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走私,就是違抗聖旨,抵製中樞誥令。晚輩的水師,就是剿滅海盜的!”


    殺氣騰騰的話語,令蕭瑀心底一顫,覺得房俊這一口白牙似乎都在閃閃發光,好似一隻饑餓的猛獸正張開血盆大口,麵對自己的獵物已經亮出了獠牙。


    不過房俊的話說的沒錯。


    市舶司的建立是中樞誥令,是諸位宰相在政事堂商議的結果,經由三省啟動程序最終通過,這就是國策!江南士族可以在暗地裏玩弄一些手段,打打擦邊球,但是若敢公然抵製國策,自有國法綱紀論處。


    洞悉世情的蕭瑀幾乎可以預測,江南士族以後將要麵對的將是無比嚴酷的打擊。


    因為早已將海貿視為禁臠的江南士族,是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嘴裏的肉送給房俊的……


    輕輕一歎,蕭瑀頹然道:“即是如此,老夫自將二郎的話語帶到便是,如何取舍,自有他們自己決斷。不過無論各家如何決定,蕭氏一族都將全力擁護陛下的旨意、中樞的誥令,定然對二郎不遺餘力的支持。”


    大唐日漸昌盛,國運昌隆,順勢而為,方才是保全之道。若是隻貪圖眼前的利益而罔顧大勢所趨,必是破敗之途,智者所不為也。


    *****


    五牙戰艦為首的水師船隊浩浩蕩蕩沿江而下,直至出海口處,方才拐入一條向南的水道。


    此處便是吳淞口。


    吳淞江,古名“鬆江”,又因流域在古代吳國境內,故稱之為“吳淞江”。


    吳淞江原為長江入海前最後一條支流,長江入海口也被稱作“吳淞口”。明代“黃浦奪淞”以後吳淞江成為黃浦的支流,長江入海口仍被叫作吳淞口,實則若是改為“黃浦口”更恰當一些……


    不過現在的吳淞江依然是吳地的最重要河流,水量豐沛,浩浩蕩蕩向東奔流,絕非日後安靜秀氣全無氣魄的蘇州河可比,河口最寬處呈喇叭型,望之有二十裏寬闊,水麵茫茫,素有“吳淞古江,故道深廣,可敵千浦”之稱。


    五牙戰艦沿著河口溯流而上,水麵尚算寬闊,但畢竟多年未曾疏浚,致使河床有些淤積,進入水道之後便有派往前方的測量船不停的測量水深、河床寬度,避免船體厚重吃水甚深的五牙戰艦擱淺。


    房俊立在船頭,看著浩蕩的水麵,兩岸荒涼的鹽堿地上一汪汪水窪,以及遍布的高高的蒿草,充滿了滄海桑田時空錯亂的茫然。


    這裏就是黃歇浦,屬於華亭鎮範圍。


    若是沿此河道繼續溯流而上,由分岔的河流轉入另一條河道黃浦江,便是日後上海的所在。


    目光極處,千年之後的那一片燈紅酒綠、放歌跑馬的繁華都市,似乎一襲矗立於眼前。


    嗯,左側沿江可以有一條大道,右側可以有一座塔,隻是塔身之上串聯兩個圓球的詭異形狀是這個時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弄出來的,更別說那四百六十八米的高度……


    時空溯流,物非人也非!


    船形水上,煙波浩蕩。


    一刻鍾之後,便見到一座水寨立於西岸,隻是遠遠望去規模不小卻甚是殘破,星星寥寥幾條水師戰船橫七豎八的靠在碼頭處。倒是無數的巨大木料被堆放在水寨不遠處的岸邊,甚是顯眼,仿若一座巨大的木山。


    東晉鹹和年間,虞潭﹑袁山鬆先後在吳淞江口修築滬瀆壘,守護蘇州東翼,即便到了南朝之時,亦是軍事重鎮。隋朝攻滅南朝之後,在此設立軍鎮,名為華亭鎮,派水師駐守江口,拱衛蘇州。


    唐朝軍製大多承襲自前隋,華亭鎮的駐軍也隻是換了一套軍裝換了一套旗幟,依舊駐守於此……


    房俊看著四周茫茫蕩蕩的鹽堿地、蘆葦蕩,心裏很是有一種嗶了狗的感覺。這就是自己的封地啊!若是一千四百年後的東方明珠該有多好?哪怕是一千年前的鬆江府也行啊!可是現在這裏除了蘆葦蕩、蒿草和鹽堿地,還有啥?


