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行!”趙三郎驚道。


    “怎麽就不行?誰規定屋頂就一定要用瓦片來蓋的?你最近不是老往百味堂跑嗎?那你想想看,一路上看過去,那一帶有幾家屋頂上是鋪著瓦片的?清一色都是蓋著草頂好不好!你不是手頭緊嗎?那就入鄉隨俗吧!花幾個錢換幾垛稻草迴來,拿它把屋頂蓋上不就成了!”趙四娘道。


    “四娘,人家草頂配著的要麽是草屋,要麽是泥屋,咱家屋子可是用青磚蓋成的呀!配個草頂,這也太不搭了吧!”趙三郎道。


    “不搭?怎麽就不搭了?老宅隔壁住著的趙二伯他家不也是磚牆配草頂嗎?人家不也住了好些年了,怎麽就沒聽趙二伯說不搭呢?”趙四娘反駁道。


    趙永芳是沒抱怨過他家的草頂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可趙喬氏會說呀!


    從小到大,趙三郎曾多次聽趙喬氏嘲笑趙永芳家貧,蓋了個不倫不類的房子。


    其實,趙永芳家境還算不錯,隻是當年蓋房子的時候,遇到了些難事兒,隻得把已經買迴來的瓦片退了迴去,換了錢迴來應急。後來手頭寬裕了,有能力再買一批瓦片迴來,但當時房頂已經蓋好了,他實在不想再折騰了,就一直沿用著那個草頂。卻不想,成了趙喬氏口中的笑料。


    趙三郎心裏很清楚,趙喬氏的嘲笑很沒來由,就不該聽她瞎叨叨。可這種話聽了近十年,耳濡目染之下,他下意識地認為磚房配草頂是頂可笑的搭配。


    好吧,經趙四娘這麽一點,趙三郎意識到他那所謂的不搭。其實是站不住腳的。


    “草頂的話,不抗風呀!也不知怎麽迴事兒,百味堂一帶的風竟然不比臨江的薑家灘那兒小,附近有好些草房的屋頂承受不住強風被吹壞了,甚至還有個別屋頂整個兒都被刮跑了。”就算可以勉強接受草頂的外觀,但其穩固性實在欠佳,趙三郎還是不想要它。


    這一迴。趙三郎倒沒有誇大其詞。在唿嘯的寒風中。確實是有很多草房被吹得七零八落。


    說起來,人們搭建草屋的曆史已經有了幾千年,詩經裏就有相關記載。其中有一篇名為《七月》的詩歌裏說到:“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這段話的意思是說,白天割茅草,晚上搓草繩。趕著蓋屋頂……這裏的茅草是用來鋪設草房的屋頂,而草繩則是用來編織繩網罩在草房的屋頂上。很顯然。繩網的使用是為了固定草房的屋頂,以防屋頂被大風吹走。


    別看這種蓋屋頂的方法極為普遍,不光是在國內,甚至連國外也有運用。如韓國的河迴村,就展示著用這種方法搭建的草房。其實這種方法很拙劣,風吹雨打不到半年用以固定的草繩就會爛掉。屋頂隨時會有被風吹走的危險。因此,隻住得起草房的貧民。每年都要修理屋頂,極為麻煩。然而,這種拙劣的方法延續了幾千年,似乎一直沒能得到改進,至少到了唐代還是如此。杜甫詩中所說的“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就是明證。


    盡管這兒的曆史不同於趙四娘前世所熟知的曆史,但蓋屋頂的方法卻很相似。所以,趙三郎才會反對蓋草頂。


    “不抗風?那也要看是哪種草頂了!”趙四娘自信道:“我教你一個法子:從屋簷開始鋪稻草,鋪的時候要注意,草根那頭必須全部朝下,像魚鱗一樣聚集向上鋪,尾部要用石灰按住。如此鋪到屋脊後,全部抹上石灰。若是條件許可,就全部或上半部分蓋上瓦片。當然這些瓦片好壞不論,能蓋上就行。用這種法子蓋出來的屋頂不僅好看,還不漏水。大風來了,就算把整間房子連根拔起,也不會把屋頂吹掉。”


    “這樣蓋出來的屋頂不怕風吹?真的嗎?”趙三郎狐疑道。


    不就是加了點兒石灰嗎?這法子聽上去沒啥特別的呀!雖然中間提到了用瓦,但既然要用當然要選好的用了,怎麽能“好壞不論”呢?自家小妹的這個法子,實在很難讓他信服。


    “四娘,這法子是你師父教你的嗎?”趙三娘見趙四娘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念一動,忙問道。


