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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賊叛亂兵臨城下之時,你讓我拋家舍業浴血奮戰保你皇位;皇權穩固之時,你讓我顧全大局交出兵權……難不成,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一旁的皇後蘇氏美眸在陛下與房俊臉上來迴看了看,紅唇微動、欲言又止,最終也隻是化作心底一聲歎息。


    有些東西一旦生出裂隙,便再難恢複如初。


    在她看來,陛下有些糊塗了,難道真的以為旁人也能如房俊那般毫無保留的支持他?


    那些人雖然並未在逆賊兵變之時以附其後,可背地裏有幾個沒有與逆賊暗通款曲?


    最後目光投注在房俊臉上,隱隱透著關切。


    房俊與李承乾剖白心跡,做出表態,迴頭便迎上皇後蘇氏的目光,微微一笑。


    皇後覺得很奇怪,居然又讀懂了這個笑容的意思:安心……


    心裏一跳,忙移開目光。


    酒宴至半途,三人各懷心思,氣氛略顯尷尬……


    ……


    待到用膳過後,房俊告退離去,侍女將碗碟筷箸收拾幹淨奉上香茗,皇後玉手輕揮,將所有人斥退。


    給李承乾沏了杯茶,皇後猶豫一下,輕聲道:“陛下如此……是否略有不妥?”


    李承乾拈起茶杯喝茶,並未做聲。


    皇後看了他一眼,道:“無論如何,若無越國公之支持,陛下很難等到繼承皇位的那一天,即便即位,在關隴、晉王兩次兵變之中,又如何屹立不倒、挫敗叛逆?時至今日,越國公實乃陛下肱骨之臣,於公於私都不能稍有薄待。”


    李承乾放下茶杯,奇道:“伱認為我讓房俊交卸左右金吾衛之兵權,乃是薄待?”


    皇後抿唇不語,以目光迴複:難道不是?


    “好,就算是薄待,可我現在所麵臨之局麵依舊危機重重,皇位雖然穩固,可天下依舊處於動蕩之中,房俊不肯受委屈,李積那邊必生猜忌,直至軍中徹底分裂……天下大局麵前,受一些委屈又有何妨?我記得他的功勳,也感念他的恩義,君臣此後尚有長久之日,多多補償便是,何必於此時計較?”


    李承乾有些不滿,語氣激烈,罕見的在皇後麵前發脾氣。


    他豈能不知房俊受了委屈?


    但為何就不能以大局為重?


    以房俊之功勳、以他對房俊之信重,假以時日還歸兵權又有何不可?


    為何連自己的皇後都不明白“相忍為國”的道理?


    居然以為他是寡恩之人!


    簡直放肆。


    皇後蘇氏默然無語。


    *****


    武媚娘的習慣一如既往,總是喜歡在辦正事的時候談事情,似乎短暫的將思緒自極樂之中抽離,能夠使得快樂更加持久、純粹……


    “郎君今日可是心情不佳?這般折騰,妾身吃不消。”


    “你這是吃不消?我看根本就是欣然笑納、甘之如飴。”


    “討厭,別這樣說人家,怪難為情……”


    “事情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先辦正事要緊。”


    “緊嗎?”


    “……”


    窗外寒風瑟瑟、雪花飄零,屋內雲收雨散,侍女服侍著清洗妥當,夫妻兩人相擁著躺在被窩裏。


    “今日政事堂上,陛下奪去我整編左右金吾衛之職權,改由英公監督……”


    撫摸著毫無一絲贅肉的腰肢,房俊將今日之事娓娓道來。


    武媚娘蹙眉:“陛下有些過分了。”


    “局勢並無穩固,陛下也是以大局為重。”


    “郎君當真怎麽想?”


    房俊將被子往上拽了拽,蓋住那一抹雪白的香肩:“……我又不是聖人,豈能願意?況且我之所以讓出政務之權力,就是避免朝堂之上出現猜忌,想要握緊兵權輔佐新政實施,陛下此舉無異於釜底抽薪,將我的打算全盤推翻。”


    側身往郎君懷中擠了擠,一條欺霜賽雪的玉臂橫在郎君胸前,武媚娘很是不滿:“陛下糊塗了不成?即便賦予李積更多兵權,難道李積就能死心塌地的保著他這個皇帝?真是笑話。”


    無論是當初先帝意欲易儲,還是先帝駕崩之時眾臣逼宮,乃至於其後兩次兵變,李積都置身事外、隔岸觀火,若非房俊不遺餘力誓死相助,當時的東宮怕是早已被殺得一個不剩,如何還能似今日這般穩穩當當坐在皇位之上?


