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在街道上,房簷上,甚至院落中的水漬凝結成冰後,將整座靈隱縣城變成了冰城。


    冰對於生活在靈隱縣的百姓並不陌生,但這種叫做‘冰’的事物往往都會伴隨著雪出現。


    隻是今天沒有雪,自然也沒有雪帶給人們的柔和感,一味的冰封隻會帶給人一種格外不適,甚至徹骨的寒意。


    張小刀注意到了院落中的異象,卻並沒有在乎,而他不在乎,婆婆與王洛菡自然更不會在乎。


    這頓午飯吃的有些無滋無味,直到張安打著冰滑迴來,有些沉默壓抑的場麵終於有所化解。


    婆婆的身份自然是王洛菡唯一的長輩,張安也很自然的一口一個親家母。


    而最令人詫異的,則是婆婆竟然很能與張安說到一塊兒去,說的都是些家長裏短,都是些關心兒女的話題。


    當然,張安自然要提一嘴今天靈隱縣的異變,敘述著發生在這裏的種種神奇。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不過隻是因為眼前這位‘親家母’有些生氣。


    張小刀也終於有了與王洛菡單獨說話的機會,兩人坐在炕頭,像是鄉下的年輕夫妻一般在談論著村裏的八卦,但實際上談話內容卻著實有些驚人。


    “剛才婆婆把四封信給我了,讓我轉交給你。”說著王洛菡將四封信方在炕頭上。


    張小刀這一次看到了四封信上的火紅燙印,然後問道:“都是哪兒?”


    “大荒的聖殿,西域的教廷,盛唐的書院,還有一封信是邊軍的李毅。”


    “建議呢?”


    “婆婆建議去書院,但我建議你去邊軍。”王洛菡肯定的說著。


    張小刀點了點頭,將四封信壓在了枕頭下,看著王洛菡笑了笑道:“四年嗎?”


    王洛菡露出了不舍的神色道:“如果沒有事情,婆婆帶不走我。”


    張小刀並不憂傷的道:“沒事兒,很多事情都在我的預計之內,你畢竟不是出生在偏遠村落的孩子。”


    “是就好嘍。”王洛菡環掃的房間中的一切,想將眼前的一切繪成一副畫卷印在腦海之中。


    張小刀看著王洛菡沒有說話,王洛菡卻問道:“你說了什麽讓婆婆那麽生氣?”


    “老太婆。”


    王洛菡笑了出來,笑得花枝招展。


    正待張小刀看的有些呆的時候,她卻極為突兀的道:“明天我們辦喜宴吧。”


    說完,她的臉頰浮現出了兩朵紅雲。


    張小刀露出了一口白牙,【流】氓道:“好,明天洞房。”


    …………


    …………


    正式成親絕對不是說說鬧鬧,更不是兩人的玩笑。


    當天傍晚,兩人就極為正式的向張安與婆婆提出了成親申請,張安自然的高舉雙手雙腳讚同的,婆婆躊躇了一番卻還是點了頭。


    這讓張小刀明白,婆婆口中的同意兩人在一起絕不是在說笑,而那四封信也絕對不是所謂的‘補償’。


    請帖是口口相傳,喜糖是張家肉鋪的一提溜豬頭肉。


    沒有人覺得這樣的婚宴過於寒酸,第二天以老宅為中心的街道全部被占滿,老張家的喜宴拉開了序幕。


    縣城上上下下三百來戶人家送上的賀禮足足堆滿了小院。


    沒有地方吃喜宴就站著,酒水供不上就自己帶。靈隱縣上下對這場倉促的喜宴體現出了極為寬厚的包容心。


    留給張小刀與王洛菡的隻能是口頭上的感謝。


    當繁文縟節已過,張小刀與王洛菡跪拜天地父母後,他們隻能說著:“謝謝,謝謝,謝謝。”


    隻是兩個字在重複了上千次之後卻並不顯得敷衍,一味的真誠,一味的誠懇。


    這天靈隱縣城足足喧鬧到了三更半夜,隨處都可以看到剛剛被披上一層美麗‘冰’外衣的建築物上被噴的盡是汙穢。


    也隨處可以看到喝多了的街坊鄰居打著晃在婆娘的攙扶下滿嘴胡話。


    劉亦晨是其中最為清醒的一個,雖然他也沒少喝,但心中總有一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隱隱作祟讓他特別清醒,清醒到可以感受得到整座靈隱縣對張小刀的厚愛到了何等的程度。


    他最終沒有選擇與大牛等人一起去鬧洞房,而是攙扶著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喝多了的董花兒迴到了老宅。


    然後,默默的坐在了炕頭,默默的拿出了一封不知道壓在枕頭下多少年的信,然後望著今天特別圓的月亮,仿佛在下著什麽決心。


    沒有人注意到劉亦晨悄悄的離開了喜宴。


    早已被大紅色充斥的洞房中滿是王大牛的高喝聲音,看著自己兄弟成親是憨厚的他覺得最幸福的事情。


    所以他格外的興奮,興奮到一人堵在了狹小的洞房入口,大喊著:“都他媽給我滾出去,今天不許鬧洞房,除非踩著我過去。”