    說實話,趙四娘所說,她也是不相信的。但這個法子若是趙四娘那位神通廣大的師父提供的,她定會堅信不疑。


    趙四娘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我師父隻教了我做吃食,這種蓋房子的法子可沒教過我。”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趙三娘有些失望,就在此時,隻聽趙四娘說道:“這個法子是我從書上看來的。”


    “書上?書上還會寫怎麽蓋房子?”趙三娘奇道。


    “那是當然!介紹這個法子的書裏詳細記載著各種先進技術,涉及範圍極廣,會提到如何蓋草房一點兒都不稀奇。”說到這兒,趙四娘分別給了趙三郎和趙四郎一記眼刀,說道:“這本書是雪岫先生四處遊學後根據其所見所聞編寫而成的,所以名為《雪岫外史》。”


    趙三郎被趙四娘瞪得莫名其妙,聽她提到書籍,不喜讀書的他心虛了一下,忙訕笑道:“雪岫先生,這名字很好聽呀!”


    趙四娘似笑非笑道:“好聽?雪岫先生原名寧熙,‘雪岫’是他的號。對了,他的號可不止這一個,其中一個是叫‘陶山’。怎麽樣?你覺得‘陶山’好聽嗎?”


    “陶山”?聽起來很耳熟呀!可這人誰呀?完全沒印象啊!


    趙三郎在關鍵時刻掉了鏈子,一時間竟怎麽也想不起來。


    “四娘,這位雪岫先生和陶山書院有啥關係嗎?”趙四郎問道。


    別看趙四郎平時迷迷糊糊的,有時候記性可比他哥強,總算記起來自己即將入讀的書院名為“陶山”。


    “雪岫先生是陶山書院的第一任山長。說起來,陶山書院能夠創立起來他功不可沒。”趙四娘答道。


    眾人聞言,頓時對雪岫先生肅然起敬。


    陶山書院是幽州最好的書院。不是之一。盡管大家都是今天才聽說雪岫先生其人,但他身為陶山書院的第一任山長兼創始人,絕對是一位才德兼備的大家。如此了不起的人物,趙四娘的家人對他已經不是敬佩,而是景仰了。


    “三郎,就按雪岫先生的法子蓋屋頂!先生說的,絕不會錯!”趙永忠堅定地說道。


    其實不用趙永忠吩咐。趙三郎也會按照這個法子蓋屋頂的。別看他“不學無術”。但對讀書人還是非常尊敬的。


    趙三郎佩服道:“四娘,沒想到你還找來陶山書院的山長寫的書看,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他一直以為趙四娘就隻會些“三百千”。萬沒想到自家小妹如此博學,連這種一聽起來就很生僻的書籍都有涉獵。


    看到家裏人都一臉欽佩地望著自個兒,就差沒在臉上寫上“你好有文化”了,趙四娘老臉一紅。不禁有些心虛。


    自個兒沒有家人想象的那麽有文化啦!雖然平時自個兒也會去書坊,但都是買些話本迴來消遣。這種書不要說民間的書坊沒得賣。就是有,她也連碰都不會碰的。這本《雪岫外史》其實是蘇記的少東家送給她的。


    至於為何要送她一本這樣的書,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原來,經過無數次搗鼓。不久前趙四娘終於成功實現了啤酒的量產,甚至還順帶著釀製出了好幾種其他種類的低度酒。然而,在低度酒大獲成功的同時。那廂高度酒卻怎麽也生產不出來。


    說實話,趙四娘當然很希望高度酒能夠盡快生產出來。哪怕不是為了銷售或消毒,在烹飪的過程中,也有很多需要用到高度酒的地方。可製作高度酒的釀具不是著急就能變出來的,換句話說,急也沒用。於是,不著調的她一直淡定得很。


    不過,趙四娘能坐得住,薑荷蓮子卻坐不住了。


    薑荷蓮子算是看出來了,趙四娘雖然算得上多才多藝,但她在製作器具這一方麵顯然比較生疏。要是靠她那有一搭沒一搭的改造,隻怕到明年這個時候都別想把白酒給折騰出來。而明年秋天禍事就要開始了,到那時亟需大量的白酒。


