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老奸巨猾,晉王李治人小鬼大,甥舅兩個相互利用、各懷鬼胎……


    長孫無忌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粉粉白白的外甥,心智城府雖然比他尚且不如,但是這副稚嫩青澀的保護色卻很是令人忽視,使得腹黑狡猾隱藏在人畜無害的外表之下。


    隻需靜待時機,便能陡然發動,反噬一口……


    而長孫無忌最大的失策,則是來自於他的固執,亦可說是世家門閥的背景帶給他的桎梏。他沒有去深思亦或是局限於眼界思慮不到李二陛下打壓世家門閥的更深一層的動機,隻是單純的以為既然李二陛下想要打擊世家門閥,那麽何不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將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任由自己搓圓捏扁?


    實則,當曆史的潮流發展到現如今,大唐的社會矛盾已然愈發尖銳,門閥與寒門的對峙深深影響了社會的穩定,更阻礙了帝國的發展,門閥傾頹、寒門崛起,這已然是浩浩蕩蕩的大勢,不可逆轉。


    皇帝想要逆勢而為,那就隻能改朝換代;


    門閥想要固守榮耀,也隻能是螳臂當車……


    李二陛下也好,太子李承乾也罷,甚至就算是晉王李治登基為帝,世家門閥的結局也早已注定。


    若是房俊在此,他會清楚的告訴長孫無忌:別做無用功了!


    就算你當真扶持李治上位,那又如何?


    當世家門閥的權勢漸漸威脅道皇權的時候,即便是現在小白兔一般人畜無害的李治也照樣會對世家門閥痛下殺手!長孫家會成為李治首先要消滅的威脅到皇權的絆腳石,太原王氏一樣會被李治卸磨殺驢……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誰能逆轉?


    *****


    驪山的皇家行苑又興建了兩座湯泉,采用玻璃穹頂的設計,甚為華麗高雅。李二陛下來了興致,擺駕行苑前去欣賞一番,順路泡泡湯泉……


    沐浴之後更衣,李二陛下坐在湯泉池子一側飲著茶水,愜意的微微眯眼,享受著難得的清靜。


    近日皇帝心情甚好,東市的翻建進展順利,那些暗中聯合起來抵製的世家門閥被房俊一頓渾不講理的大棒子打得有些懵,都暫時偃旗息鼓不敢公然挑釁,隻能在暗中籌謀對策。


    西域戰事更是順心遂意,李績不愧是衛公李靖之後大唐第一名將,大軍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銳不可當,諸多西域部族紛紛依附,西突厥節節敗退,眼看著西域將再次納入大唐掌控之下。


    高句麗亦是內亂不止,淵蓋蘇文殺掉榮留王獨掌朝政,扶持起來的寶藏王卻不甘淪為傀儡,一直聯絡朝中大臣以及駐守外地的武將企圖幹掉淵蓋蘇文收迴王權,雙方鬥得不亦樂乎,朝政一片靡亂……


    所有的一切都在想著預想的方向發展。


    興致盎然的呷了一口茶水,將茶湯在口腔中輕輕品味,緩緩咽下,一股清香的迴甘便氤氳出來。


    今日陽光明媚,順著敞開的窗子望出去,亭台樓閣都沐浴著淡金色的光芒,遠處的半山腰下是一片耀目生花的反光。


    “那裏是房俊的暖棚吧?”起身立於窗前,溫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神清氣爽。


    王德從李二陛下身後探出頭來,向著李二陛下指著的方向瞅了一眼,迴道:“迴陛下,正是房駙馬的暖棚。”


    “那小子最近聽說也不怎麽去京兆府衙門,窩在家中做什麽呢?”


    李二陛下悠然問道。


    王德琢磨著陛下這話中並無嗔怒之意,便放心說道:“房駙馬將一眾事務盡皆交付與杜楚客於吳王殿下,他自己並不太操心東市的拆遷和昆明池畔臨時市場的建設,更多的則是在府中陪伴高陽殿下和武娘子,過些日子兩位便將臨盆,房駙馬每日裏親自下廚,變著花樣的給妻妾準備膳食。”


    李二陛下點點頭,笑道:“這混小子,也不知應當誇他一句心細如發、顧家護妻,還是罵他一句不務正業、荒廢正事。”


    罵什麽罵?這分明就是誇讚啊……


    王德心裏嘀咕一句,附和道:“房駙馬乃是真情至性之人,想來率性耿直,想做就做,如此殊為難得。”


    李二陛下似笑非笑的瞅了王德一眼,哼了一聲:“收了那小子多少錢財,這般替他說話?”


