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不忍其行差踏錯、誤入歧途”,更是令齊威肝火狂升!


    娘咧!


    我承認你寫的不錯,水平很高,即便是我也不見得能寫出這般文章,可你是我的老師嗎?


    居然這麽一副從上至下的俯視教育之口吻……


    簡直豈有此理!


    最要命的是,這篇文章如此優秀,必然傳遍天下,流傳後世,一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篇千古不朽之名作中的反派典型,齊威想要一口咬死房俊的心思都有!


    文人好名,現在自己不禁一輩子的名聲有可能毀於一旦,更甚至要被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成為千百年後兒孫後代們引以為戒的大反派……不就是教訓了你幾句麽?


    至於這麽狠?!


    房二,老子與你不共戴天!


    兩個學生感覺老師的身體搖搖晃晃,嚇了一跳,趕緊扶住。


    齊威眼前一陣陣發黑,連聲道:“去房府,去見房玄齡……”


    他算是看明白了,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那房俊既然是關中人盡皆知的“棒槌”,果然是吃不得一點虧,前腳被自己教訓幾句,後腳就把自己往死裏整,一輩子的名聲都得給他搞臭,自己死不瞑目啊!現今之際,唯有去找房玄齡,腆著老臉以昔日之恩情,請求房玄齡讓房俊將這篇文章作廢……


    不能作廢,這等雄文,千古罕有,若是從此作廢,乃是巨大之損失!


    那就讓他改一改吧,最起碼把最後這一段刪除……


    其餘大儒盡皆麵麵相覷。


    都說房二是個棒槌,睚眥必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簡直就是啪啪的打臉呐!


    還是往死裏打那種!


    大家夥都替齊威覺得疼……


    一旦這文章流傳出去,可以想見,齊威打壓後輩、目中無人的名聲算是徹徹底底的響亮了。


    以文誅心,那才是真的狠!


    現如今的關中,誰不知那一首《賣炭翁》?


    等閑百姓依舊時不時的提起那位魏王殿下,縱然魏王李泰如今行事低調,大力提倡文教事業,協助太子殿下在全國各地開設州學、縣學、鄉學,開啟民智,鼓勵教育,然而百姓隻要一聽到魏王李泰的名字,第一印象,便是那個欺壓賣炭老翁的紈絝子弟……


    一位皇子,名聲懷一些也就罷了,有時候反倒是好事。


    可對於一位大儒來說,名聲幾乎同學問一樣是必不可少的根基,一旦名聲敗壞,縱然學問再高,那也是毫無用處!


    似齊威這等大儒,一旦名聲敗壞,不僅他自己生不如死,還得連累他門下的學生受盡世人白眼,沾染不可抹除之汙點。尤其是已經身入官場的那些學生們,在這個無比重視名聲的年代裏,幾乎代表著再無晉身之希望……


    這絕對不可承受。


    眾人看著齊威在學生的攙扶之下遠去,再看看鋪在地上的那篇文章,一時間心頭百般滋味。


    孔穎達歎了口氣,瞅瞅身旁這塊自山頂滾落的巨石,天然汝屏風一般的造型,矗立在這座注定會大放異彩的學院山門之前,若是任由幾位大儒共同創作一篇文章、一首詩詞、亦或是一篇短賦,鐫刻其上,必將隨著書院文運之長隆,流傳後世。


    此乃儒家之盛典!


    結果呢?


    被房二生生給攪和了……


    “來人,將這篇文章收好,不可損壞,待到明日,老夫親自進宮呈給陛下禦覽,若無意外,之後便鐫刻在這山門之前,以為校訓。”


    這篇文章橫空出世,誰敢說一句不好?


    在場縱然皆是當世大儒,但是捫心自問,想要作出這等文章,亦是殊為不易。這篇文章若是不能鐫刻在青石之上,誰還有臉說自己的文章可以?


    當然,孔穎達也給齊威留有餘地。


    半天的時間,足以給他去和房玄齡溝通,是否能夠說服房俊刪除這最後一段,不然這篇文章傳世,齊威聲名盡喪……


    一眾大儒默然不語。


    打擊後輩這種事,不少人都幹過。


    但是這篇文章眾目睽睽之下書寫於宣紙之上,墨跡淋漓,誰還能睜著眼睛看不見,非要說絕無此事,亦或是質疑房俊找人捉刀?


    況且,若是對別的無根無底的年輕才俊打壓也就罷了,那房俊是誰?