    不行!絕不能夠再拖下去了。


    於是,薑荷蓮子就不停地催促趙四娘向蘇記尋求幫助。


    求助蘇記能有什麽用呀?他家都沒酒坊的說!退一萬步講,蘇記幫忙製造出釀具來,那自家不得分他家一些股份呀?不劃算,太不劃算了!堅信自個兒很快就能改造成功的趙四娘說什麽也不肯為這事兒去找蘇記。


    就在姐妹倆僵持不下的時候,周掌事上門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家少東家得知趙四娘家已於幾個月前取得了釀酒許可,卻一直沒見她家的酒在市麵上流通。擔心她在釀酒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麽困難,就讓周掌事前來問上一問。


    趙四娘興辦酒坊一事,從開始到如今,一直沒有借助蘇記的力量,就是存著單幹的意思。幸而蘇記也沒說什麽,趙四娘才能心安理得地獨自幹到如今。可這會兒蘇記為釀酒一事找上了門,盡管他家是出於好意,可趙四娘還是有一種自己在背地裏幹的勾當被人當麵揭穿的羞恥感,忽然覺得自家攬下這麽大一個工程,卻沒跟不斷提供支援的蘇記知會一聲,未免不夠地道。


    思及至此,趙四娘便將周掌事請到了自家的酒坊,帶著他四處轉了一圈。其間著重介紹了一番釀製高度酒的工藝,並把其釀造器具存在的問題點仔細講述給了他。


    趙四娘這麽做,並不是指望蘇記真能幫她攻克這一難關,而是向蘇記發出有意邀請其合作的信號。


    這麽賺錢的行當讓蘇記分一杯羹,她是有些不情願,無奈自家欠人家太多,總要補報一二,而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再有,盡管薑荷蓮子再三保證絕不會有人敢打她家酒坊的主意,可這塊蛋糕實在是太誘人,她還是擔心會有不長眼的貪圖巨利來給自家使絆子。為防萬一,倒不如把蘇記拉進來,也算是多了一層保障。


    讓趙四娘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三天之後,周掌事就帶著精心繪製的釀具設計圖以及製作出來的實物再一次上了門。


    光看設計圖,趙四娘就知道,都不用試了,用這種釀具生產高度酒絕對能成。後來的實踐也證明她的看法,甚至用它生產出的高度酒品質遠超預期。


    經此一事後,趙四娘開始對那位少東家產生了好奇,腦洞大開的她甚至開始懷疑起他是不是穿過來的,還是個理科生。原因為他,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設計製作出如此完美的釀具,一定具有極高的化學造詣。而這兒的技術水平不高,尤其是燕國,絕不可能培養出這方麵的人才。


    關於這一點,那位少東家是這麽解釋的:他是在看了《雪岫外史》中關於寧國釀酒工藝的介紹後深受啟發,結合趙四娘的原始設計,才改造出了這套釀具。


    伴隨著他的解釋而來的,就是這本大部頭的《雪岫外史》。


    趙四娘簡單地翻閱了一下,發現這本書類似於《夢溪筆談》,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作品,內容涉及自然科學、工藝技術、典章製度、物產民俗等多個方麵。再講得具體些,裏麵介紹了作物栽培、耕畜飼養、種桑養蠶、紡織工藝、榨油工序、製鹽製糖工序、磚瓦缸甕和陶瓷的製造,乃至於車、船、武器的製作,礦物開采,冶金技術等等。為了方便讀者理解,書中還附有上百幅插圖,釀酒的工藝流程赫然在列。


    看完了這本書,趙四娘徹底服氣了,終於認識到這兒並沒有想象的那麽落後,也有很多先進的技術。關於蘇記少東家的猜想,也隨之打消了。


    不得不說,自詡偶爾才會百密一疏的趙四娘行事其實極為粗疏。這麽具有指導價值的一本寶典,尋常人求都求不到,她隻翻了一遍就束之高閣,根本不去仔細研究。如果她精讀過後就會發現,書中各項工藝的記述是很精當,但許多工藝的本身尚顯粗淺。比如說,釀酒工藝中用到的蒸餾器很原始,甚至不如趙四娘設計的科學。要從它身上得到啟發,進而製作出那麽先進的蒸餾器,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隻能說,活該趙四娘看不透蘇記少東家的來曆,再一次和他錯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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