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在唐軍中混出頭之後,便拋棄結發妻子,迎娶李氏,便是眼前這位。


    這李氏生性囂張、驕橫,張亮對她既寵愛又懼怕,家中大小事務,都由其掌握,私心愈發膨脹,張慎微作為張亮的長子,天然的繼承者,理所當然的成為李氏的眼中釘肉中刺,做夢都想著將之除之而後快,所有的家當都由自己的兒子張慎幾來繼承。


    張慎微對於這位繼母,真可謂又恨又怕,無可奈何。


    她即出現,那必定是全無保留的支持張慎幾,無論對錯。


    張慎微心底暗歎,真當那房家是好惹的?說不得,隻能給昨日才啟程付相州任上的父親去信,請他迴來向房家解釋一二。


    心裏正犯愁,屋外腳步雜亂,有家人慌慌張張進來稟告:“房家二郎求見大郎!”


    張慎微一捂腦門,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房家果然咽不下這口氣,而且來的還是出了名不講理的房俊……


    李氏奇道:“那個棒槌來幹嘛?大郎你何時跟他走到一處?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依我看啊,這張家往後還得指望著慎幾才行……”


    這位尚不知道怎麽迴事呢……


    張慎幾見母親譏諷兄長,也有些尷尬,連忙製止母親,對他通報的家人說道:“你且帶他進來便是。”


    在他想來,自己還是有錯的,既然人家來人了,招待一下認個錯倒杯茶,也就是了。


    那家人哭喪著臉:“那個……他不進來啊,要大郎出去見他……”


    李氏頓時就怒了:“放肆!他以為他是誰呀?還要咱們出去見他?你去告訴他,愛來不來,不進來就給我滾!”


    這婦人以往仗著張亮的權勢,走到哪裏不是高人一等,早養出了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脾氣,這整個大唐萬裏江山,也就皇家讓她發怵,餘者皆不足論……


    那家人吱吱唔唔說道:“那房二郎說了,他不進來,就在門口等,若是大郎不出去見他也行,每過一刻鍾,他就剁一條腿,要是腿都剁完了大郎還沒出去,他也就不見大郎了,自己迴家去……”


    李氏愈發奇怪:“剁什麽腿?”


    張慎幾頓時暴怒,不用問,必然是先前自己留在那綢緞鋪子的家仆被房俊給捉了,居然敢跑到張家威脅我?


    真把老虎當病貓啊?


    當下一個箭步便竄了出去。


    張慎微也來不及多說,趕緊跟著去了。


    李氏臉色一沉,譏諷道:“真是沒個頂門立戶的樣子,遇到點事就慌慌張張的,成不了大事!”


    張慎微懶得理她。


    鄖國公府占地極廣,從大門口到正堂,一個來迴剛剛好一刻鍾。


    張氏兄弟腳步飛快,張慎微是怕出事,張慎幾是氣得……


    將將趕到大門口,便見到外邊早已被街坊行人圍的水泄不通,一個黑臉少年手裏拎著把橫刀,正在門口踱來踱去。


    在他麵前,七八個張家的家仆被強行摁在地上,不住掙紮。


    見到張氏兄弟出現,被摁在地上的那個中年人管事頓時大叫:“大郎救我!”


    張慎幾怒道:“把他們放了!”


    張慎微也急忙道:“房二郎,有話好說,此事……”


    房俊擺擺手,扭頭問身邊的家仆:“可有一刻鍾了?”


    那家仆撓撓頭,這也沒個沙漏啥的,誰知道到沒到?便含糊的點點頭:“差不多吧……”


    張慎微大急:“房二郎,手下留情!”


    房俊嘿嘿一笑:“房某吐口吐沫就是顆釘子,豈能食言?”


    言罷,手起刀落,一刀砍在他麵前的一個張家家仆的大腿上。


    “啊——”


    隨著刀光一閃,鮮血飛濺,那家仆的一條大腿便被砍了下來,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唿。


    圍觀人群發出“轟”的一聲驚唿,齊齊後退好幾步。


    還真是說砍就砍,果然是房二愣子的作風!


    那李氏將將走到大門口,便親眼見到這一幕,那飛濺的鮮血,那撕心的痛唿,那猶如蓮藕一般的斷腿……


    李氏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華麗麗的暈倒。


    張慎幾目眥欲裂,這些老兵可都是父親送給他的仆人,正是仗著這些老兵,他才能在相州那邊橫行霸道無人能製,這才剛剛好推到長安,就被人砍掉了腿!


    張慎幾是真心疼啊!這往後自己還想出去胡作非為怎麽辦?指著家裏邊這些歪瓜裂棗?還不得被人打死……


    當即大喝道:“房俊,汝簡直欺人太甚!可知家父乃是鄖國公麽?”


    房俊微微一哂,看了張慎幾一眼:“鄖國公?鄖國公是個錘子!老子不認識!”


