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田邈的突破是從一件很偶然的小事開始。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陽光很好。


    始終沒有任何進展的孫田邈,心煩氣躁之下,走到了自家的庭院中坐著望向天空,繼續思索關於蠱毒方麵的疑難雜症。


    對主人這種冥想狀態,孫家的下人們早已習以為常。


    他們知道,隻要不去刻意打擾他老人家,自己平時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那時正好是午後,比較空閑的時候,於是幾個下人就聚在一起小聲的聊天、曬太陽。


    有一個叫阿貴的仆人,沒和其他人一起聊天,因為他的愛好就是逗狗玩。


    隻見他不斷地把自己的鞋子拋出去,家裏養的一隻半大不小的黑狗就跑去把鞋子叼迴來。


    每次小狗把鞋子叼迴來之後,阿貴就會丟一小塊肉給小狗吃。


    孫田邈眼中一亮,於是走了過去,坐在阿貴旁邊,也拋出了自己的鞋子。


    結果小狗根本都不理會他這個真正的主人,完全沒有去撿鞋子的意思。


    阿貴一下子急了,就要去打小狗,被孫田邈喝止住了。阿貴和其他幾個仆人見狀,紛紛要去撿鞋,也都被孫田邈喝止住了。


    孫田邈拿過阿貴手裏的肉,對著小狗示意,現在要吃肉得找自己,但小狗依舊不予理睬。


    於是孫田邈問阿貴能否讓小狗撿迴鞋子。


    阿貴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對著鞋子指了一下。


    小狗毫不猶豫地奔了過去,把鞋子叼了過來。


    其他仆人生怕孫田邈生氣,急忙過來七嘴八舌地解釋,那條狗不知道怎麽迴事,就是隻聽阿貴一個人的話。


    孫田邈哈哈大笑著問阿貴,除了撿鞋子之外,還能有什麽別的。


    見主人沒生氣,阿貴就大著膽子表演起來。


    這狗也是真有意思,阿貴讓它站就站,讓它坐就坐。而且還能做出許多平常狗做不到的一些事,感覺好像真的聽得懂人的話一樣。


    可是,它也隻聽得懂阿貴的話。其他人說一樣的話,或者做一樣的動作,小狗都完全不予理會。


    孫田邈大喜,連忙問阿貴是怎麽做到的。


    阿貴就解釋起來。


    他每天都會逗狗玩。最開始是簡單的“坐”這樣的口令,後來無聊了,就慢慢增加了新的指令。


    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最開始的時候,喊坐的時候?小狗不坐的話?就會打它一下。隻要它坐下了,就會喂一塊肉它。在不斷的重複訓練中?小狗就養成了聽到阿貴說“坐”就會坐的習慣。


    到了後來?就算不給肉它吃,也會乖乖的坐下。


    大概就是按照這種方式?小狗會的越來越多。


    孫田邈大喜,迴到了房間?提筆開始寫下心得。


    其實蠱毒的根本原理?和豢養動物沒有什麽區別。


    都是人類通過不斷反複的刺激,讓動物形成一種條件反射。


    區別隻是在於,阿貴訓小狗,用的是人類的語言。而那些養蠱之人?用的是常人聽不懂的咒語?又或者動作、手勢之類。甚至還有可能,在人和所豢養的動物之間建立起一種類似於感應的東西。


    因為狗這樣的動物靈智比蟲子不知道要高多少,所以對蟲子的豢養難度大了很多。


    加上養蠱的人附帶上很多帶有神秘性質的巫術,所以這個就被常人視為禁區。


    這些被人所馴服的蟲子,進入被施了蠱毒的人體內?然後依據養蠱人的指示,做出相關動作。


    孫田邈可以確定?在總的病理方麵,判斷絕對不會有誤。


    但接下來的研究?又進入了困境。


    大的病理是知道了,但這蠱毒之術和其它的病症完全不同。


    這麽說吧?一千種蟲子就有一千種不同的蠱毒。


    不不不?不是這麽簡單。而是同一種蟲子?不同的飼養之術,就是不同的路線。


    如果說有一千種針對不同目的豢養手段,那麽就能分裂出一千乘以一千種病毒。


    把這個病毒的原理搞明白後,孫田邈也就停止了這方麵的研究。


    因為這個乘積數量,可以說根本無法破解。沒有人,能破解如此龐大的一個係數。


    更何況,這個係數還在不斷的裂變中。


    “所以,孫神仙你說這麽久,要告訴我們的就是……”二俅說道:“沒有人能保證找到治療正哥的辦法?”


