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民間唿聲極高的祁王終於被冊封為皇太子,他的獨子長沙郡王更是為先帝所愛重,同時受封為皇太孫。然而數日後,太子一家離奇身亡,非嫡非長的魏王出人意料地登上了皇位。


    據說,魏王登基前的那個晚上皇宮裏血流成河,宮女太監死傷過半。


    傳聞是否屬實不得而知,但新帝繼位後不久就宣布要在民間選秀。


    不知是否是因他那皇位來路不正,生怕大規模選秀會招來一片反對之聲,謹慎的他隻讓舉辦了一次小規模的選秀,將範圍框定在了城鎮內。


    長樂鎮上王明堂家的小閨女王清溪時值豆蔻年華,姿容俱佳,且未婚配,理所應當地成為了秀女。


    皇宮那是天下最富貴的地方,可它同時也是天底下最兇險的地方,特別是前不久出現那樣的傳言後,試問哪個做父母的願意把自家閨女送去那種修羅地獄?更何況,王家子息凋零,王明堂雖納了妾,卻也隻得一子一女。加上王清溪還是王明堂正妻白氏四十歲後方得的老來女,那可是被老倆口當做眼珠子來疼的寶貝疙瘩,王家萬萬不願意送她去那種鬼地方。


    不過,王明堂雖有個秀才功名在身,卻無一官半職,且選秀的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王家根本來不及反應,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愛女上了秀女名冊。


    一旦登上了縣衙的名冊,除非秀女病亡,那戶人家就必須交出人來。而病亡可不是那麽好報的,縣衙會派人來核查,畢竟忽然少了一個秀女。縣衙也不好向上麵交差,它就必須另尋適齡秀女頂替。


    可是根據往年經驗,等到第二波選秀時,民間早已聽到風聲,為了讓家中適齡的姑娘躲過這一劫,家長多半已為其迅速婚配。剩下來那些為數不多的待嫁女子,連最基本的五官端正都很難保證。那種“歪瓜裂棗”交上去。縣太爺能在上官麵前得好?因而。官府會嚴格核實病亡是否屬實,一旦發現謊報,嚴懲不貸。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假托病亡逃過一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然而裝死一途雖行不通,王家還是不肯輕易放棄。善於鑽營的他家迅速調整思路,多方打聽到另一絕妙的法子——花錢買通經辦人員,讓一個年貌相當的姑娘頂替。這樣一來。縣衙那邊能夠向上交待的同時還增加了收入,最重要的是他王家的掌上明珠得以保全。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呢?


    不得不說,王家的這個法子真“妙”,王清溪被很順利地換了下來。至今還在父母的羽翼下被精心嗬護著。


    然而,有人歡喜就有人愁。薑氏的大閨女就因此被她的至親當成貨物出售,不幸成為了那個倒黴的替身。至今生死不知。


    雖說這場悲劇的主謀是趙永年和趙成藍,王家隻是出錢的買家。嚴格來說並非真正的元兇。但在薑氏看來,若是王家沒用這個法子來舞弊,她的乖乖女又豈會被送去那吃人的地方——在上次趙四娘揭開這場交易的黑幕後,她就沒有辦法不去怨恨王家。淳樸如她,在得知許記的隔壁就是那個買家後,都忍不住想打上門去理論一番。


    趙喬氏可不知道薑氏心中的苦楚,或者說,就算她極有可能清楚王家的所為,也不會去顧念薑氏的失女之痛。她隻知道白氏是她要巴結的對象,而薑氏這個兒媳婦居然不搭理她,讓她在白氏麵前沒臉。


    敢在我麵前甩臉子?


    方才對著白氏的那張臉還是晴空萬裏,一扭頭,趙喬氏臉上霎時間烏雲密布,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


    “薑氏,你行啊!賺了點兒小錢,膽子也跟著肥起來了,連婆母的話都敢忤逆了!”


    看見“恩人”薑氏被“仇人”趙喬氏指著鼻子罵,李翠蓮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她可沒忘記,當初就是這個潑婦領著她養的小賤人上門挑事,害死了她五個月的兒子。


    李翠蓮和她娘親邵氏的脾氣一脈相承,要麽不發作,一旦發作異常火爆衝動。


    此時的她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嗬斥道:“去你的婆母!有讓兒媳婦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走十幾裏彎路,去給自個兒閨女使喚的婆母嗎?有讓生了雙胞胎的兒媳婦喝菜湯,卻讓自個兒閨女喝兒媳婦娘家送來的雞湯的婆母嗎?還好意思在這兒自稱婆母,我都替你燥得慌!”


