他的胸膛,輕輕的咬著他的耳朵,舌尖舔過他的耳垂,那一點點細膩的觸感,勾魂的誘惑,讓他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他忍不住接納了她的熱qing,她的勾引,還有她致命的誘惑,也忍不住開始迴應。那小心隱藏多年的卑微心思在qingyu下,如同火山噴湧一般衝破禁製,洶湧而出,灼灼熔岩,仿似能遮天蔽日。


    而片刻的無法控製之後,路招搖仿似有些應付不了他的攻勢,她推開了他,趴在他的胸膛上看她。


    她漆黑眼眸裏是他被陣法光芒映出的醜陋的臉。


    那些黑色的印記如同黑色的蟲子一樣,噁心可怖的爬滿了他的臉。


    路招搖的眼瞳像是一麵鏡子,照得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噁心。他人不側過了頭,躲避她的注視,他怕她嚇到她……更……怕她噁心與嫌棄。


    然而,她卻說,他的眼睛像星海那麽美。這話那麽溫柔,卻暗含了震顫他靈魂的力量。


    她捧著他的臉,輕輕觸碰和親吻他臉上每一道醜陋不堪的印記。


    就像是在給予他救贖。


    “你知道我是誰嗎?”


    “墨青。”


    她給他取的這兩個字名字脫口而出,然後一切就失控了。


    他再無法控製那衝擊著他心口,撞擊著他四肢百骸的澎湃qing緒與洶湧愛意。


    他抱住她,反過身來,將她壓在身下,而路招搖就像個jian計得逞的壞人,逗弄一般的問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招搖……路招搖。”


    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天賜良緣,是他此生唯一的風與月,qing與愛,救贖與守候。


    墨青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山門前,殺人陣法旁的夜晚,天下所有的可懼可怖可怕都在他的身後,而天下所有罪惡的,美好的yu望,都在他身下。


    她是他此生,僅有的yu念。


    第81章 墨青番外【二】


    天亮之際,山上傳來了尋人之聲。塵稷山上一夜喧囂,無惡殿上魔道的狂歡與戲月峰的大火天沒亮就傳遍了整個江湖,而山門前,都屬於他們兩人的荒唐與瘋狂卻無人知曉。


    墨青將唯一繫著他身世的小銀鏡掛到了路招搖的脖子上。她沉沉睡著,不省人事。


    他其實心裏是忐忑的,該怎麽麵對清醒的路招搖,若是她迴憶起了今晚的這些事,她又會怎麽處置他?留下他,或者……驅逐他?


    若是前者,當是他所期許的最好,若是後者……


    看著司馬容帶人來找到路招搖,然後帶走了昏睡不醒的她。墨青隻得如往常一樣隱於他寬大的黑袍當中,退去一旁,靜靜的目送他們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便是如同等待判刑般難熬,可墨青沒想到,路招搖昏睡半個月之後,一覺醒來,竟然忘了半月前的那場瘋狂。


    她不在假裝,因為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墨青才知道,原來他自小帶在身上的那麵鏡子,竟然能窺探人心。


    他探看到了路招搖的心,她確實什麽也不記得了,怎麽在無惡殿上狂歡,怎麽燒了戲月峰,怎麽下的山,怎麽與他一夜荒唐。她都忘了個gān淨。


    所以,自然也談不上要如何處置墨青。


    他哭笑不得。


    他不安了這麽多天的事,對於路招搖來說,卻是一場夢……也不如。


    不過,能有什麽辦法,這就是路招搖啊。他喜歡的路招搖。


    然而這件事qing了罷,那麵送給路招搖的窺心鏡,卻又是讓他有點發愁。他知道不應該讓鏡子一直呆在路招搖的脖子上,因為,他即便坐在山門前守著陣法,偶爾都能聽到她在無惡殿上感慨:“哎,袁桀這老頭子話也太多了,改天找個由頭將他支出去,別迴來開會了。司馬容怎麽又在提我喝酒的事,好煩啊。讓十七把他的嘴和袁桀fèng在一起吧。咦,十七最近胸好像長大了,該給她整個肚兜了……”


    他就這樣麵對著風火唿嘯的殺陣,一個不經意的笑了出來。


    他應該把那麵鏡子拿迴來的,因為路招要肯定不喜歡自己的心事被人窺探。


    可他該怎麽說?


    門主,你把我送你的定qing信物還給我吧。這話他無從解釋,也無法開口。而且……每天能聽到路招搖的心聲,對於枯守山門的墨青來說,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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