    “嗯,如果這麽直接的問的話,是這樣。”孫田邈被二俅打了個措手不及。


    二俅歎了一口氣,歪在椅子上沒說話。


    “不過,至少我能有一點眉目!”孫田邈見到二俅的樣子,非常不爽地說道。


    “什麽眉目?”二俅的語氣已經沒什麽興趣了。


    “那就是有一點絕對不會錯。上天有好生之德,天生人,必養人!”孫田邈叫了起來。


    二俅強忍著自己說出“廢話”兩個字的衝動,站起來就要走。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孫田邈幾乎是用吼的叫了出來。


    “沒事,您說吧。”二俅很給麵子的坐了下來。


    這麽坐下來,是因為要給麵子,給“藥王”一個麵子。


    “三步之內,必有芳草。”孫田邈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說道:“這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不管再劇烈的毒藥,隻要在它的原產地,就在它的附近,必定有解毒之物。”


    對於這種理論,二俅是不相信的。後世有很多種毒物,根本就是化工製造的,三步之內必有芳草,有個皮!


    “所以,隻要找到蠱毒之物的原產地,就一定能找到解藥!”孫田邈斬釘截鐵地說。


    二俅突然心中一動,好像這話也沒毛病啊。


    雖然化工合成的玩意沒法解,但這個年代的人也不會化工啊。


    說不定還真是他說的這麽迴事呢。


    當然,這不是主要議題。今天被叫過來,最主要的是,這老家夥憑什麽斷定聚陰缽沒用?


    二俅當即問了這個問題。


    對於這一點,孫田邈早就考慮清楚了。


    這一點,還是要從醫理上來講。


    治病,從原理上來說,無非就是兩個方式。


    第一個是化解。就比如你的身體中現在被濕氣所侵蝕,我就幫你化掉濕氣。


    第二個是中和。也就是俗稱的以毒攻毒。你身體中濕了,我就用幹燥的來中和。


    說到底,無非還是陰陽之道。


    人體在陰陽協調時,是健康的。


    你身體陰多了,我要麽化解掉要麽用陽來中和。


    你身體陽多了,我要麽化解掉要麽用陰來中和。


    那麽迴到於總都料所中的蠱毒。


    於總都料是被人種下了屍蟲,這一點是完全可以確認的了。


    而這個屍蟲,不同於普通的屍蟲,而是被人豢養的,這一點,也可以肯定。


    既然是屍蟲,那麽其屬性必定是陰,這也是無需懷疑的。


    那好,我們現在需要解這個毒,隻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逐漸化解其陰氣。但是聚陰缽的陰氣比屍蟲陰氣更重,如何能化解?


    第二種是用陽氣將其消融掉。但是聚陰缽是極陰之物,如何有陽氣來中和屍蟲陰氣?


    也就是說,從原理上來講,根本就行不通。


    至於於奇正他們所推測的,依靠聚陰缽能夠讓屍蟲蟄伏,那就更加是個笑話。


    一個極陰之物,能起到的作用是讓其他陰物蟄伏,可能嗎?


    由此來推論,聚陰缽的作用隻有一點:孵化和養育更多的屍蟲!


    這也是為何大巫村會出現那麽多屍蟲的原因。


    “你確定?”二俅盯著孫田邈的眼睛問道。


    “我確定!”孫田邈毫不遲疑。


    兩人對望著,沉默著。


    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決定生死的話題。


    不是決定他們自己的生死,而是決定那個叫於奇正的人的生死。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二俅問道。


    “找到原點。”孫田邈答道。


    “什麽叫原點?”二俅繼續問道。


    “於總都料身上這隻屍蟲最早是從哪裏出來的。”孫田邈答道。


    “然後呢?”二俅問道。


    “交給我。”孫田邈答道。


    “有把握嗎?”二俅問道。


    “七成。”孫田邈答道。


    “時間?”二俅問道。


    “半個月內。”孫田邈答道。


    “能緩一點嗎?”二俅問道。


    “不能。”孫田邈答道。


    “行,我知道了。”二俅站起身,對著孫田邈深深一躬。


    “我等你好消息。”孫田邈說完這句話之後走了出去。


    饒是萬茛苟聰明絕頂,也實在沒聽出來兩人話語之間的機鋒。


    正準備問時,情報科長張遷兒跑了進來,小聲稟報道:“已查到大頭行蹤。”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建設,曌建技統局的特殊部門,已經是非常高效了。


