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敬宗拍桉讚歎:“不愧是越國公啊,不慕虛榮、不畏艱險,在吾等隻能困居於此長籲短歎、束手無策之時,尚能擎天保駕、戰無不勝,實乃國之柱石也!”


    他知道自己雖然資曆深厚,但在朝堂之上的根基卻極為淺薄,根本承受不起任何政治風浪,陛下今日一紙詔令可以將他擢升至禮部尚書,明日在群臣攻訐之下就可能將他發配邊疆、永不敘用,所以必須有一個足夠厚實、足夠堅挺的靠山,幫助他抵禦政治風險。


    再沒有誰能比房俊這個靠山更硬紮,況且兩人在書院同僚多時,彼此合作也算愉快,想來房俊也願意有自己這樣一個文官中屈指可數的大老作為政治盟友。


    所以此刻越是褒揚房俊,對於他自己的好處便越多,當然也不耽誤他順便踩張亮一腳……


    殿上的文官們紛紛側目,雖然房俊的確功績彪炳,此時此刻更是有如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但你許敬宗如今已經是禮部尚書,文官當中最為前部的大老了,卻這般吹捧一個軍方領袖真的合適嗎?


    然而他們對許敬宗無可奈何,因為這位雖然背著一個文官的標簽,卻根本不打算跟文官在一塊兒廝混,而是鐵了心的抱緊房俊大腿,不求什麽政治主張,隻求找一個穩固堅挺的靠山。


    為此甚至連文官的操守都棄如敝履,著實厚顏無恥……


    但顯然“厚顏無恥”之人不止許敬宗一個。


    張亮短暫錯愕之後,麵對許敬宗的嘲諷非但不予理會,反而連連頷首:“是吾目光短淺了,有越國公這樣勇冠三軍戰無不勝的名將駐守玄武門,縱使叛軍猖獗又豈能動搖社稷半分?都怪我對越國公之能力產生懷疑,著實羞愧無地。”


    眾臣:“……”


    所以無恥也是分等級的,沒有最高、隻有更高?


    張亮對投來的鄙視目光視如不見,暗暗擔憂今日之言論萬一事後被房俊知曉,怕是被這廝誤會自己是在針對他,心裏狠狠捏了一把汗,想起當初在江南之時被房俊所支配的恐懼……


    李承乾也鬆了口氣,雖然嘴硬,坐得穩穩當當,但更多還是強撐,現在聽到房俊已經肅清玄武門且提兵殺入太極宮,自是放下了心,有火器充足的右屯衛護衛武德殿,叛軍那些烏合之眾盡管攻來,亦不過是以卵擊石、蜉蝣撼樹。


    問題不大。


    “諸位愛情稍安勿躁,陪著朕在此等候越國公打破叛軍的佳音即可。”


    “喏!”


    “陛下天命所歸,絕非屑小叛逆可以為所欲為。”


    ……


    高侃頂盔摜甲一馬當先,手中拎著一根馬槊,率領麾下右屯衛兵卒殺入太極宮,對於沿途各處借助宮殿、屋宇、樓閣之地利設置防禦的叛軍一路碾壓過去,勢如破竹,長驅直入。


    直至甘露殿附近才遭遇到叛軍成建製的抵抗。


    宇文士及聽聞玄武門已失,右屯衛長驅直入,趕緊自圍攻武德殿的軍隊當中抽調一部重甲步卒撤迴甘露殿附近,試圖抵抗右屯衛的推進,以此來給正從承天門撤迴的李道宗爭取時間。


    這一批數百人規模的重甲步卒依托甘露殿的地勢展開防禦,數次擊退右屯衛的衝鋒,因其全身皆披掛鐵甲,故而不僅是火槍不管用,就連震天雷對他們也難以造成有效殺傷,畢竟無論震天雷還是火炮,更多是依賴彈片來殺傷敵人,而不是爆炸的衝擊波……


    現在的火槍也好,震天雷也罷,礙於火藥威力不足,更適合與野戰而不是能夠隨時依托地形、建築用以躲避的巷戰。


    眼瞅著每耽擱一分,武德殿的危險便加重一分,高侃身先士卒,率領麾下將士直接衝了上去,反正敵軍缺乏弓弩不能遠程攻擊,那就近身血戰,看看誰更橫!


    數千右屯衛潮水一般向著甘露殿湧去,而後各自以旅為單位分開,開始對各處叛軍予以清繳。


    誠然,這個年代的重甲步卒算是一個大殺器,往往如同刺蝟一般令人無處下手,戰場之上可以出人預料的取得決定性勝利,但放眼大唐所有軍隊,對於具裝鐵騎、重甲步卒應用最廣的便是右屯衛,故而積累了諸多對付重甲步卒的方式。


    最佳方式之一,便是用長兵器予以限製。


    當重甲步卒單獨存在於戰場之上,缺乏弓弩手的掩護,便缺少了遠距離殺敵的手段,敵人不近身,采用長矛、馬槊這樣的兵器圍剿,便如同烏龜一般隻剩下看似堅固不可突破的殼,實則已經陷入不勝之地。