    張慎幾肺都要氣炸了,還待再說,卻被張慎微攔住。


    張慎微上前一步,拱手說道:“今日之事,是舍弟有錯在先,我張家絕不狡辯。房二郎若是有何要求,但講無妨!張家絕不推諉!”


    房俊眯著眼:“任何要求都行?”


    張慎微也不傻,說道:“隻要合情合理,張家斷然允諾。”


    房俊點點頭:“那行,讓你家老二跟某立一個生死契,便在此處比鬥一場,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不知這個建議,是否合情合理?”


    生死各安天命,自然合情又合理。


    可問題是,誰不知道你房二勇武過人,讓麻杆兒一樣的張慎幾跟你比武,這算合情合理麽?


    傻子才會同意!


    張慎微躊躇道:“這個……”


    他不善於言辭,正琢磨著怎麽想個借口推脫呢,誰知道有人卻誤會了。


    張慎幾大叫道:“我不跟他比!大哥,你也太毒了!難不成真想趁機把我給除掉,好獨占父親的家產?”


    張慎微這個無奈啊,心說老二你是個傻子麽?即便我有這個心思,也不能再這大庭廣眾之下使出來啊!你這麽一說,咱家這聲譽算是臭了,兄弟奪嫡、自相殘殺……


    這下子長安城裏有樂子可談了。


    果不其然,張慎幾這話一出口,圍觀的人群頓時喧囂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鄖國公府那些不可見人的秘辛……


    房俊也無語了,都說咱是棒槌,這位張二少爺可是比我還像棒槌……


    張慎微知道必須盡快解決眼前之事,不僅老二信口雌黃惹起非議,單單隻是被人家堵著門不敢聲張,就足以使得鄖國公府的名聲跌落塵埃,日後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以為笑談。


    深吸口氣,張慎微抱拳拱手,對房俊說道:“某是真心想解決事情,房二郎有何要求,請講!”


    房俊見他倒是沉穩,也不胡攪蠻纏了,直接說道:“很簡單,讓張慎幾磕頭認錯,房某便既往不咎。”


    張慎微一皺眉,似乎未曾料到房俊依舊如此咄咄逼人,可尚未說話,身旁的張慎幾便已經大怒道:“放屁!一個婦人而已,老子看上她是抬舉她,調笑幾句又不會死……”


    張慎微大驚失色,暗道不好!


    如此口不擇言,豈不激怒房俊?房俊的暴脾氣,那可是全長安城家喻戶曉!


    果不其然,張慎幾話音未落,張慎微便見到眼前人影一閃,那房俊一個箭步就從自己麵前竄過去,手裏的橫刀光芒一閃,向張慎幾砍過去!


    這是要殺人?!


    張慎微驚駭欲絕!


    張慎幾也傻了,眼睜睜瞅著豹子一樣撲過來的房俊,還有耀目生花的刀光,連跑都忘記了……


    張家乃是將門,府中自然不會缺少身手高超的武者。


    眼見房俊暴起,當即便有兩人橫刀出鞘,搶著護在張慎幾身前,一人護住張慎幾,一人橫刀反擊向房俊。他們不敢殺房俊,隻求圍魏救趙。


    誰知房俊不閃不避,腳下猛力在地上一頓,前衝之勢陡然加快了一分,居然硬生生自兩道刀光中突破,眨眼到了張慎幾眼前!


    張慎幾駭然欲絕,隻見刀光一閃,手腕劇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唿!


    房俊卓然而立,渾不懼左肩右肋的兩處刀傷,冷冷看著捂著手腕在地上打滾哀嚎的張慎幾:“這一次剁你的手,當是教訓!再有下次,就砍你的腦袋!”


    張家人呆若木雞,簡直不敢置信。


    居然把咱家二郎的手給剁掉了……


    這可是鄖國公最最寵愛的兒子啊!


    這房俊怎麽就這麽大的膽子?


    張慎微咽了口吐沫,氣得臉色發青,怒道:“房俊,欺人太甚!家父鄖國公必然會去跟房相要一個交代!”


    他也隻能這麽說,什麽都不敢幹!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房俊果然名不虛傳,那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棒槌、二愣子!這家夥今日就是抱著見血的目的來的,自己若是命令家仆將其擒拿,必然是一場無法收場的超級大事件!


    房俊拎著橫刀,昂然不懼:“惹了房家,就得做好承受後果的打算!另外,某剛剛說過,鄖國公,算個錘子!”


    言罷,領著一眾對其敬若神明的家仆,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張慎微差點氣得吐血!


    身邊有家仆戰戰兢兢說道:“大郎……是否報官?”


    張慎微陰著臉:“不必!萬年縣敢把那房二郎如何?此事說到底也是二弟咎由自取,待某修書一封,你且帶在身上,快馬加鞭送予父親,由父親定奪!”


    “諾!”


    張慎微抬眼瞅了瞅門前指指點點的街坊行人,知道今日張家的臉麵算是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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