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鄭秀兒委屈惶恐的神情,房俊便知道這丫頭將高陽公主的話當了真……


    可是你難道就沒聽到武媚娘的話?


    高陽公主麵色僵住,看著跪在地上求饒的鄭秀兒,捂著額頭無奈道:“秀兒你快快起來,本宮並無惡意,剛才也隻是跟郎君說笑而已。”


    鄭秀兒哪裏肯信?隻是跪在那裏小聲垂泣,惶恐不已。


    在這個年代,妾侍是沒有地位的,僅僅比婢女高上那麽一點點,生殺予奪皆在丈夫於大婦之手。若是自己當真惡了高陽公主,執意將自己發賣或者送人,怕是郎君也不可能抵擋得住……


    武媚娘趕緊自椅子上站起,拉著鄭秀兒的手拽起來,蹙眉喝叱道:“哭什麽哭?你也真是蠢得可以,連殿下跟郎君戲言都聽不出麽?平素殿下待你等何曾有過半點刻薄?往日郎君宿在殿下房內,殿下屢屢勸說郎君要多多寵幸你等,現在聽風就是雨,豈不是讓殿下傷心!”


    高陽公主嘴角咧了咧,笑容尷尬,有些心虛。


    她倒是的確時不時的就勸阻房俊去寵幸武媚娘和幾個侍妾,隻不過大多是被房俊折騰得快要散了架沒了氣兒抵擋不住,想要找幾個墊背的而已……


    摸不準這個狡詐的武娘子是替自己說話還是故意消遣自己,恨恨的瞪了武媚娘一眼,這才柔聲道:“秀兒毋須在意,本宮當真隻是戲言而已。你我既然進了一家門,自然便是一家人,家和萬事興,吾等自然要親近友愛一同服侍郎君,又豈能不希望你們都好呢?此事隻是誤會,切勿放在心上。”


    好一頓勸說,鄭秀兒這才知道自己確實誤會,羞得麵紅耳赤,卻也破涕為笑。


    在這個家裏,無論房俊如何寵著她們,高陽公主亦因為最貴的身份有著不可置疑的地位,若是她當真嫉妒幾個侍妾,那麽這幾個侍妾的下場可想而知……


    房俊脫掉鞋子坐到炕上,一把將高陽公主拉進懷裏,當著武媚娘和鄭秀兒的麵狠狠的照著翹臀來了幾下,大聲道:“居然敢陷害本郎君,以後還敢不敢?”


    高陽公主掙紮一下,沒掙動,也不敢太過用力怕傷了胎氣,被房俊打橫摟在懷裏,咬著嘴唇仰著頭怒視房俊:“你敢打我?”


    房俊氣樂了:“哎呦,跟我擺公主架子?該打!”


    “啪!”


    抬手又是一記,緊繃軟彈,手感極佳。網


    本以為高陽公主會憤怒反擊,孰料這位殿下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一扁嘴,大哭道:“嗚嗚嗚,你敢兇我,還敢打我?嗚嗚嗚,我給你生兒子,你居然還如此苛待於我,沒法活了,嗚嗚嗚……”


    房俊瞠目結舌,我去!


    還有這等操作?


    說哭就哭是個好演員,可是你這光打雷不下雨是怎們迴事?


    沒等他指點一下高陽公主演技,便聽得門口一聲霹靂雷霆也似的怒吼:“房二郎,你想死是不是?敢大老婆,老娘今天弄死你!”


    盧氏不知何時去而複返,房俊居然全無察覺……


    娘咧!


    又著了這臭丫頭的道兒!


    房俊低頭看著在自己腿上仰起臉做鬼臉的高陽公主,恨恨道:“算你狠!”


    而後起身跪在炕上,兩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愁眉苦臉道:“母親,可否聽兒子解釋……”


    盧氏滿麵含煞,腳底生風,一聲不吭的衝著房俊衝過去,順手將不知所措的武媚娘手裏剛剛從地上撿起的雞毛撣子劈手奪去……


    “啪啪啪!”


    “嗷——”


    後院的慘叫想起,房府下人奴婢聞聽,盡皆苦笑搖頭,有心想要給二郎求求情,卻也不敢上前。網


    老娘打兒子,就算皇帝來了也攔不住……


    薛延陀陳兵北疆隨時揮軍南下的消息轉瞬即傳開,卻並未引起多少驚慌。


    昔日強盛如突厥亦被唐軍殲滅傾覆,被突厥死死壓製多年的薛延陀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以一群覬覦大唐繁華意圖劫掠一番的烏合之眾而已,隻待大軍北上,破敵指日可待。


    反倒是李績率軍北上之後由張行成暫代尚書左仆射之職,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片輿論。


    不是因為張行成的能力、資格,而是因為他的出身。


    不是關隴貴族,不是江南士族,而是山東世家?


