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趕忙迴頭,順著周微名的手看去,那陵墓後高高的土堆上,正緩緩飄起一縷青煙,先是一點點,繼而變多,緩緩成型,最後,竟然成了王叔叔的模樣。我愣在那裏,周圍的人都沒看到,王叔叔的鬼混飄在半空中,忽的對著周微名跪下,淩空磕了三個頭,周微名揮了揮手,笑道:“去吧。”

    那鬼魂站起來,望了我一眼,麵帶笑意,看到我渾身一震,要不是因為跟著周微名經曆了這麽多,我估計早就嚇死了。王叔叔的鬼魂迴頭看了看自己的家人,然後轉身飄遠,最後消失不見。我咽了口唾沫,結巴道:“這就,這就走了?鬼魂怎麽白天也能出來?”

    周微名點點頭,說:“這些剛剛離體的鬼魂,不懼日光,但不能逗留太久,要盡快飄去附近的陰差那裏報到,編入生死簿,收歸地府。”

    我皺了皺眉頭,說:“對了,之前我就一直想問你,除了那天煞之外,我怎麽能看到鬼魂呢,現在也是,當初你在蓮花灣的時候,手裏那嬰兒的一魂一魄,我也能看到,這是怎麽迴事?”

    “所以說你跟我鬼師一道有緣。”周微名嘿嘿的笑,一雙眼睛泛著賊光,他說:“我本來也奇怪,後來看過你的眼睛才知道,你天生鬼眼,隻不過從未用過,隻能看到很弱小很弱小的魂靈,比如小嬰兒的一魂一魄,比如這剛剛離體的鬼魂,但像天煞那種怨靈化煞的兇煞之物,你就看不到了。不過,這已經比一般人強了太多,一般鬼師都是後天鬼眼,每次開鬼眼,都要用特殊東西開眼,比如上次給你的蠶絲葉,隻要你訓練得法,用的多了,你自然能夠看到這世間所有鬼怪。”

    我嚇得一哆嗦,還是不要訓練比較好,一眼看過去,到處都是鬼魂,那我還不嚇死。陵園裏哭聲四起,聞者落淚,周微名歎道:“人生在世,還是要珍惜生命,不要在失去的時候才放聲大哭。生命其實是一段旅程,周而複始,最終還是什麽也帶不走。這滿眼的黃土,覆蓋了多少塵世的軀體。”

    我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周微名,嘖嘖,不愧是幹神棍的,滿口哲學道理,頗有一種人生大贏家的樣子。

    在陵園忙了一下午,各自散去,周微名拉著我說:“張驍,今晚請你喝酒,去不去?”我靠,有酒喝還能不去?自從大學畢業迴了家,我爸就把我管的很死,也不讓我喝酒,一聽酒字我的饞蟲就上來了,和老爸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跟著周微名走。

    我們到了十字街的新勝飯店,坐下來要了六瓶啤酒,點了四個菜,喝了起來。要說

    男人的感情全在酒裏,推杯進盞幾瓶酒下來,我也放開了,耷拉著周微名的肩膀就笑:“我說老周啊,你這人其實挺好的,估計是做了這個行當禍害了你,你說好好一個人整天鬼裏鬼氣的,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嘿嘿。”

    周微名臉色通紅,拍著我肩膀嘿嘿笑:“喲嗬,你牛逼啊,你給我說說,你談過幾個女朋友?”

    我笑哈哈的說:“那多了,你不知道我當初畢業迴老家,學校的女生們都是排著隊,排著隊送我,一個個眼淚嘩嘩的,差點沒給我跪下。也就是我想到家有父母,要迴來伺候,否則,我,我現在子孫成群!”

    我喝了酒信口胡侃,周微名哈哈大笑,說:“扯,接著扯,哈哈,我就喜歡你這胡扯的勁兒,扯吧。”

    我拿起一杯酒哇啦啦的往下喝,周微名也跟著喝,幾瓶酒瞬間空了,周微名又要了幾瓶酒,他拍著我的肩膀,笑道:“小子,我要出門找鬼喝酒了,你要是膽兒小,就,就坐在這兒等等。”

    正所謂酒壯慫人膽,再說我本來也不是個慫人,刷的站起來,嘿嘿直笑:“等,等個屁等,跟你在一起到處都是鬼,我都習慣了,我倒要看看這個跟你喝酒的鬼,是,是個啥玩意兒?”

    我提起酒瓶就往外走,周微名也醉醺醺的走在前麵,那店老板看到周微名的樣子,趕忙迎過來,笑道:“周先生,周先生喝多了,我這就叫人打車送您迴去。”周微名一把推開他,笑道:“別多事,我哪裏喝多了?走開走開!”

    我跟在後麵哈哈大笑,說:“老板,你別,別多事,別出來,我們,我們要去請鬼喝酒呢。”那老板剛才還笑嗬嗬的,一聽這話,臉色瞬間就白了,顫抖著站在那裏,得,你這老板,是個慫人。

    我跟著周微名往外走,他隨手提了個長凳,出了飯店轉個彎,直接走到飯店旁邊的小巷裏,把長凳一放,自己盤腿一坐,嘿嘿笑著,喝了一口酒,我酒勁正濃,靠著牆壁坐了下來,笑哈哈的說:“請,請鬼喝酒,鬼,鬼呢?”

