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海盜都被繳械,分別關押在各條戰船的艙底,這些沒了兵器且早已破膽的海盜不足為患。海麵上漂浮的海盜戰船則被兵卒掛上繩索,打算作為戰利品拖迴水師大營。至於那些殘破不堪的船隻,則將船上物品搜繳之後鑿沉,任其葬身海底。


    水師兵卒從上到下盡皆神情亢奮,首戰勝利,對於士氣的提升極其重要。


    船隊在號角聲中浩浩蕩蕩的返迴海盜盤踞的那個小島,稍作整頓,清理戰利品。


    島上的清理也已接近尾聲,露天的屍體被掩埋,大火也被撲滅。


    島上最大的一間房舍中,房俊大馬金刀的坐在首位,蘇定方、劉仁軌、劉仁願、席君買、裴行儉等將領分坐左右,各個喜笑顏開。


    蘇定方讚歎道:“大總管這個熱氣球實乃戰場利器,有了此物,無論陸地還是海上,則對方兵力部署陣型調動了如指掌,整個戰場的變化盡在掌握之中,如此一來,在兵力相對差距不大的情況下占據先機勝算大大增加,即便是以寡敵眾,亦能尋找敵人的薄弱之處給予致命一擊,實在是戰爭神器,末將佩服之至。”


    對於蘇定方的稱讚,房俊倒也當仁不讓,略帶得意的說道:“還記得本侯說的話麽?兵法韜略排兵布陣,這個我是不懂的,但是在我的軍隊裏,輕易不允許出現什麽血戰得勝、以弱勝強這種場麵,看似激動人心,實則讓自己的部屬陷入不利之境地,那就已經是主帥的失誤,用部屬的性命和鮮血換來的勝利,本侯看不上!都是爹生娘養的,家裏都有一家老小,沒了他們,一個家就毀了!我們就是要最好的裝備,最好的訓練,充足的兵力,一旦到了戰場,無論我們麵對的敵人是誰,足以在各方麵形成碾壓,什麽陣法,什麽綢繆,統統不需要,我們就要轟轟烈烈、光明正大的碾壓過去,任敵人千般計策萬種應對,我們照樣磐石一般碾壓過去,無往而不勝!”


    “大總管威武!”


    幾大戰將齊齊起身,單膝跪地右手橫胸,神情激動的給房俊施禮。


    正如房俊所說的那樣,哪一個兵卒不是爹生娘養的,哪一個兵卒的身後不是一個家庭?在戰場之上死掉一個兵卒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甚至僅僅隻是戰報上的一個數字而已,可就是這一個小小的數字,卻代表著一個家庭的毀滅性打擊。


    可又有誰去關心那些默默無聞的兵卒?


    又有誰,去關心那些失去孩子、丈夫、父親的苦命之人?


    一將功成萬骨枯……


    自古以來,那些風華絕代的名將,就是用無數兵卒的鮮血和屍骨,鋪就了他們彪炳千秋的無雙美名!


    現在房俊能如此體恤那些下層兵卒,將來就定然不會為了勝利、為了功勳,將他們這些將領推出去以成就他自己!


    更何況大家可都知道房俊有錢、能賺錢,更是對一些奇技淫巧之術非常精通,往往能鼓搗出看似胡鬧、實則能夠絕對主導戰爭勝利的東西,比如火藥,比如熱氣球……


    跟著這樣的主帥,輕輕鬆鬆打仗,輕輕鬆鬆領功,輕輕鬆鬆的縱橫大洋、肆虐七海,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麽?


    房俊問裴行儉:“戰後統計如何?我軍傷亡多少?”