    王德嚇了一跳,冷汗都出來了,連忙躬身道:“陛下明鑒,非是老奴替房駙馬說好話,實在是有感而發。”


    “行了行了,侍候朕這麽多年,豈能不知你的性情?你這老奴就算是給房俊說好話,也未必是收了他的錢財,想來是與他脾氣相投,看著順眼吧?”


    “陛下慧眼如炬……說句逾越身份的話,滿朝之中袞袞諸公,如同房駙馬這般才華橫溢卻又能將民間疾苦放在心頭的官員,實在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他不貪、不占、不爭、不搶,性情高潔品德高尚,老奴不是為他說好話,實在是心中卻是便是如此想的。”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你這老奴,說著說著還來勁了?若是依朕看來,那房俊應當將家產分與你一半,方才對得住你這般維護!”


    這老奴才平素如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等閑絕對不會言及朝臣的是非,今日卻這般不遺餘力的替房俊鼓吹,著實令李二陛下意外。


    那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讓這個老成精的奴才如此推崇?


    王德見到皇帝並未動怒,便笑道:“老奴哪裏用得著那些?且不說老奴這一輩子都在陛下身邊侍候,用不著那些金銀財寶,即便是房駙馬當真送於老奴一半家產,怕是會把老奴愁死……房駙馬富甲天下家資豈止百萬貫?將他一半家產搬迴去,估計累也累死了……”


    “哈哈哈!這倒是實話,那小子別的不說,這斂財之術當真是古今罕有、獨步天下!”


    李二陛下讚了一聲,繼而問道:“今日那小子還在府中陪伴妻妾?”


    對於房俊顧家的這一點,他甚為滿意。


    想當初高陽寧死不從這門婚事,多次不顧惹怒自己亦要抗拒,可是現在瞧瞧,所有的公主當中哪一個比得上高陽?房俊此子的確是至誠之性,寵溺高陽卻非是因為公主的身份而過於遷就,乃是發自真心的愛護,這一點很好。


    想起如今幸福滿滿的高陽,不由得又想起孑然一身清冷孤苦的長樂……


    李二陛下幽幽一歎,人皆有命,富貴在天,即便他是一言可定生死的九五至尊,在命運的麵前亦是無可奈何。


    王德迴道:“剛剛有內侍前往房家的暖棚取運蔬菜瓜果,說是房駙馬此刻正在農莊裏宴請太子殿下,以及長樂公主與房陵公主……”


    “長樂與房陵?”


    李二陛下微微蹙眉。


    房陵公主去尋長樂公主為她向房俊說項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對此他並無意見,在不影響朝廷大局的情況下賺取一些好處,這是可以默許的。況且他雖然惱怒於房陵公主不知檢點的與侄女婿私通,但是心底對於房陵公主也是有一些歉疚的。


    若非當年先帝為了鞏固與竇家的聯姻關係,將竇家緊緊的綁在李家的戰車上,從而選擇將房陵公主下嫁與喪氣的竇奉節,那麽今日的一切悲劇或許都不會發生……


    但是對於長樂公主與房俊頻繁的接觸,李二陛下是深懷抵觸的。


    長樂公主不同於那些沒見過市麵的深閨少女,會癡迷於俊俏風流的少年郎,而是更容易對那些事業成熟、敢作敢當的男人產生好感。而這幾項,房俊全都有……不僅如此,房俊還才華橫溢、富有生活情趣,甚至還救過長樂公主的性命……


    可以說,房俊身上有著所有能夠打動長樂公主芳心的條件。


    所以李二陛下甚為發愁……


    若是換了別的男子,不管是寒門出身還是喪偶鰥夫,李二陛下一個不同意的字都不會說,歡歡喜喜的便會將長樂公主嫁過去。


    可是房俊不行,他是當朝駙馬啊!


    隻要想想房俊那個混小子施展一身本事勾搭長樂公主,勾得長樂公主巧笑嫣然芳心暗許,兩人眉來眼去戀奸情熱……李二陛下就一陣心塞!


    麵容冷淡下來,李二陛下擺擺手:“走,朕也去湊湊熱鬧,看看這幾位如何享受這明媚春光,又是談及一些如何開心的事情?”


    王德愕然。


    幾個小輩聚會,您湊什麽熱鬧?


    有您在還聚什麽會,誰能放得開?


    這簡直就是去砸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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