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公府。


    長孫衝被宮裏的禁衛用禦輦抬著送迴來之後,便被安置迴房,長孫無忌早已從宮裏請來了禦醫,即刻為其醫治。鞭傷這東西很麻煩,雖然一般情況下傷不到骨頭,但是對於肌肉筋絡的破壞卻極為明顯,稍有不慎,恐要落下個終身殘疾。


    一看兒子的傷勢,長孫無忌大驚失色:“怎地傷的這般嚴重?”


    長孫衝又是疼痛又是羞惱,憤然道:“那行刑的禁衛與房家有說有笑,以孩兒看來,必是與那房家串通一氣,故意陷害於我,否則即便是陛下責罰,哪裏用得著打得這麽狠?”


    他卻是沒想明白,正因為他好麵子死忍著不出聲,人家才越來越用力,不然,人家如何跟皇帝交代?


    長孫無忌勃然大怒!


    “真是無法無天了,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敢行此狂悖之舉,他們想幹什麽?衝兒你且好好養傷,無需氣憤,為父自會為你做主,絕對饒不了那掌刑的禁衛!”


    長孫衝悄悄鬆了口氣。


    他之所以要那個禁衛死,並不單單是自己挨得鞭子太重,而是被那禁衛發現自己失禁……


    總是那禁衛活著一日,就有一絲可能將此事宣揚出去,到那個時候,他長孫衝也別活了……


    掌刑的禁衛手底下到底還是有分寸的,雖然力氣不小想要讓長孫衝喊幾聲,卻並未傷筋動骨,隻是傷勢看著皮開肉綻很是嚇人罷了。宮裏請來的禦醫治療這麽一點傷勢自然不在話下,簡單的清洗一下傷處,敷了藥,然後又開了一份補血養氣的方子,便告辭離去。


    長孫無忌少不得吩咐管家塞給人家一點心意……


    待到禦醫和下人都離去,長孫無忌坐在榻前,看著冷冷清清的房間,歎了口氣:“麗質還是不肯迴來?”


    長孫衝臉色一僵,沒言語。


    “總這麽樣子,也不是個事兒。房裏沒個女人,冷落落的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既然麗質耍小性子,你好歹也去勸勸,雖說男尊女卑,可麗質畢竟是公主,更是你的表妹,低聲下氣一些,也沒什麽丟人的。”長孫無忌無奈勸道。


    對於長樂公主李麗質,長孫無忌是很喜歡的。


    賢淑聰慧,卻又不是一味的毫無主見,對於一些政事很有見地。知子莫若父,長孫無忌雖然寵溺長子,但是對於長孫衝的缺點,他也心知肚明。


    這孩子太過順遂,從未遇過挫折,難免造成了驕傲自負眼高手低的毛病,這一點上,李麗質時常會婉言勸諫,這很好。


    可畢竟兒孫自有兒孫福,長孫無忌也知道,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讓孩子完全依照自己的設定去生活,孩子大了,總會有自己的想法,非是勸阻就行的。


    想了想,長孫無忌說道:“麗質與你成親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此乃為父的心頭憂慮。前些時日想著跟陛下求個情,讓你納一房小妾,卻一直未有機會。現在來看,此時耽擱不得,明日,為父就進宮向陛下陳情,哪怕被陛下責罵,也顧不得許多了。不過,你得給為父記著,納妾隻是為了傳宗接代,你若是幹出那等冷落麗質之事,用不著陛下責罰,老夫第一個不饒你!”


    長孫衝麵色僵硬,訥訥說道:“這個……孩兒雖然與麗質時常吵鬧別扭,但感情一直未變,納妾……就算了吧?畢竟,這事對麗質麵上很不好看。”


    “此事,你無需再說,為父早已思量多時。”長孫無忌擺擺手,打斷長孫衝:“傳宗接代,是天大的事情,想來麗質亦能理解,就這樣吧,你好生修養,此事自有為父出麵。不過,你這個神機營提督的差事,依著為父看,莫不如交出去吧。你的長處在於機要文書,軍伍之中過於粗野,對你來說實在勉強了一些,不必去想什麽麵子的事情,揚長避短,那才是智者所為,在自己不擅長的地方較勁,愚不可及!”