    須知道,自大唐開國以來,山東世家出身的官員,朝堂上課沒有幾個……


    李績已然繼任尚書左仆射,總理朝政,此刻前往朔方任行軍總管便必然讓別人擔負起政務重任,尚書右仆射蕭瑀乃是最佳人選,可蕭瑀恰恰於此時前往江南祭祖,皇帝心中對於蕭瑀的不滿尚未消散,自然不可能將其召迴。


    原本尚書左丞韋琮代理尚書左仆射之職名正言順,卻被房俊一通胡攪蠻纏之後,便宜了同是尚書左丞的張行成代理,連帶著另一個關隴集團出身亦是排在張行成前麵的李行廉都沒有人去提名……


    關隴集團在這一次變動之中大敗虧輸,韋琮、李行廉盡皆沒有爭過山東士族出身的張行成。


    離開一個與山東世家同氣連枝的李績,又冒出一個中山張氏出身的根紅苗正的山東世家子弟張行成,這不能不讓滿朝關隴貴族出身的官員人心惶惶。自從隋末開始,關隴貴族便聯合江南門閥對山東世家展開了不遺餘力的打壓,若是以後山東世家崛起,幾乎可以想見關隴貴族必將麵對隨之而來的報複……


    朝局因此開始動蕩不安,暗流潛動。


    尚書左丞張行成府上。


    張行成一身錦衣棉袍端坐在花廳之內,方正的臉膛難掩喜氣,手捋著胡須對麵前的崔敦禮笑道:“賢弟乃風雅之人,難不成亦要學那些市儈之徒,前來揶揄嘲笑為兄一番不成?”


    坐在他麵前的,正是兵部郎中崔敦禮。


    崔敦禮比張行成年輕了差一點十歲,臉頰瘦削雙目湛然,望之甚有書卷之氣,此時拱手道:“小弟豈是那等無聊之人?隻是先前在衙署之中聞聽兄長暫代左仆射之消息,一時間感慨莫名,迴府之後亦無法寧心靜氣,故此才前來叨擾,還望兄長勿怪。想吾山東士族這些年遭受的打壓排擠,難掩心中悵然。”


    言語唏噓,神情感慨。


    張行成斂去笑容,長長一歎……


    自東漢以儒學經文而著稱天下以來,興旺於魏晉,山東士族一直都是政權的擁護者,隻是自衣冠南渡之後,山東士族便一蹶不振,琅琊王氏、蘭陵蕭氏、琅琊顏氏、陳郡謝氏、陳郡袁氏……這些煊赫一時的大族舉家南遷,博陵崔氏、範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等等固然堅守本族,卻已然成為昨日黃花,錦繡不再。


    大唐立國之初,山東士族為政權穩固整個山東地區立下了汗馬功勞,出錢出人出力,意圖在大唐朝堂之上占據優勢地位。


    然而這些貢獻並沒有什麽用,大唐立國之後奉行的乃是“關中本位政策”,大唐的建立是依靠關隴貴族的鼎力支持,這就使得朝局之上天然的排斥山東士族。


    貞觀六年,李二陛下命令高士廉、岑文本、令狐德棻等人“刊正姓氏”,修撰《氏族誌》,待到修撰完成之後,將崔氏崔民幹列為第一等,李二陛下得知之後甚為不滿,曾對人說:“我與山東崔、盧家,豈有舊嫌也,為世代衰微,全無官宦人物,販鬻婚姻,是無禮也;依托富貴,是無恥也。我不解人間何為重之?我今定氏族者欲崇我朝人物冠冕,垂之不朽,何因崔幹猶為第一等,隻看卿等不貴我官爵耶!”


    於是,下令重新刊訂姓氏,並明確修纂宗旨:“不論數代以前,隻取今日官品、人才等級”。


    由此可見,皇帝對於山東士族的打壓到了何等嚴厲之程度……


    張行成略微沉默片刻,沉聲道:“時移世易,風水輪流轉,吾山東士族詩禮傳家、修習儒家經義,底蘊深厚人才濟濟,又豈是壓製便能壓得住的?”


    崔敦禮微微搖頭,歎氣道:“話雖如此,可這次若非房二郎從中作梗壞了趙國公的好事,怕是兄長爭不過那韋琮……”


    張行成一愣,問道:“你是說……房二郎現在站在咱們這一邊?”


    崔敦禮道:“房氏一脈出自齊州,於我山東士族糾葛不清,天然便是山東士族的一份子。縱然房相以往從未表明立場,可是你看他執政十數年,何曾有過打壓山東士子的先例?朝堂風向如此,陛下心意如此,即便是房相,亦要明哲保身,待到時機一至,自然有所傾向。難不成兄長還以為今日朝堂之上房二郎的胡攪蠻纏乃是無意之舉?嗬嗬,那兄長可就大錯特錯,小弟整日裏與房二郎同衙為官,對於他的心性能力再是清楚不過,這位表麵看上去是個混不吝的棒槌,卻從未做過吃虧之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人家心裏頭有數著呢……”


    有數


    張行成默然,他是真沒看出有什麽數,那廝好像就是要看楊篡不爽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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