    這還不算完,火氣上來的李翠蓮罵完趙喬氏又轉而炮轟白氏道:“還有你!舍不得自個兒的閨女,就讓別人家的閨女頂缸,你不覺得虧心嗎?換做是別人,見了苦主早就躲起來了,也就隻有你這個不要臉的還意思跑上門兒來占便宜!”


    今兒白氏見最近同她家走得很近的老趙家舉家來喝喜酒,又聽說隔壁辦喜酒的這戶人家賺了大錢,備了許多好酒好菜。愛占便宜的她就跟在趙喬氏後頭,一起蹭了進來,打算撈點酒菜迴去當晌午飯。


    說實話,白氏事先並不知道薑氏是那女孩子的娘親,在被李翠蓮一通怒斥後方才知曉。不過,她一點都不覺得虧欠,要知道自己可是花了錢的,早已錢貨兩訖,誰也不欠誰!


    如今,當了半輩子秀才娘子的她居然“無緣無故”被個村婦一頓指責,這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趙夫人,你們家好歹出了個童生,也算是半個知禮儀的讀書人家了。怎麽會跟這種沒規矩的鄉下人結親?嘖嘖,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女方摻和著準備新房裏頭的吃食。不知所謂,真真是不知所謂!”


    原來按照靜海一帶的習俗,新房裏頭的喜盒以及喜餅、湯團等各種吃食都必須由男方安排的媳婦兒準備,並且這媳婦兒還最好是父母和兒女雙全的“全福人”,薑氏當然是最佳人選。


    不過,除了準備吃食外。當日還必須讓全福人去“撒帳”。要完成這麽多活計,就靠薑氏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當然得給她找個幫手來。


    可看看男方這邊,老趙家是指望不上的,就隻有個宋氏能搭把手,但可惜她是個寡婦不大合適。


    薑氏倒是想讓娘家嫂子姚氏來幫一把,誰知前兩天姚氏竟然被診出了喜脈。天知道他大哥是怎麽做到的。當時全家人驚得下巴都合不攏。


    為此臉皮薄的姚氏幾天沒好意思出門,好不容易答應過來幫忙了,今早又聽說她稍稍有點見紅。楊氏見狀哪敢大意。忙讓她在家安心養胎。


    萬般無奈之下,薑氏隻得臨時拉李翠蓮來搭把手。


    論幹活兒,大大咧咧的李翠蓮不單比不上邵氏和董氏,就連年邁的陳氏都不如。可沒法子。誰讓李家除她之外,一溜兒都是寡婦呢。就隻能拿她來湊數了。


    其實吧,習俗都是靠人來守的,緊急情況下,也不是不能變通一下的。放在平時。女方在成親當日來幫忙布置一下新房也沒啥,誰都不會特地跑過來較真兒說些不中聽的。


    也就隻有白氏這個故意找茬兒的,非揪著這點兒小事不放。存心讓人不痛快。


    白氏見嘴皮子利索的李翠蓮此時竟皺著眉頭,一副苦惱的樣子。以為她被自己堵得無法可說,越發得意了,不懷好意地笑道:“我看啊,今兒這親不結也罷!”


    “你倒是說說,不讓趙家跟咱家結親,想讓他家跟誰家結呀?難不成跟你家結?”李翠蓮原在思量是否要放王家一馬,誰知白氏竟口不擇言。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給王家留麵子了,斜睨了白氏一眼,冷笑道:“既然耍手段把閨女留下來了,那就好好教養呀!切,還讀書明理的清貴人家呢,居然放任閨女去學那誰誰誰……”


    話到此處,李翠蓮意味深長地看了趙喬氏一眼,接著道:“……跑去勾搭縣城裏的公子哥。可惜呀,道行畢竟不如人家深,給人用過後就被當破鞋扔了。這種貨色,白送都沒人要,偏偏還有不長眼的上趕著要去攀親,真是瞎了眼了!”


