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豪氣,尤其好酒。


    詩酒並列,盡顯風流。


    無論貴戚勳臣亦或是才子學士,隻要經濟條件允可,想喝酒的時候其實都甚少去酒樓飯鋪之類地方,總是願意邀請一二知己三五好友,尋一處青樓楚館,紅袖添酒,清談詩詞,醉意朦朧間軟玉在懷溫香可嗅,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這是一種境界,更是一種追求……


    房俊被大兄房遺直“押著”來到宴會之地,下得馬車抬頭望見那門額上的匾牌,心裏一陣唏噓。


    醉仙樓……


    兜兜轉轉之間,自己似乎跟這家長安城內數一數二的青樓有一種冥冥中的緣分——也不知是不是這家老板跟自己八字相克?似乎隻要來這裏,就沒好事兒。


    從心底來說,對於這樣的紅粉之鄉,房俊還是很有一番期待的。


    雖然害怕染上什麽“隱晦之症”,但男人嘛,哪有不對於此等地界心向往之的?


    哪怕不敢真個劍及履及提槍上陣,隻是喝喝花酒聽聽小曲,跟那水蔥也似的清倌人聊聊人生談談理想,也是美事一樁……


    樓下迎客的小廝見到豪華的馬車,立刻屁顛兒屁顛兒的迎上來,見到房遺直下了馬車,這小廝也是個見慣場麵的,立馬彎腰施禮,口中唱個肥諾:“恭迎房家大郎!”


    房遺直微微點頭。


    那小廝剛要起身,又見馬車的車簾掀開,又有一人跳下來,趕緊再次唱諾:“恭迎……呃……呃……”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般,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懂規矩,實在是眼前這位房二郎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數月前跟齊王李佑那一戰,早已轟傳京師,什麽“房二郎單槍挑群豪”、“楞棒槌大鬧醉仙樓”之類的傳言甚至已經被說書先生編成段子,在市井之間流傳甚廣。


    而那一次事件的後果,便是醉仙樓的老板被幾位重臣親王一頓嗬斥,連帶著狠狠的罰了一筆銀錢……


    “房二郎”這個名字,在醉仙樓上下的眼中可謂臭名昭著,避之唯恐不及。


    房俊跳下馬車,皺眉看著這位唱諾到一半的小廝,不悅說道:“怎麽著,不歡迎?”


    小廝嚇了一跳,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怎麽會……二郎您能大駕光臨,咱醉仙樓那是蓬蓽生輝啊,嗬嗬,哈哈……”


    嘴上說的好聽,實則心裏都快要罵娘了。


    這位爺也不是個好鳥,脾氣暴躁不說,膽子還大得沒邊兒,親王殿下也敢摁著錘,這萬一今日看樓裏的哪一位不順眼,豈不是還得上演一出好戲?


    可他也沒那個膽子把房俊拒之門外,開店的,還能挑客人不成?話說迴來,就算是挑,也不敢挑這位啊,這要是惱火起來,搞不好當場就能砸了醉仙樓的招牌……


    房俊看著一臉糾結的小廝,心知自己估計是上了這醉仙樓的黑名單,隻要進得這店,必然會被“重點關照”。嘿嘿一笑,背著手一搖三晃的跟在房遺直後頭,大搖大擺進了大門。


    如同往常一樣,大堂裏鶯鶯燕燕,姹紫嫣紅,馥鬱的香氣熏得人昏昏欲醉。


    房俊一進大堂,原本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陡然一靜。


    沒辦法,房二郎的光輝曆史還曆曆在目,實在是兇名太盛……


    那風韻猶存的老|鴇保養得宜的臉蛋上笑容有些發僵,心裏頭有些發怵,今兒醉仙樓裏頭可是紈絝匯聚名仕雲集,這位萬一再發一次瘋……


    心裏正自擔憂得不行,耳畔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不知麗雪姑娘可還在那聽雪閣?”


    老鴇一抬頭,見是房俊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頓時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後退一步,好似怕房俊一口把她吃了……隨著她的動作,胸前一陣波濤洶湧,規模很是壯觀。


    定了定神,老鴇勉強一笑:“嗬嗬,好教二郎知道,麗雪姑娘卻是已經從良了……”


    從良了?


    房俊嘖嘖嘴,歎息道:“某最是念舊情,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記起當日麗雪姑娘似乎對房某頗有些不厚道,還想著去親近親近呢,可惜……不過話說迴來,當日麗雪姑娘跟著去了縣衙證實某毆打齊王殿下,也不知是她本意,亦或是受了這醉仙樓的脅迫?”


    老|鴇差點嚇死,這要是被這位魔王認定了是醉仙樓讓麗雪去作證……會不會拆了這醉仙樓?


    毆打齊王這種膽大包天的事情都幹得出來,小小的醉仙樓會放在他眼裏麽?


    她這邊正心急如焚想著怎麽解釋,卻不料房俊問完這話,已經施施然上樓去了,頓時鬆了一口氣,想了想,拽過一個小廝,耳語一番。


    房俊怎麽會跟醉仙樓過不去?他又不是閑著沒事幹。


    雖然當時對於那個麗雪姑娘的作為很是不爽,但他也沒太在意。淪落風塵的女孩子,想要抓住一個天賜的機會釣上齊王李佑這樣的金龜婿,可以理解。


    跟著房遺直上得二樓包廂,一開門,悠揚的絲竹之聲便傳了出來。


    包廂內轉圈兒擺放著矮幾軟塌,矮幾上美酒佳肴琳琅滿目,正中一群彩衣錦袖的歌姬正隨著音樂翩翩起舞。


    衣袂飄飛,赤足纖秀,腰肢如柳,舞步翩躚之間皓腕勝雪春光乍泄,一股子奢靡之氣撲麵而來。


    金戈鐵馬的煌煌大唐,也是有著足以**蝕骨的墮落……


    “哎呀,房大郎如何姍姍來遲?吾等久候矣,不消說,自罰三杯!”


    剛一進屋,正巧這一波歌舞結束,便有人大聲說道。


    房遺直是君子啊,聞言自是不推脫,拉著房俊尋到一處空置的矮幾,盤腿坐到榻上,便有歌姬過來斟滿美酒。房遺直舉起酒杯,歉然一笑:“累諸位久候,實在是某的不是,請酒!”


    一飲而盡,連幹三杯。


    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房俊有些意外的看著便宜大哥,這家夥整日裏悶|騷的不行,行的穩坐的直,不苟言笑,還以為他有奢靡社交恐懼症呢,卻不料在如此場合卻遊刃有餘。


    “房二郎亦同吾等同席,真是榮幸之至啊!卻不知除了那《賣炭翁》,可有佳作問世?也拿出來讓吾等用意佐酒,豈不快哉?”


    剛一開場,便有人陰陽怪氣的將矛頭直指房俊。


    雖然知道這是必然的情況,一個“率學無誕、魯莽無知”的家夥會被這群自詡飽學的家夥邀請,難道還能有什麽好事?但是如此明刀明槍的亮陣,還是讓房俊頗為不爽。


    菜沒吃一口,酒沒喝一盞,不顯得有些失禮麽?


    房俊微微皺眉,尋聲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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