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是將之威,將是兵之膽。


    薛仁貴相信這些自己一手操練的兵卒,也相信威力無窮的火槍,敢於立下軍令狀寧死不退。


    兵卒們見到自家將軍如此堅定,自然也是信心倍添,士氣陡增。


    “死不旋踵!”


    “寧死不退!”


    “大唐必勝!”


    ……


    薛仁貴大手舉起,喧囂鼓噪聲立即停止。


    遠處響起雷鳴一般的啼聲,由遠及近,漸漸化作滾雷,連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抖起來……


    薛延陀騎兵來了!


    薛仁貴立於馬上,厲聲大喊:“所有人,準備迎敵!”


    *****


    敕勒川上,兩萬餘薛延陀騎兵雜亂無章的向著白道口發起衝鋒。


    大度設端坐馬上,臉色煞白,雙目無神。


    打死他也想不到,原本以為不敢擅自同薛延陀開戰的唐軍不僅開戰了,更早早的留了後手,一舉攻陷了白道口……


    若是早知如此,自己哪怕攻克定襄城也好啊!


    據城堅守雖然困難,可怎麽也比眼下向著唐軍固守的白道口發起決死衝鋒強吧?


    畢竟大軍剛剛就在惡陽嶺下向著唐軍的陌刀陣決死衝鋒了一會,被殺得屍橫枕籍血流成河,這會兒還沒迴過神來呢……


    身邊的吐迷度也有些慌亂了,建議道:“二王子,如此硬衝唐軍的陣地,非是明智之舉。唐軍兵力分散,此刻定襄城想必空虛,不若咱們迴頭將之占領,據城而守?”


    看著身前士氣低迷的兵卒向著白道口衝鋒,一貫自詡足智多謀的吐迷度也慌了神。


    白道口被奪,返迴漠北之路被截斷,數萬薛延陀騎兵以及自己麾下的迴紇鐵騎,難道要繞過巍峨的陰山,遠行幾千裏返迴鬱督軍山?


    那還不如幹脆死在此地得了,省得千裏迢迢的遭罪……


    大度設忍著肩胛處箭瘡的痛楚,咬著牙,血紅的眼珠子死死的瞪著吐迷度:“放屁!若是之前趁著薛萬徹在惡陽嶺之際攻占定襄城也就罷了,現在迴頭,唐軍定然趁勢掩殺,屆時陣型散亂軍心渙散,你是想吾等盡皆被豚犬一般追殺殆盡?”


    他此刻恨不得一刀將吐迷度砍死!


    自從來到漠南,這個平素被稱為機智百出的家夥便沒給自己出過一個好主意,若非聽了他的建議,自己又豈會深入大唐國境追殺突厥人?現在突厥人躲進了雁門關,自己的大軍被殺得七零八落,就連迴家的白道被給人堵住了……


    若非吐迷度一直待在他的身邊,如今一同身陷絕境,他都以為這混蛋是不是被漢人給收買了,跑來自己身邊當奸細……


    吐迷度麵頰抽了抽,臉上被大度設鞭撻的傷痕愈發疼痛難忍。


    心裏自然清楚這會兒大度設對自己充滿怨言,可他滿腹悔恨跟誰去說?


    當初自己怎地就鬼迷了心竅,聽信了趙德言的一派胡言……


    迴頭瞅瞅七零八落的迴紇鐵騎,心疼得難以唿吸。


    原本是打著消耗薛延陀人的心思,這才不斷慫恿大度設深入大唐國境追殺突厥人,誰能料到唐軍居然根本不管東征之大局,悍然開戰,似乎一點都不害怕薛延陀惱羞成怒之下直接派兵幹預其征伐高句麗的戰局。


    怎麽會變成這樣?


    大度設訓斥了吐迷度一頓,心裏少有的果決起來。


    他將殘餘的渠帥叫到麵前,看了看一張張往昔囂張跋扈如今卻茫然失措的臉,咬了咬牙,嘶聲道:“唐軍阻截了我們迴家的道路,若是不能衝開白道口,我們就都得葬身在這敕勒川上,別說什麽繞開整座陰山那種傻話,且不說橫亙千裏的陰山根本繞不開,唐軍難道就會任由我們肆無忌憚的迴家嗎?不會!他們會追著我們的屁股,像是狼群撕咬牛羊一般,一個一個的將我們咬碎,連骨頭都不剩!所以,我們的活路唯有一條,衝開唐軍的陣列,殺進白道,返迴漠北!”


