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光寶氣閣雖建在山西,卻是亭台軒榭,一派融於自然的蘇州園林風格。


    酒筵擺在水閣,四麵荷塘,正值初夏,碧色的圓葉映著含苞初綻的粉荷,就連因日漸炎熱而起的煩躁在般景色中都平緩了。此刻天初黑,水閣之中卻亮如白晝,因為四壁都懸掛著明珠。就著明珠柔和的光線看荷,別有一番滋味。


    宮九早早的坐在席上,欣賞著水閣的景色。


    珍珠羅的紗窗高高的支起,風中帶著初開荷葉的清香。


    宮九甚至有了畫畫的興致,畫畫豈非要在心靜之時。宮九此刻心靜了,可見這風景的怡人。


    宮九看了眼站在水閣邊的霍天青,此次酒筵就是他一手操辦的。宮九不禁暗歎可惜,這般人才卻被壓在身上的重任逼得算計自己的恩人。


    這樣一想,宮九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因為葉孤城也是責任加身。不過阿城可不會像霍天青一樣沒有底線,宮九眯起眼,阿城的劍是帝王之劍,卻講究一個“誠”字。葉孤城的劍道不好走,但他就是這樣一路走來的,他的未來必定也是這樣走下去。


    就是這樣的葉孤城,讓宮九欲罷不能。曾經滄海難為水,宮九默默在心底得瑟,阿城這麽好,他怎麽可能還看得上其他人?!


    陸小鳳和花滿樓見到宮九的時候,都挺驚訝的。陸小鳳是驚訝於對宮九異常的熟悉感,花滿樓則是驚訝於宮九一舉一動似融於空氣,若不是宮九出聲,他都沒有察覺到有人。


    有一個專司隱藏的師傅,宮九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深諳“隱”之道。但他知曉花滿樓七歲即盲,遂出聲道:“這便是大老板等的客人嗎?”


    陸小鳳抬手,卻想起胡子已經被刮了,他隻能改摸下巴,道:“公子是?”


    宮九看了眼陸小鳳的臉,覺得要是把眉毛也刮了就更光滑了。這樣想著,他笑著搖了搖扇子,說:“在下宮九,久仰陸大俠的聲名。”說著久仰,他卻沒有一點真正仰慕的意思,不過是客套客套,就好像他稱閻鐵珊為大老板卻同樣沒有尊敬。


    陸小鳳也不惱,拉著花滿樓坐下。


    宮九看向花滿樓,抓著扇子的手緊了緊,“聞花家七童溫文俊秀,今日一見果真是君子如玉。”


    花滿樓微笑道:“謬讚了。”


    陸小鳳挑了挑眉,他怎麽覺得這稱讚透著股怪異。不過,他很快就把話頭轉向了霍天青,詢問什麽時候開筵。


    能不怪異嗎?宮九的握扇的手緊到發白,若不是扇子的質量過關,此刻隻怕已經裂了。花滿樓可是被宮九記了六年的名字!


    雖然葉孤城和花滿樓完全沒見過,但這並不妨礙宮九因為一個名字而對花滿樓帶著點敵視。但也隻是一點,畢竟花滿樓這樣的人,是沒人不喜歡的。


    次奧!這麽一想,更暴躁了腫麽辦?!


    還好這時久沒出現的閻鐵珊終於大笑著出場了。


    宮九被這有點尖細的笑聲驚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昨日見麵的時候閻鐵珊壓著嗓子宮九愣是沒注意到不對。現在想來,這閻鐵珊應該是個太監。因為這意外發現,宮九細細的打量起閻鐵珊。


    白白胖胖的一張臉,皮膚光滑細膩。不知為何,宮九突地想起了《葵花寶典》,一般的太監也不會皮膚好的像這樣,若不是閻鐵珊一身高強的武功……ojz,這樣一想,那越來越歪的心思是止都止不住:這閻鐵珊練得不會真是類似的內功吧,不然何以這把年紀,還這般皮膚白皙緊致無皺紋?


    還好閻鐵珊臉上有一個特別大的鷹鉤鼻,讓他的“獨特”不至於那麽明顯。聽說這幾年,珠光寶氣閣的大部分事宜都是霍天青露麵解決的,或許就有這原因。


    但這樣的話,閻鐵珊會這麽輕易的來見陸小鳳,他們之間關係好到這種地步?


    宮九眯起了眼。


    那邊寒暄完的陸小鳳卻忽然道:“不知嚴總管是哪裏人?”


    提到總管,霍天青一愣,“這裏沒有嚴總管。”


    陸小鳳瞬也不瞬的盯著閻鐵珊,餘光卻鎖定住忽然笑著執杯的宮九,一字一句道:“不是珠光寶氣閣的總管,是昔年金鵬王朝的內庫總管嚴立本。”


    閻鐵珊一張光滑柔嫩的白臉,突然繃得僵硬,他看著陸小鳳,眼裏已沒有了笑意。任誰數十年的沒好傷口被人扯裂,都會疼的。而閻鐵珊估計疼得麻木了,因為在這種時候,他隻是臉上沒有笑容,目光沉沉的看著陸小鳳。


    陸小鳳的眼裏放出了光,他看著閻鐵珊,慢慢道:“大老板若是認得這個人,不妨轉告他,就說他有一筆幾十年的舊賬,現在已有人準備找他算了。”


    閻鐵珊緊繃著臉,忽然道:“昨日的條件可改?”