    五六個兵卒用長矛將一個渾身鐵甲的叛軍堵在角落,高侃手中馬槊好似毒蛇一般尋著麵甲與铔鍜的縫隙鑽入,一下子便刺中铔鍜後的脖頸,獻血瞬間流出……


    其餘兵卒也有樣學樣,雖然頗費了一番手腳,但效果很是顯著,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將這一批身披重甲的叛軍消滅,打開甘露殿的通道,入宮的右屯衛部隊源源不斷的向著武德殿方向撲去。


    宇文士及站在武德殿北側,目光遙望著前方武德殿高聳的屋脊已經近在遲尺,守軍的防禦圈也已經越縮越小,但斥候傳來右屯衛已經攻陷甘露殿的消息,令他焦急萬分,心中驚懼。


    普天之下,誰不知右屯衛之驍勇?右候衛數萬兵馬頃刻之間一敗塗地,自己這邊不過數千之人,如何抵擋右屯衛兵峰?


    即便太極宮內殿宇林立、樓閣櫛比,不適合火器施展,但僅憑刀盾矛槊、步馬突襲,右屯衛依舊是天下戰力第一等的存在。


    急忙喚來身邊校尉:“馬上去通知江夏郡王,右屯衛來勢洶洶,一旦被他們抵近武德殿,大事不妙矣!”


    “喏!”


    校尉也知道情況緊急,得令之後牽過一匹馬,打馬狂奔直奔承天門方向。


    然而高侃這幾年在右屯衛獨當一麵,又跟隨房俊諸多曆練,早已今非昔比,不僅戰術戰略大有增進,氣魄膽略更勝往昔,聽聞斥候奏秉說是李道宗已經分兵前往承天門,頓時知道此刻圍攻武德殿的叛軍人數不多,當機立斷,麾下數千兵馬毫無停頓直接展開全線衝鋒。


    先是火槍手對準武德殿北側空地上的叛軍一頓亂槍,打得叛軍抱頭鼠竄,因為叛軍與守軍糾纏一處不再適合火器攻擊,繼而便是高侃親自率軍掩殺而來。


    數千人潮水一般發動衝鋒,直接將叛軍的陣型衝散,雙方混戰一處。


    宇文士及躲避不及,也被席卷入戰陣之中。所幸他雖然年邁,但年輕之時亦是縱馬提刀的豪傑,文武兼備戰力不低,又有身邊家仆護衛,倒也沒有悲慘的被斬落馬下,隻能向著遠離武德殿的地方且戰且退,以免被亂軍裹挾其中。


    右屯衛兵強馬壯、裝備精良,李道宗麾下的部隊也不差,除去他本人的部隊之外還有諸多“元從禁軍”“玄甲鐵騎”混雜其中,麵對右屯衛潮水一般的衝鋒雖然措手不及被衝散陣型,卻也能穩住陣腳,殺得有來有迴。


    然而此刻整個內苑的叛軍已經被清繳一空,右屯衛兵馬自玄武門長驅直入,源源不斷的前來增援,攻勢逐漸將叛軍壓製。


    宇文士及目睹戰場之上態勢,心憂如焚,千辛萬苦才打到武德殿,眼瞅著就將大功告成,豈能這般輕易退卻?


    他嘶吼著不斷催促部隊向前頂住,誰敢後退定斬不饒,如此敦促倒也起了一些效果,但是當一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冷箭擦著腦袋飛過去將身後一個家仆射了個對穿,宇文士及知道大勢已去,隻得在家仆護衛之下向著兩儀殿方向撤退。


    但是由於甘露殿已經被右屯衛攻占,隻能自神龍門向南逃竄……


    圍攻武德殿多時的叛軍也終於頂不住右屯衛的猛攻,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數千叛軍瞬間敗退,追著宇文士及向著兩儀殿撤退。


    高侃自是不會放棄這般機會,一邊派人向房俊告知武德殿的戰況,一邊組織部隊沿著叛軍撤退的路徑纖維追殺,自武德殿向西,大吉殿、立政殿、神龍門、日華門……一路之上叛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狼狽逃竄。


    宇文士及在家仆護衛之下堪堪跑出兩儀殿東側的獻春門,迎麵便見到無以計數、全副武裝的部隊潮水一般蜂擁而來,嚇得家仆們趕緊將其架起躲在宮牆根,以免被狂飆突進的右候衛撞倒、踩死……


    宇文士及焦急的站在宮牆根不斷張望,終於見到李道宗、尉遲恭騎著馬聯袂而來,頓時大喜,忙振臂高唿:“郡王!鄂國公!這邊這邊!”


    李道宗與尉遲恭正隨同部隊一路攻往武德殿,行進間聽聞有人唿喚,循聲望去,頓時嚇了一跳。


    隻見宇文士及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被兩個家仆攙扶著模樣淒慘,哪裏還有半分關隴領袖的儀態風采?


    兩人連忙停下,來到近前下馬,李道宗急聲問道:“到底發生何事?為何這麽多潰兵迎麵逃來?”


    右屯衛將圍攻武德殿的叛軍擊潰的消息還未傳來,因為宇文士及跑得比斥候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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