    王大牛的神色有些猙獰,猙獰到看著眼前的親戚朋友仿佛都像看著山裏的獵物。


    “大牛哥,這是做啥,那有這規矩。”


    王大牛大罵了一聲,然後道:“老子今天就是規矩,省的你們折騰我兄弟,耽誤了好事兒。”


    王大牛的模樣很認真,認真到人們都可以感覺得到,如果真的敢走過去,王大牛真的敢打人。


    這讓本來喜慶的鬧洞房場麵略微有些尷尬。


    婆婆卻恰逢其時的出現在了這裏道:“新娘子過幾天要迴老家一趟,大家擔待些就散了吧,算賣我老太婆一個麵子。”


    王大牛聽著這話憨厚的笑了出來,看著婆婆露出了一口白牙。


    眾人嚷嚷的鬧聽了一陣就散了,婆婆將人群悉數送走後,看著仍然一臉兇悍模樣的王大牛笑了笑,頗為欣賞的道:“你倒霸道。”


    王大牛不知道這是誇獎還是貶低,但他知道眼前的漂亮中年女人是兄弟媳婦唯一的長輩,憨憨的道:“我隻是覺得鬧洞房這事用小刀的話叫‘這不科學’。耽誤了夫妻倆的好事不說,耽誤了我大侄子出生,我是絕對不同意的。”


    不知為何,婆婆被王大牛逗的‘咯咯’的笑了出來,然後輕聲說了句:“手伸出來,我看你喝多沒?”


    王大牛知道自己的腦袋的確重逾千斤,好奇的問道:“婆婆,你是大夫?”然後伸出手。


    婆婆沒有迴答,隻是用兩根保養極好的芊芊素指搭在了王大牛粗壯手臂的脈搏處。


    王大牛微微簇了一下眉,感覺到一股蚯蚓一般的氣流在極為短暫的時間內迅速的遊走了他體內的每一個角落,然後他恍惚的晃蕩了一下腦袋,以為這是錯覺。


    婆婆很快放開了手指道:“沒事,就是喝多了,你先迴去吧,這我守著,明天來這一趟,我給你弄兩碗好喝的,解解酒。”


    王大牛露出了羞澀的笑容,卻沒扭捏的道:“那先謝謝婆婆了,但您可一定守好了,不能讓那幫小兔崽子鬧騰。”


    婆婆擺了擺手,看著身材壯碩的王大牛一步三晃的走出了小院,卻低聲道:“這算結個善緣?”說罷,自己竟然監守自盜走進了洞房大喊道:“鬧洞房嘍。”


    一臉醉意看著傾國傾城的王洛菡都重影的張小刀被嚇了個激靈,就見婆婆一個人走了進來。


    剛剛掀開蓋頭的王洛菡,看著婆婆苦笑道:“婆婆,你這是鬧那樣?”


    婆婆見自己不受待見了,立刻板起了臉,道:“你相公無論以後去哪兒,都得留點保命的法子,不要算了。”說罷就要往外走。


    王洛菡立刻攔住了婆婆道:“要,為啥不要。”


    張小刀扶著桌子,聽都聽不清兩人的對話,卻似見婆婆抬起了手指,然後他本就迷糊的神智徹底陷入了暈迷之中。


    不時,王洛菡橫抱著張小刀將他放在了床榻上,迴過頭來問道:“幾道?”


    “一道。”


    王洛菡搖頭。


    “兩道?”


    她繼續搖頭。


    “三道,最多了。”


    她仍舊堅定的搖頭,終於開口道:“九道。”


    “你這是要婆婆的命啊?”


    王洛菡解釋道:“當作給我成親的嫁妝,九總是好聽些。”


    婆婆反駁道:“你帶的嫁妝還少?”


    王洛菡俏臉一紅,仍舊嘴硬道:“難道我嫁人,不值這些?”


    “我要是不給,這話是在打我這張老臉。”


    “婆婆一向很要臉麵。”


    婆婆終於露出了無奈神色,輕聲道:“去門口守著吧。”


    王洛菡笑著點了點頭,拖遝著一身大紅衣,絲毫沒有新娘覺悟的坐在了破舊的門檻上。


    繁星點綴的天空中一輪滿月撒發著靜謐祥和的月光,忽有風來將一片陰雲遮擋住了滿月,王洛菡低聲道:“起風了。”


    這天夜裏,迷迷糊糊的張小刀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一片荒蕪的貧瘠之地,夢到了天降九道雨露滋潤大地。


    他的軀體也仿佛像貧瘠大地一般受到了滋養,那是一種舒適到骨子裏的感受,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呐喊一聲。


    卻發現自己根本叫不出聲音,這種舒適的感覺持續了很久,持續到他在他的夢中睡著,持續到這個夢中的世界出現了一輪明月。


    然後,他睜開了雙眼,發現已經是第二天天亮。


    沒有任何喝酒過多的不適感覺,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清醒到腦海中從他出生就存在的神輪輪廓也清晰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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