    “不行!”長孫衝一臉猙獰:“孩兒絕不會讓出神機營!世人皆說孩兒不如房俊,孩兒不服!先前,孩兒隻不過是輸在沒有經驗,首次掌控一軍,難免顧此失彼,顧慮不周。這段時日以來,孩兒已經漸漸的摸清了門道,怎能輕易的將神機營交出去?孩兒必然要好生經營神機營,讓外人看看,我長孫衝無論哪一點,都比他房俊強!”


    長孫無忌一臉無奈。


    有誌向、不輕易放棄,這是好事。但不撞南牆不迴頭,那就令人擔憂了……


    不過沒關係,這不是還有自己麽?


    哪怕兒子真的出點差錯,有自己在,也完全可以替兒子遮風擋雨。那個年少不輕狂?誰年輕的時候沒幹點蠢事兒?隻要磨礪足夠,便會自然開竅,那樣才能堪當大任。


    “行吧,就依你!為父也有些疲累,你好生歇著,琢磨琢磨怎生整改那神機營。”


    言罷,長孫無忌負手離去。


    屋子裏,長孫衝臉色鐵青!


    一想到父親剛剛提起的子嗣的言語,長孫衝便如同心口被針紮一樣疼!


    一股怨氣,不可遏止的升起!


    李承乾!


    都是你幹的好事……


    你本就有愧於我,剛剛在陛下麵前,居然不是偏向於我而是想著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簡直豈有此理!


    那股深深的怨念,令長孫衝雙眼赤紅,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心底升起!


    “長孫寶!”


    長孫衝喝了一聲,門外立即走進一個青年,叉手道:“大郎,何事?”


    這青年三十許年紀,麵白無須,一襲青衫頗有幾分清秀文雅之氣。


    長孫寶是長孫家的旁支,家道中落,一直庇護在長孫無忌這一房,看著長孫衝長大,很是忠心。


    長孫衝沉聲道:“附耳過來!”


    待長孫寶走到近前,俯下身來,長孫衝湊過去,低低耳語起來。


    長孫寶聽完,呆愣半晌,低聲急語道:“大郎,三思!此事牽扯巨大,一旦走漏風聲,那可就是滔天大禍!況且,家主必然不會同意,這個……”


    “閉嘴!”長孫衝曆喝一聲,卻牽動了後臀的傷勢,疼得吃牙咧嘴,直吸冷氣,“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安排親近的人去辦此事,然後某給你拿上一筆錢,遠走高飛隱姓埋名,逍遙的過下半輩子,豈不比在府中為奴為婢好上許多?你如今尚未成家,等到將來娶妻生子,亦能給後代一個好的出身,若是留在長孫家,世代為奴,永遠都是賤籍,你就甘心?”


    長孫寶沉默了。


    這最後一句話,恰恰刺中了長孫寶的要害。


    他這人自有聰慧,諸子百家四書五經樣樣皆通,長孫無忌便曾不止一次說過,他若是生在尋常人家,少不得被鄉老舉薦一個出身,博取一個功名。


    可惜,他是個賤籍……


    九品中正製將人從一出生就劃分出等級,賤籍,永遠都是賤籍,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那也還是賤籍!


    賤籍,無田無地,隻能依附主家而活,不能做官,不能出仕,生生世世,永為賤籍!


    他年過而立,尚孤身一人,為何?


    還不就是他看不上那些奴婢出身的賤女人,可好人家的女兒,卻又看不上他!他不願將就自己的下半輩子,是以一直單身!


    或許……真的應該搏一下?


    雖然擔著天大的幹係,可是利益卻實在太過豐厚!


    哪怕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應該為自己的子孫後代,拚一個前程?!


    一咬牙,長孫寶沉聲道:“謹遵大郎之命便是!”


    頓了一頓,動情說道:“奴婢自幼被家主收留,深情厚恩無以為報!此次出去,以免給大郎帶來危險,奴婢便不打算迴來了,往後,不能在大郎身邊侍候,還望大郎多多保重!家主的養育之恩,長孫寶,來世銜草接環,再圖後報!”


    長孫衝握著他的手,感慨道:“我亦舍不得你……可是此事關係重大,交給別人,我又怎能放心?事成之後,我會遣人給你一筆巨資,天高地遠,從新換個活法!”


    “長孫寶粉身碎骨,必不負大郎所托!”


    長孫寶跪地磕頭,雙眼含淚,轉身離去。


    長孫衝趴在榻上,狠狠的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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