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番質問讓天璣說不出話,隻是想到天樞那日離開前的目光,他無法甘心。“你知道我有多慶幸,”沙啞聲繼續說道:“多慶幸我們是這一代的七星嗎?如果說解放人類是有一千步階梯的高台,在我們之前無數的七星和皓月成員將一生押上,最終他們也隻能往上爬那一步,他們努力掙紮著,充滿希望卻也被無望包圍著,隻為了所有人類能夠離解放近一步,哪怕是一步。”“我們並不比他們優秀,我們也要跨上那一步,幸運的是我們走的是最後一步,我們隻要一步就能到平台上了,這是我們的功勞嗎?不,你我都清楚,這一步能到平台是因為那之前的九百九十九步,然而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在這關鍵時刻去賭,那麽也請你告訴我,我們死後要如何去麵對其他階梯下埋著的人?”“可是……”“若當日從穀中活著出來的不是我們,是另外七個人,他們也會如此做嗎?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候將主動權交給他人?我希望大家不要忘了,我們能從穀中出來是踩著同門所有師兄弟的屍骨!”“計劃計劃計劃,永遠都是計劃,什麽時候開始,”天璣深吸一口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們連感情都不願意去相信了?”“別管是什麽感情都存在無法控製的變化,和計劃有條理性不同,感情的最終走向沒有人能夠確認,而我們,整個皓月一直以來都生活在刀尖上,我們承受不了變故帶來的慘痛,”沙啞聲停頓了下,“大夢一場的夭折正說明了這點,天樞是我們中最優秀的,結果又如何?”沙啞聲落地後,山洞中半天沒人再開口。白言梨的死是皓月所有高層心中的一根刺。“可是人類能夠在妖的統治下生存這麽久,皓月能夠誕生和成立,這一切都是因為感情,”天璣閉上眼,低聲道:“我和你,我們能夠互相扶持是因為牽絆,所有加入皓月的人或因為親情或因為友情,我們人比妖擁有更豐富的情感,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我們擁有這些,沒了這些情感皓月就是一盤散沙,不為這些情感,我們這個種族無法繁衍生存抗爭到今天。”“所以,”睜開眼,天璣看向黑暗中,“我們要丟了這些東西嗎?為了最終的目的放棄誕生出我們的土壤。”“這些話?”清冷聲響起,蓮花座的光芒照亮了上端坐著的年輕男人,七星之間彼此了解,他清楚以天璣的性格說不出來這種話。“天樞死前與我有過一場交流,他問我,我們是不是錯了,他是不是做錯了……”提起白言梨,山洞中再一次陷入死寂般的安靜。天璣握緊手中銀色鈴鐺,壓抑著無能為力,“他那樣望著我,他問我,天璣啊,我們憎恨著妖的無情與冷血,可是怎麽凝聚誕生出我們的感情,我們自己也不相信了呢?”“他是信了,可他也死了,”沙啞聲再次響起,沒了之前的堅定和惱怒,長歎道:“老大馬上就要醒了,與其我們在這裏爭論不休,不如一切等他醒來後再定奪。”……“尊主,您究竟是怎麽想的?”殺死鸞罡後十多天,蒼伐帶著兩位下仆外加一隻七百歲的狐妖從甸服遊蕩到侯服,一路吃吃喝喝遊山玩水看不出半點緊迫。司尾每日憂心忡忡,可是不敢攪了他的雅興,隻好在私下拉著朱厭每日每日的絮叨。朱厭被煩的不行,一路上精神緊繃也沒敢真的放鬆,鸞鳥一族的族長就這麽被從自己的地盤裏帶出去後殺了,他們離開那村落後不久大軍就找了過去。在甸服停留的那幾天,眼看著每日都有動蕩發生,就算離了鸞鳥一族的地盤,其他地方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從甸服離開到了侯服,朱厭依舊能夠感受到來自各方麵的壓抑,許多妖族如今惶惶不安,更多的妖府接到命令正在自己的地盤尋找可疑的襲擊者,核心圈早成了一鍋煮沸的油隨時可能爆炸,自家尊主卻忽然放棄了迴帝畿的打算,帶著他們漫無目的走。狐柳倒是高興了,沒心沒肺的咋咋唿唿找樂子,可憐他小心翼翼又得應付老蜘蛛的負麵情緒。第二十五天,眼看尊主拉過白素又準備換個地方,朱厭忍不住了,閃身擋在前。蒼伐垂目看自己這位下仆。朱厭眼看著瘦了大一圈,黑眼圈頗重的仰頭看著自己,“不管您做什麽打算我們都會支持您,隻是您能不能和我們說一說,這樣我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什麽打算?蒼伐扯起嘴角似笑非笑,他沒有迴答自己的下仆反而投目看向遠方,表情變得相當意味深長。什麽打算?那日鸞罡說的話讓他產生個念頭。若“天柱”真實存在且真的有那麽重要,倒是能夠解釋皓月一直以來計劃和行動中違和的那些部分。所以這就不得不提到白言梨的死。兩種可能性,一種是白言梨的死亡是計劃,那麽就有兩個相應的結果。一白言梨真的死了。二白言梨其實沒有死。若是一,這個瘋子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走活了自己這顆“廢棋”,可見白言梨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愛自己,他應當知道自己失去他後會如何痛苦,可他若還那樣做了,那麽可以得出結論,白言梨到了最後還在說謊,他並不愛自己又或者其實沒有那麽愛自己。真的愛,是不舍得用自己的死亡去傷害算計自己的伴侶的,若是第一個結果,蒼伐微笑著眼中沒有任何憤怒與失望,若是這個結果……也就沒什麽可惜的了,死亡不是終結,白言梨不是為了皓月奉獻犧牲一切嗎?那自己就親手毀了他們,傷害了自己的人,死了後就能解脫嗎?不可能的,他珍惜熱愛著的一切,自己都要毀了,人死後若真的能夠殘留魂靈,蒼伐要讓白言梨後悔這麽對自己。如果白言梨沒有死,那更棒了,說明從頭到尾人都在愚弄自己,比起第一種人已經死了的無處可尋,蒼伐發誓要讓白言梨生不如死。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白言梨的死亡不是計劃,人真的決定終止“大夢一場”計劃,並真的是為了救自己而死……若是這種自己或許還要難受下去,可起碼這些年不至於一無所得全是笑話,起碼,人也當真了。若是這種,自己便安安心心迴去帝畿,專心修煉,盡可能的改變人類的生存處境,盡可能的替他保護著皓月。答案不需要自己去找,若是第一種可能性,那麽殺死鸞罡就不會是最後一步,相應的,之後一定還有後續計劃,自己這樣有力的棋子就此放棄豈非可惜。隻要繼續留在外麵給皓月機會,他們遲早還會找過來,蒼伐等著看。當然這些想法目前還不會告知給下仆,他抬手輕擺了擺,朱厭很不甘心卻又不敢違抗他的命令,猶豫著一點點退開去了。換了個城鎮繼續遊蕩,狐柳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蒼伐再等了幾天,在一個平常的午後有人在街上撞上了司尾。小老頭剛要發飆,那壯實的大漢低頭說了幾句話,司尾馬上變了表情,快步到他跟前低聲說了幾句。狐柳手拿著烤雞腿,邊吃邊打量身前走著的人類,順帶著,他扯了扯司尾的衣袖,“這是去哪?”“吃您的吧。”司尾沒好氣。“是皓月的人?”“……”“你們身為妖,居然和幫人這麽糾纏不休的,”跟著這些天,狐柳自覺蒼伐對自己的態度好了不少,話也說的多了,“其實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麽讓你們尊主這樣幫著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