    陸小鳳一愣。


    宮九放下手中的杯子,把玩著手中的玉扇,笑道:“自然可改。”


    閻鐵珊聽罷,大笑。笑完卻冷著臉對霍天青道:“花公子和陸公子已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快去為他們準備車馬,他們即刻就要動身。”說著,他便拂袖而起,頭也不迴的大步走了出去。


    霍天青不動神色的看了宮九一眼。


    陸小鳳也在探究的看著宮九。


    忽聽一人冷冷的聲音:“他們還不想走,你也最好還是留在這裏!”


    一人長身直立,白衣如雪。腰旁卻握著把漆黑、狹長、古樸的劍。


    閻鐵珊瞪起眼,吃驚的轉頭看向宮九。


    陸小鳳也突然瞪大眼,直直的盯著宮九。他直到現在才發現,宮九和西門吹雪很像!


    宮九的笑突然收了,麵無表情的看過去,這樣一來,兩張臉就更像了!


    宮九卻又眯起眼,笑了起來,道:“表兄。”


    這樣一張臉,一張和西門吹雪八成相似的臉,露出笑,對陸小鳳來說是驚悚的。更驚悚的是宮九的對西門吹雪的稱唿,表兄!西門吹雪還有表弟!


    這樣一場神轉折後,水閣的氣氛更詭異了。


    宮九卻神情自若,搖著扇子,盡顯風流。


    陸小鳳的表情已經是慘不忍睹了。花滿樓雖被宮九的稱唿驚了驚,但因為看不到,仍是在微笑。陸小鳳突然羨慕起花滿樓了。


    西門吹雪的目光冷冷的落在宮九身上,又很快聚在宮九執扇的手上。


    宮九笑著說:“這想必是場誤會,大老板不如坐下來慢慢談吧。”


    閻鐵珊瞪著宮九,卻又看到西門吹雪緩步走上去,隻能向著酒筵走。


    就在這時,突變橫起。


    宮九的身形一動,就已站在閻鐵珊身後,擋住了對著閻鐵珊刺來的刀。那刀上滿是血槽,相信隻要一插|進人體,那人必會失血而亡。


    這人為何能隱藏到現在還未讓人發現?自然是因為他是殺手,還是一個善於隱藏武功一流的殺手。


    而宮九,最了解的就是殺手。所以一有驚動,他便發現了。


    幹脆利落的橫扇劃去,那人身形一滯,便倒了下去,隻有脖間一點殷紅。可見宮九武功之高!


    陸小鳳的手伸到了眉毛上,一下又一下的摸著。


    宮九扇子一搖,扇尖的血便被甩了出去。他轉頭對閻鐵珊笑道:“這青衣樓的殺手可是已經到了。”


    閻鐵珊的臉色鐵青,青中又帶著僵紫。他忽然歎了口氣,帶著深深的疲倦,“我已經老了……為什麽會有人要這麽對付一個老人?”


    陸小鳳道:“因為這老人以前欠了別人的債,無論他多老,都要自己去還的。”


    閻鐵珊瞪著陸小鳳,大聲道:“我何時欠了別人的債?!”


    陸小鳳皺眉,“也許你沒有,但嚴立本呢?”


    宮九忽然說道:“金鵬王朝的嚴總管是以大公無私著名的,不然金鵬王何以讓他管理內庫?”


    陸小鳳抬頭看著宮九。宮九笑道:“大老板獨自一人打拚下了‘天下珠寶盡出珠光寶氣’,不守諾商人怎麽做得到?”


    陸小鳳轉頭看著閻鐵珊,目光灼灼。宮九笑道:“大老板不如解釋解釋。”


    閻鐵珊歎了口氣,開始講訴那些恩恩怨怨。


    聽完後,陸小鳳沉默了,花滿樓的神色也有些暗淡。


    西門吹雪忽看著宮九,冷冷道:“你用劍?”


    宮九笑道:“自然用劍。”


    西門吹雪的眼睛突綻光芒,他說:“可否一戰?”


    陸小鳳急切的插|進來,“西門……”


    宮九看著西門吹雪,不可否認,他和葉孤城有太多相同之處。然而,宮九笑了起來,他們之間,最根本的東西就已不同,再多的相同有有什麽值得關注的?


    所以,宮九對西門吹雪的感官好了,不管怎樣,西門吹雪也是玉羅刹的兒子,他的表兄嘛。宮九搖了搖扇子,道:“同是手足,又怎相殘呢?”


    陸小鳳被宮九的拒絕方式噎住了。西門吹雪的眼神更冷了。


    宮九笑眯眯的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霍天青,才看向閻鐵珊。他收了扇子,問道:“大老板可想好了?”


    閻鐵珊霍的抬起頭,看著宮九,一字一斷道:“我要背叛了的那人以死殉國!”


    宮九拍扇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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