    他抽出了腰間已經卷刃的腰刀,用受傷的那隻手扯著韁繩,神情堅定,語氣決絕:“麵對唐軍,不要有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唯有死命衝鋒,乃是活路的機會!這一次,我與諸位一起,不退縮,不躲避,要麽衝出白道迴歸漠北,要麽血灑疆場斃命當場!”


    勒住韁繩,大吼一聲:“諸位,衝鋒!”


    一夾馬腹,胯下戰馬一聲長嘶,向著唐軍陣列衝去。


    “衝鋒!”


    “衝鋒!”


    瀕臨絕境的薛延陀騎兵再一次迸發出高昂的士氣,唿喝著揮舞著兵刃,策馬追隨大度設的身後,發起最後一次衝鋒。


    要麽活,要麽死!


    別無他途。


    吐迷度無奈的看了看身後的族人,沉聲道:“把那些個齷蹉的心思都收起來吧,生死存亡,在此一役,用我的屍骸,鋪出爾等迴家之路!”


    “衝鋒!”


    數千迴紇鐵騎匯聚在一起,緊追在薛延陀人身後。


    兩萬餘騎兵奮起餘威,在山口下平坦的地勢上於奔跑中完成了集結,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鋒矢陣,大度設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頭,蹄聲隆隆雪沫飛揚,聲勢凜凜的向著山口處的唐軍衝去。


    大度設衝在最前,肩胛處的箭瘡再一次裂開滲出鮮血,夾在骨骼筋絡之間的箭簇未能取出,每活動一下,都鑽心的疼。


    不過此刻他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哪怕衝過了白道,丟失了數萬大軍的他迴到鬱督軍山的可汗牙帳之後,所麵臨的結局也唯有一死。


    他不死,父汗如何向那些派兵南征的部族交待?


    現在,大度設的心裏依然萌生死誌。


    既然橫豎都是個死,身為薛延陀的王子,又豈能毫無尊嚴的死在可汗牙帳,死在那些蟄伏於薛延陀通知下的部族酋長們麵前?


    他才不要被那些豚犬一般的廢物看笑話!


    就讓這白道口作為自己的埋骨之處吧!


    大度設咬著牙,將生死置之度外,雙眼血紅狠狠的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唐軍陣列,想著第一個衝進去大開殺戒,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夠賺!


    握緊手裏的刀,感受著刺骨的寒風從臉頰上刮過,他目光堅毅,渾然無懼,然後……


    嗯?


    在看清楚唐軍陣列的那一刹那,那在馬上愣住。


    這是什麽陣型?


    沒有阻擋騎兵的槍陣,手持刺槍長矛的唐軍盡皆蹲在陣地之上,在他們身後,所有的兵卒都站著,排成整齊的隊列筆直的站著。


    再近一些,終於看到這些站著的兵卒手裏似乎端著什麽長矛一般的東西……


    這什麽情況?


    不僅僅對大度設,所有的薛延陀戰士盡皆有些懵。


    不過這出乎預料的陣列並沒有讓他們慢下腳步,懷著決死之心衝在最前頭,就沒打算能夠活著迴家!


    他們紛紛握緊了兵刃,在馬背上發出各種各樣的嚎叫嘶吼,即將達到距離唐軍陣地的一箭之地以內,以唐軍一貫的戰術會釋放三輪箭弩,他們做好了躲避格擋箭矢的準備,就等著穿越箭雨之後衝陣的那一刻舍命的搏殺!


    “砰砰砰”


    毫無征兆的,唐軍陣地之中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緊接著便是一股一股騰起的灰色煙霧自唐軍手中升起,瞬間匯聚成一團巨大的煙幕,繼而被白道吹出來的北風吹散。


    沒等薛延陀人弄明白是怎們迴事,便聽到耳邊一聲一聲淒厲的慘叫,伴隨著重物墜地和戰馬長嘶的聲音,整個衝鋒的陣列瞬間亂成一團。


    “砰砰砰”


    唐軍陣中轟鳴聲不斷響起,一輪又一輪,薛延陀騎兵便如同秋天的麥子被鐮刀收割一般,一片一片的倒下。


    大度設衝在最前,身旁戰士袍澤一個又一個的墜落地上,令他茫然無解又目眥欲裂!


    這是什麽武器?!


    這個念頭剛剛在心頭升起,胸前便猶如被一支迎麵飛來的鐵錘狠狠砸中!


    一股劇痛在胸膛上傳來,龐大的力量將他的身體從馬背之上撞得重重跌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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