    從於奇正他們迴來的路上,技統局就已經知道了大頭的事,並動用所有資源開展了調查。


    “在哪裏?”萬茛苟和二俅同聲問道。


    “複州府,漾春樓,頭牌春鳳房中,基本確定是過夜。”張遷兒話語很簡單。


    “其他信息?”萬茛苟問道。


    “防守嚴密。據探,表麵沒明崗,但每隔五十步有一個暗哨。”張遷兒答道。


    “有行動方案否?”萬茛苟問道。


    “有。”張遷兒答道。


    二俅站起身:“盡起精銳,我帶隊去!”


    。。。。。。。。。。


    二個時辰後。複州城。


    一個身穿著一件洗得褪色了錦衣的青年搖搖晃晃走到了漾春樓門口。


    “小紅,小紅我愛你!”錦衣青年放聲叫道。


    在漾春樓門口賣了十來年湯圓的老王不斷搖著頭,這錦衣青年簡直是,唉,他爹娘怎麽生了這麽個東西啊!


    都是在這個城裏生活了很多年的人,哪裏會不了解呢?


    這錦衣公子叫謝二,原本家境還不錯。但到了他這一代就沒落了。


    結果這謝二呢,還真不是個東西。


    不知道怎麽的,就和漾春樓的小紅勾搭上了。


    俗話說得話“戲子無情表子無義”。


    隻要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出那小紅也就是把這謝二當個恩客。


    可這謝二呢,偏偏像是迷了魂一般,就是迷到這裏了。


    天天嚷嚷著要給小紅贖身,可就他那已經中落的家境,別說贖身了,就連包個夜都難。


    像今天晚上這麽發神經,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些事,老王知道,漾春樓的小廝更清楚。


    耐著性子出來勸了謝二幾句,不曾想到這謝二的癲病今天發得特別厲害。


    “說,是不是有男人進去欺負我家娘子了?”謝二抓住小廝的領子吼道。


    這麽一來,小廝的火也上來了,一把甩開謝二的手:“你有病啊?你也不看看這是哪兒?這是漾春樓好不好?咱們這裏的姑娘,當然是一點朱唇萬人嚐了。有本事就給他贖身出去,你連個包夜的銀兩都沒有,在這裏嘰嘰歪歪作甚?”


    謝二瘋了一般的叫喊:“我就是來給她贖身的!老鴇,老鴇!”


    小廝斜著眼望著謝二:“行!錢呢?不說多的,您來給小紅贖身,至少得給咱兩個銅錢喜錢,才好進去通報吧?”


    謝二把手伸到懷中:“我有錢,我有錢。你先去把小紅叫出來。”


    就這麽一來二去,謝二和小廝不知怎麽的就廝打在一起。


    眼見兩人越打越兇,賣湯圓的老王就上去勸架。


    這不勸還好,一勸架不知道怎麽的就被推到了湯圓攤子上,把整個湯圓攤子都推翻了。


    然後正好在攤子上吃湯圓的兩個剛剛在賭場輸了錢的賭徒被濺了一聲湯汁,當時就怒了,上前就朝著滾做一團的小廝和謝二踢了上去。


    幾人鬧成一團間,漾春樓門口的燈籠也被打翻了,老王的湯圓攤子爐子裏得火也燒了起來。


    混亂中也不知是誰大聲叫了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這麽一叫,漾春樓裏麵也亂套了。


    客人和裏麵的姑娘生怕遭到火災,衣服都沒穿好,紛紛朝外跑了出來。


    然後不知道怎麽迴事,更夫聽到響動,也大聲叫著“走水了。”


    府衙裏的水龍隊聽到叫聲,立即就緊急出動。


    整條街道亂成了一團。


    半個時辰後,大家才發現是一場虛驚,紛紛罵罵咧咧地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很快,所有的人都平靜了下來。


    唯一慌神的,就是負責暗中保護大頭的那幫暗衛。


    等到所有情況都平息下來之後他們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保護的對象——大頭,已經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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