    這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雖然穿越以來他已經越來越融合這個金戈鐵馬的時代,漸漸的也對人命越來越蔑視,但到底是一個在健全的法製社會中成長起來的現代人,對於生命格外敏感。


    或許他現在能夠對敵人的生死用一種蔑視的態度去對待,但是對於自己手下每一個兵卒的生命,依舊格外珍視……


    蘇定方等人都會到座位作好,裴行儉依舊站著,從旁邊的桌案上拿起一份厚厚的賬簿遞給房俊,口中說道:“陣亡者五十有三,重傷者四十有六,輕傷者不計。共殲敵二百六十七人,俘虜三百零九人,餘者或是趁亂潛水逃往附近的島嶼,或是沉入海底,不可統計。”


    此人記憶裏驚人,將賬簿交給房俊查看,自己卻對各個數字張口到來,顯然早已記在腦中。


    房俊翻閱著賬簿,臉色漸漸陰沉。


    裴行儉心中有些忐忑,難道自己記錯了數字?不可能啊……以往自己讀一本書,往往十次八次朗讀之後便能記得七七八八,雖然算不上“過目不忘”的神通,可也絕對不會在幾個數字上記得差了。


    正在他心中詫異之時,隻聽房俊冷聲問道:“陣亡士卒的名字,可有另行統計?陣亡士卒的屍骸,可有專門收殮查看,可有遺漏之人?”


    裴行儉張了張嘴,一臉茫然……


    侯爺,大總管,您不是打算找我的茬吧?


    想收拾我您就直說,統計陣亡士卒的名字沒說的,還要一一收斂查看士族的遺骸?您開什麽玩笑呢!滿大唐都沒有這麽一說啊!咱能將傷亡的數字精確到個位數已經是盡職盡責的表現了,放在別家部隊,戰報之上寫著“陣亡者百餘人,傷者兩百餘”那是正常狀態!


    可是收斂遺骸怎麽說?


    戰場之上打生打死,人踩馬踏麵目全非者不計其數,若是一一收殮驗明正身,那得是多大的工作量?更別說咱們現在是海戰,死了掉進海裏,上哪裏去撈?


    若是當真一一撈取,然後收殮驗明正身,恐怕打一天仗下來,收殮兵卒屍體就得三五天……


    裴行儉覺得房俊有些吹毛求疵,隻好說道:“大總管,末將從未聽聞大唐軍隊有收斂陣亡將士遺骸的規矩,非是末將狡辯,也無此必要。各個州縣、折衝府皆有每一個兵卒的名冊,每一年這些州縣、折衝府皆會派人前往從其地征調兵員的部隊一一核實,陣亡者將會在名冊之上勾去,然後按照其功績給予撫恤或者授勳,如此足矣。至於陣亡者的屍骸……家人都不甚在意的,軍中又何用多此一舉?”


    經曆了隋末的動蕩,能夠活下來的人都已經見慣生死,對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別人的命,都有一種惘然蔑視的態度。人死則已,傷心難過是一定的,但是對於親人的屍骸,卻並不重視。


    “埋骨何須桑梓地”是一種豪放、一種灑脫,但是在這些兵卒和他們的家人看來,卻是一種無奈。曆經動蕩,多少人為了活命背井離鄉輾轉求活,祖宗的祠堂或許都已經長滿了茅草傾頹崩塌,誰還能記得家鄉的模樣……


    埋在哪裏不是埋,何須是桑梓?


    蘇定方與劉仁願也覺得房俊有些小題大做,自找麻煩。大丈夫馬革裹屍,死了便死了,何須如此囉囉嗦嗦大費周章?


    唯有劉仁軌跟隨房俊最久,深知房俊的心性,默然不語,卻心中慰貼。哪怕現如今的房俊身居高位、執掌一路總管,卻依舊未曾失去昔日的哪一顆赤子之心。


    不拋棄,不放棄!


    房俊麵無表情,不過卻明顯不悅,瞪著裴行儉說道:“你若是你沒做,本侯不會責罰於你,畢竟正如你所說,大唐軍隊從未有這樣的規矩。但你說你從未聽聞,本侯卻是不信,本侯執掌神機營之時,西征高昌途中兩次遭遇突厥狼騎襲擊,所率兵卒陣亡者皆將其骨灰帶迴大唐,親手交於其家屬手中,難道此事你也未曾聽聞?”


    裴行儉一拍腦門兒,暗唿不妙!


    這件事情他怎麽可能沒聽過?隻是一時大意給忘記了而已,卻還要質疑房俊的話語,甚至狡辯,這可是犯了軍法……


    這位大總管不會拿我立威,以正軍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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