    趙喬氏聞言,也顧不上去找含沙射影的李翠蓮的晦氣,一臉震驚地望向白氏——有意結親的正是自家,李翠蓮絕對是在胡說八道!是吧?


    在燕國,年滿十六歲即被視為成丁,也就是成年人的意思。這個年紀的少年多半已經成親,即便沒有也應該定了親。


    然而,出於種種考慮,把長孫捧在手心裏的趙老爺子遲遲未給趙大郎定親。直到前幾天從縣城裏迴來,趙老爺子方才吩咐趙永年,讓他看看鎮上有沒有合適的人家。


    真是剛想瞌睡就有人送來了枕頭。就在此時,鎮上的王老秀才居然傳出了要嫁愛女的消息,怎能不讓老趙家振奮?於是趙老爺子立即派趙喬氏出馬,讓她極力促成這門親事。


    雖然王家至今還沒有吐口,可瞅著他家的意思,這門親事十有*能成。


    那可是王家呀,鎮上唯一有功名的人家,還是排得上數的富戶,居然要和自家結成兒女親家了,激動萬分的趙喬氏樂不可支。


    也許有人會覺得奇怪——她趙喬氏不是自詡為皇親國戚嗎,不是連裏正家都不放在眼裏了嗎?怎麽一個鎮集上的秀才家就讓她樂成這樣了?要知道細算起來,王家還比不上裏正家呢!而如今趙喬氏甚至整個老趙家都表現得這麽積極,這不符合常理呀!


    沒錯,在正常情況下,區區王家當然滿足不了老趙家的貪欲。趙老爺子不惜送自己的小閨女去給人做妾,就是想要通過溫家給趙大郎找一戶有權有勢的嶽家。王家?它還不夠格!


    但在前幾天,老趙家最大的憑仗溫家那裏似乎出了變故。


    原來自從趙成青“嫁”去溫家後,老趙家就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思女心切的趙喬氏見連過端午趙成青都不曾讓人送點節禮迴來,擔心小閨女遇到啥難事兒,就拉著趙老爺子一同去了趟溫家。


    上門之前,趙老爺子夫婦還是挺自信的。畢竟上迴他們為了趙成藍的官司求上門時,雖沒能見到“姑爺”,還是受到了熱情款待,並且過後溫家也及時出手把趙成藍給撈了出來。


    可這迴上門,趙老爺子夫婦連溫家的門邊都沒摸著,就被門房給攔了下來。


    當老兩口解釋自己是二房趙姨娘的家人時,一個門房直接不客氣地迴道:“趙姨娘?咱府上再沒有姓趙的姨娘了!哼,一個花錢買來的玩意兒,也不掂量自個兒有幾斤幾兩,居然敢和當家奶奶叫板,這不是在找死呢!”


    那門房一麵說著,一麵招唿幾個同伴過來幫忙,像趕要飯的似的把老兩口往外趕。


    在家囂張了一輩子的趙喬氏如何能夠忍受這種慢待,當場就撒起潑了。可她那套用在家裏成,用在外頭,直接被門房扇了幾個耳光,連帶著趙老爺子都被狠狠踢了幾腳。


    萬般無奈之下,老兩口隻得撤退,拖著受傷的腿腳爬上了騾車。


    其實那日趙永年也一道來了,騾車就是由他駕來的。他嘴裏說是要親口把趙大郎高中的消息告訴小妹,其實就是想來沾點兒便宜。隻是緊隨在老兩口身後的他眼力見兒不錯,一見門房來勢洶洶,就忙不迭地鑽進了車裏。


    趙老爺子看到毫發無傷的二兒子,一陣心酸無語。


    盡管出師不利,可趙成青的安危緊係著一家人的富貴,一行三人哪肯就此打道迴府?幾經周折後,終於花錢從一個出府辦事兒的婆子那兒打聽到了趙成青的近況。


    據說,趙成青不知因何得罪了溫府的大少奶奶,不單姨娘沒得做了,還要差點兒被賣出府。幸而查出她有孕在身,才得以留在府裏,如今正禁足在二房的小佛堂裏。


    聽聞這個消息,趙喬氏長舒了一口氣,發狠話道:“姓苗的賤人,你給我等著!等成青生下小公子,非給你點兒顏色瞧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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