    周微名從懷裏掏出一片蠶絲葉遞給我,我早知道這東西怎麽用,拿過來往眼皮上一抹,然後左右看看,笑罵道:“哪裏有鬼?你,你倒是叫出來呀?”周微名嘿嘿笑著,也不說話,有灌了一口酒,過了一會兒,他抬起手來,對著街邊招了招手,叫道:“陰差大哥,別忙著趕路,喝口酒來!”

    我一呆,啥?陰差?我猛地扭迴頭去,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沒嚇尿褲子。

    車水馬龍的街邊

    ,正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手裏拿著一根很長的白色棍子,臉色慘白一片,手上提拉著一段鐵鏈,鐵鏈後麵綁著個人,那人白色衣服,飄在空中,再看相貌,我去,不是別人,正是今天剛去世的王叔叔!

    這麽一眼看過去,一身酒都嚇醒了,幸虧和周微名混的熟了,對這些也就見怪不怪,那黑色長袍的男子呆了一下,迴過頭來看著小巷裏的我們倆,聲音尖銳無比:“你在叫我?”

    周微名點點頭,扶著牆壁站起來,搖搖晃晃,提著酒瓶,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捏了一根柳樹條,他把柳樹條插進酒瓶,笑道:“當然了,陰差大哥,來,趕路辛苦,喝口酒再走也不遲。”

    陰差臉上猶豫一陣,手中長棍一揮,王叔叔的鬼魂順著長棍往前飄,陰差順著小巷走了過來,我隻覺一股陰風迎麵撲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趕緊捂著嘴巴。陰差走到周微名麵前,說:“你看得見我,你是鬼師麽?”

    周微名笑道:“正是。我叫周微名,你也許聽過。”

    我心裏暗罵,你牛逼啊,對著陰差還敢托架子,人家憑什麽認識你,你是長得好看還是人傻錢多?沒想到那陰差神色一呆,點點頭說:“原來是你,難怪,難怪。”他說著緩緩蹲了下來,嘴對著那柳樹枝吸了一陣,我看了一眼,酒水壓根沒動,可他卻停了下來,說:“你叫我喝酒,是有什麽事情麽?”

    我看著周微名,周微名嗬嗬一笑,說:“本來以為今天來壓魂的是老黑,沒想到不是,卻遇到了陰差大哥你,這酒本來是給老黑準備的,既然他喝不上,那我就孝敬陰差大哥你了,下次再請他喝。”

    那陰差點點頭,說:“往生路上跑了個怨靈,黑無常大人去抓捕了。今天這裏隻有一個鬼魂,我就過來收走。”周微名笑道:“原來如此,來來來,再喝,再喝,時辰尚早,再喝。”

    那陰差也不推辭,又低下頭喝起來。我看了看王叔叔,站起來將手裏的酒瓶遞過去,說:“王叔叔,您也喝點吧。”那鬼魂卻呆呆的,也不理我,隻是看著地下。陰差看了我一眼,繼續喝酒,周微名笑道:“王建民被陰差大哥收了,已經沒有前世記憶了。你別白費功夫了。”

    原來如此,我坐了下來,瞅了一眼那陰差,原來鬼裏麵也有愛喝酒的。周微名一個勁兒的勸酒,那陰差連喝四瓶,似乎有些暈了,周微名笑著開口:“陰差大哥,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勾我的魂?”

    我心中一動,迴頭看著周微名,周微名笑意不減

    ,眼中卻多了一份複雜神色。那陰差許是喝醉了,結巴道:“我,我聽過你的名字,本來,你,你還沒到時候,可是你,你在鬥天煞的時候受傷,後來又強借陸判官之力,鬼氣透體,已經讓你身體不堪重負,這些年來你屢屢查陰司之事,有違天和,你,你時辰不遠了。”

    我頓時明白過來,感情周微名請陰差喝酒是借口,目的就是套出話來,看看自己壽命還剩多少。時辰不遠,不就是快要死了麽?和周微名相處了這麽久,早就把他當做是好朋友般的存在,一聽到這個,我血衝到頭頂,忍不住叫道:“他除天煞是為名除害,這種好人也不能活長久麽?”

    那陰差醉醺醺的,看了我一眼,我渾身一顫,周微名猛地一拉,將我拉的坐在地上,他又給陰差拿過一瓶酒,那陰差搖搖頭,說:“不,不喝了,我,我要迴去交差。”他站起來,手中長棍一揮,王叔叔的鬼魂跟著往前走,兩個人,不對,兩個鬼到了街頭,倏忽消失不見。

    我愣在原地,看著周微名,急道:“怎麽迴事?你快要死了?別嚇我啊。”自從迴到小縣城之後,我很少有談得來的人,整天無聊的很,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周微名,我怎麽能讓他這麽容易死了?

    周微名笑了笑,說:“你也見過那天煞,那是兇煞裏極厲害的一種,為了滅它,我的確借用鬼力過甚,而且,這些年來,我為了找一個人,頻繁靈魂出竅,深入幽冥,有損陰司威德,靈魂受損,早是殘軀一具,時辰不多,也是正常。”

    我一聽,呆在那裏,周微名拍拍我的肩膀,笑道:“古怪古怪,你竟然為我擔心?哈哈,好小子,不過,你放心好了,你忘了麽,我是鬼師,已經知道時辰未遠,自然有破解之法。”

    我頓時眉開眼笑,笑罵道:“滾蛋吧你,又不是什麽香餑餑,誰要擔心你了?趁早死了好,早死早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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