    就這破地方,封給自己有啥用?估計一鬥糧食都收不上來……


    船隊浩浩蕩蕩直抵水寨,寨中駐軍這才發現了這支龐大的船隊,唿唿啦啦不少兵卒圍到棧橋上,對著江中的船隊指指點點,嘖嘖稱奇。


    駐守此處多年,可尚未見過如此龐大的船隊。


    尤其是那艘五牙戰艦,額滴個乖乖!這也太大了吧?


    五牙戰艦緩緩靠岸,房俊在兵卒簇擁下跳下戰船踏足棧橋,便有一名武將急急忙忙跑來,單膝跪地施禮道:“末將華亭鎮水師統領楊修武,參見侯爺。”


    房俊看了一眼這人,雖然執禮甚恭,卻頗為不喜。


    一身甲胄被他穿得歪歪斜斜,臉孔赤紅滿身酒氣,胡子拉碴邋裏邋遢,像土匪響馬多過朝廷武將……


    “起來吧,前幾日本侯已經行文於你,不知兵舍準備如何了?”


    在離開江都尚未到達牛渚磯的時候,房俊便派人前來接洽,命華亭鎮駐軍準備好水師兵卒的房舍以及所需軍需輜重。


    聽到房俊上來也不寒暄就直接詢問這件事,那楊修武就有些苦著臉,訥訥說道:“這個……末將接到大總管的書信,便全力籌措軍資,開建房舍,隻是……困於銀錢有限,未能達到侯爺定下的目標,且人力缺口實在太大,即便已經全力以赴日夜搭建房舍,但畢竟時日太短,所以……所以……”


    說到這裏,已然是吞吞吐吐,滿臉冒汗。


    房俊的威名自牛渚磯一戰便威震大江南北,一百具裝鐵騎在南山礦場硬生生殺得變成血人,死在鐵騎衝鋒之下的亡魂不下數千,實在是威名赫赫!


    房俊早已交待自己的事情自己卻未完成,正是將把柄送到人家手裏,借自己來立威,楊修武怎能不怕?


    誰知出乎他預料的是,房俊並未生氣借機發作,反而笑嗬嗬將其拉起來,溫言安慰道:“楊將軍何必驚慌?本侯又不是不講理之人。本侯當著陛下的麵立下了軍令狀,是以心中急切,這才做事急躁了一些。楊將軍鎮守華亭鎮有功,諸事繁忙,急切之間未能完成本侯的交待亦是常理之中。雖說你我均是大唐軍人,軍令如山半分不敢慢待,可畢竟人力有時而窮,隻要用心做事,本侯自然不會苛責與你。但若是在本侯麵前陽奉陰違,甚至暗中耍弄手段,那可就休要怪軍法無情了!”


    楊修武早已大汗淋漓,臉色蒼白。


    這番話就這麽細聲細語的說出來,比之疾聲厲色反而更加令人膽戰心驚!


    楊修武自然知道房俊這是在敲打自己,一咬牙,表態道:“多謝侯爺體諒,自今日起,末將定然以侯爺馬首是瞻,但有軍令,赴湯蹈火亦慨然而行!”


    房俊笑了笑,拍了拍楊修武的肩膀,並未給予他一個定心丸,轉開話題說道:“此地乃是本侯的封地,楊將軍何不帶本侯視察一番?”


    “諾!”


    楊修武站起身,臉上的汗都不敢擦,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房俊麵前,引著房俊四處查看。


    一旁的原華亭鎮駐兵看著一貫囂張跋扈的統領大人卑躬屈膝戰戰兢兢的模樣,心裏一陣解氣……真當這華亭鎮是你家的天下啊?欺負我們這等府兵也就罷了,在這位大總管麵前還不是乖得跟兔子似的?前幾日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麽這位新任的大總管到不了華亭鎮上任就得被丟在江裏喂魚……


    哼哼,這迴等著挨收拾吧!


    不過看來這位大總管滿和藹的樣子,跟傳聞的兇神惡煞模樣差距很大,不知能不能鎮得住楊將軍呢?人家畢竟是弘農楊氏的世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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