    皇帝最寵愛的駙馬、房玄齡的公子、當朝重臣……誰敢打壓他,活的不耐煩了?


    “此子縱然狂妄,但是確有才學!”


    “是啊,雖然未曾治學,經義怕是也沒讀過幾本,但天資縱橫,吾不及也!”


    “此篇雄文,當為天下為師者引以為戒,發人深省啊!”


    “吾雖對房俊之人品不甚喜愛,但是這一篇《師說》,卻是愛不釋手!”


    ……


    既然打壓是肯定不成的,那為何不吹捧一番,展現自己的大度呢?


    剛剛譏諷房俊,那也隻是對人不對事,年紀輕輕的沒規矩,老前輩教訓你兩句怎麽了?現在你的文章學得好,咱們這不就誇讚於你了嘛,絕不會因為質疑你的人品,便故意貶低你的才學,可見,咱們都是高風亮節、胸襟廣闊之輩……


    馬嘉運搖頭冷笑,衝著孔穎達微微拱手,便緩步向著不遠處一片房舍走去。


    這大冷的天兒,喝上一杯熱茶,可遠比跟這幫寡廉鮮恥之輩為伍更令人愉快……


    *****


    “吾這是去衙門,你跟著幹什麽?”


    馬車裏,房俊瞪著聿明雪,問道。


    “跟著你去看看唄,你都不知道,大哥最近為了婚事都不理我,一個人好無聊的。”


    聿明雪不以為然,坐在房俊對麵,自顧自喝著茶水,還嫌棄一番:“這茶不好喝,不如秋天時候采摘的桂花拿出來浸泡。”


    房俊一個頭兩個大:“一個女孩子,衙門那等地方還是不要去了,諸多不便。”


    聿明雪反唇相譏:“為何不便?大唐的衙門乃是為了百姓辦事,難道有那一條律令規定,女人去不得?”


    “兵部衙門可不是為了百姓辦事,乃是軍事重地,戒備森嚴!”


    “再森嚴,還能比皇宮森嚴?我跟爺爺去皇宮裏,也是隨意得很。”


    “……”


    房俊果斷閉嘴。


    自己也是傻了,怎地跟一個女人鬥嘴?


    女人說不過你便胡攪蠻纏,歪理邪說一大堆,不講道理就是女人的天性,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倒不是兵部衙門當真有什麽軍國機密害怕給聿明雪查知,隻是這個死丫頭跟著自己,難免愈發讓薑穀虎誤會。


    自己分明羊肉沒吃到,憑什麽招惹一身腥?


    想想就來氣。


    “行吧行吧,隨你就是。”


    房俊無奈。


    “嘻嘻,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聿明雪很是得意。


    房俊黑著臉,提醒道:“話不能亂說,吾這是被你逼的沒辦法!”


    “知道啦,男人總是這樣口是心非,分明是心裏想得很,偏偏要找出諸多借口,真是幼稚!”


    “……”


    房俊果斷閉嘴。


    再跟你說話,我是你兒子……


    馬車入城,直抵兵部衙門。


    到了衙門前,兩人下車入內,兵部諸位官員早已站在門前迎候。


    “吾等恭迎房侍郎,恭賀房侍郎旗開得勝!”


    郭福善、崔敦禮、杜誌靜等人盡皆在列。


    房俊雖然被敕封為“檢校兵部尚書”,卻並非正式的兵部尚書,故而,諸位官員還是要稱唿一聲房侍郎,當然,就算稱唿其房尚書也沒毛病,隻是難免被人覺得有諂媚之嫌……


    房俊臉上浮現笑容,溫和的上前,一一還禮,道:“吾此番出海,時日不少,衙門裏幸虧諸位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吾在此多謝諸位!”


    “房侍郎客氣……”


    “此乃吾等之職責,不敢當房侍郎之謝。”


    一套俗禮,諸人簇擁著房俊進入衙門,一幹小吏文員紛紛上前拜見,房俊盡皆微笑相對,時不時的勉勵幾句。


    正要進入值房,詢問一下這幾個月的事務,便聽到身後有小吏道:“房侍郎,吳王殿下求見。”


    房俊一愣。


    前腳剛剛到了衙門,後腳吳王李恪便追上門?


    如此迫不及待,現在就盯著自己的行蹤呢,這是有大事啊……


    房俊趕緊對身邊人道:“爾等將這位姑娘帶去客廳暫坐,吾去迎接吳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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