    居然剝奪房俊之兵權交給李積,簡直昏聵。


    不過轉念一想,馬上說道:“陛下雖然算不得英明睿智,卻也不傻,既然能做出這等事,很明顯是與李積那邊達成了某種協議,以此換取李積的完全效忠,徹底收攏天下兵權。”


    當今大唐之軍隊,房俊與李積乃是最大的兩處山頭,占據了七成以上的軍隊,隻要這兩人徹底站在李承乾這邊,就相當於大多數大唐軍方效忠於皇帝,餘者皆不足慮。


    站在皇帝的立場,這似乎無可指摘。


    但對於房俊卻極其不公平,打生打死浴血奮戰挽狂瀾於既倒,最終卻落得一個褫奪兵權之下場。


    沒有兵權,房俊這個尚書右仆射又不擔任正式官職,豈不是投閑置散於富貴閑人無異?


    區區一個河東解池的榷鹽使,如何配得上房俊的功勳、地位?


    即便此舉處於全盤考量,李承乾也顯得有些涼薄了。


    當然,最重要還是此舉背後有可能意味的一些變化。


    房俊一條手臂被武媚娘枕著,手肘屈起,手掌娑婆著雪膩的香肩:“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麽想,隻是不知這是李積的想法,還是與宗室有關,李神符那個老鬼多少年不見人了,忽然跳出來,足矣見得潛藏很深的那群人依舊耐不住寂寞了。”


    李唐皇室的勢力架構之複雜,幾乎可以說是曆朝曆代開國宗室之最。


    大唐帝國今時今日的基業,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李虎打下來的,正是李虎東征西討浴血搏殺,方才奠定了李唐皇族的家業。李虎生有八子,除去早死的長子、次子,餘者幾乎各個不凡,在三子李昞的帶領之下愈發壯大家業,實力雄厚。


    待到李淵襲爵之後,正值天下動蕩、烽煙四起,大隋帝國分崩離析,終於抓住機會成就霸業。


    而李淵雖然奪了表哥的江山,但同時也是個念舊情的人,尤其注重血脈親情,所有堂兄堂弟全都封爵封王。


    事實上,在李淵爭奪天下的過程之中,李虎這一脈幾乎所有子弟都奮戰在血火紛飛的戰場之上,整個開國之戰,李唐皇族與關隴門閥幾分分庭抗禮。


    這就導致李唐皇族之內的權力傾軋極其嚴重,任何一支都有奪取皇位的基礎。


    而作為李淵的堂弟、心存輩分最高者之一的李神符,更是一杆不容忽視的大旗。


    武媚娘將手臂縮進被窩,向下遊移,惹得某人微微一顫:“若無兵權在手,郎君的利益、誌向又如何保證呢?”


    房俊默默享受,輕聲道:“兵權豈是更換一個主官便能輕易奪走?當初先帝任命江夏郡王為右屯衛大將軍,不也沒能策反整支軍隊?以我在左右金吾衛的影響力,沒有三年兩載,難以撼動。”


    武媚娘手上用力,嗬氣如蘭:“也就是說,他們明知並不能郎君手中奪走左右金吾衛的兵權,卻依舊迫不及待的這麽幹了?若是如此,唯一的解釋便是他們動手在即。”


    “他們知道這麽做粗糙得很,但卻是等不及了,因為每過一日陛下的地位便穩固一分,等到陛下將天下各地的政務梳理清楚,新政轟轟烈烈的施行,越來越多的人支持陛下,他們哪裏還有機會?隻是不知英公這迴是否參與其中。”


    房俊憂心忡忡。


    宗室內那群郡王、嗣王並不被他看在眼裏,不過是一些野心勃勃的淺薄之輩罷了,縱然能夠掀起一些風雨,也成不了大事,可若是有李積參與其中,那就截然不同。


    不要以為李積平素低調、不顯山不露水便忽視他的能力,作為貞觀勳臣當中碩果僅存的名帥之一,其龐大的影響力、無可計數的舊部,是一股極其強悍的力量。


    也不能因為政事堂上劉洎提及由李積執掌左右金吾衛之整編卻被後者拒絕,便認為後者當真無染指左右金吾衛的企圖。


    到了這個境界,誰還不是一個好演員呢?


    想要從某個人的表情、表現上讀出其內心真實想法,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一切,都要從實際利益出發。


    追尋背後的利益獲取,才能真正捋順事情的本質。


    顯然,目前還無法做到這一點,所以局勢依舊撲朔迷離……


    武媚娘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郎君覺得這件事對你最大的損失是什麽?”


    房俊微微一愣。


    雖然被奪去左右金吾衛整編之權,間接使得他對這兩支軍隊的影響力減弱,但這畢竟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對左右金吾衛現有之軍官進行大規模的清洗,短期內誰也辦不到。


    也就是說,此事的確造成他巨大損失,但是短期內並不嚴重。


    那麽還有別的損失麽?


    還真有。


    那就是因此事而導致的他與李承乾之間的嫌隙……


    倒也未必是嫌隙,以李承乾之性格並不會因此便對他報以真正的提防與猜忌,甚至還會覺得心中有愧,琢磨著從何處予以補償。


    “使陛下與我疏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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