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智神授!


    這句話被傳的沸沸揚揚,連劉芳與崔光都聽過,皇帝自然也聽過。


    李承誌預料皇帝可能會好奇,但沒料到,元恪會問的如此正式?


    屏退左右,神情語氣還如此嚴肅……這分明就是當了真?


    李承誌再無知也清楚:“既壽永昌,受命於天”、“應天順時,受茲明命”、“昊天有命,皇王受之”、“奉天承運皇帝”……等等等等是什麽含義。


    天授的,隻可以是皇帝……


    換自己是元恪,管你是什麽全才、奇才,管你立了多少功勳,哪怕長一百顆腦袋,都絕對不夠砍的……


    “陛下明鑒,此是訛傳之言!”


    李承誌的語氣好不堅定,就跟發誓一樣。聲若銅鍾,震的元恪耳膜發癢。


    看他臉都變了,元恪當即就笑出了聲,“怕什麽,隻是一句傳言,朕難道就能誅殺了自己的臣子?


    你再去問問,京城中佛寺道觀近千,哪家不是口口聲聲:‘念可通神’、‘法為天授’,朕若當真,有幾個能活得下來?”


    那些和尚道士當然是騙人的,但問題是,我可是真的……


    “莫怕!”元恪笑道,“朕就是好奇,你懂的會的為何那般多,還樣樣都強於常人?”


    “秉陛下,臣隻是好奇心重,喜好鑽研新奇的事物,故而看似比常人懂的多一些……”


    李承誌一頭的汗,“也是因為臣這幾年來無所事事,窮則思變,就多看了幾本書……”


    無所事事,窮則思變,還是幾年?


    元恪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若是未聽過傳聞,自是不知這幾句是何意。


    涇州坊間有言:李承誌不是真傻,而是裝傻,且一裝就是五年。


    不管是裝傻還是真傻,李承誌既入不了學,又出不了莊,衣食又無憂,窮極無聊之下,也就隻能靠看書打發時間了……


    說倒是能說的過去,但元恪更好奇。


    看了什麽樣的書,能讓李承誌出脫到這個程度?


    感覺這天下之事,好似就沒有他不會的……


    元恪煞有興趣道:“說說,你那煆刀、冶甲、百工、活人、醫傷、兵陣等等,都是從哪些書中鑽研出來的?”


    察覺元恪不是果真要將他喀嚓了,李承誌猛鬆一口氣。


    若問這個他還真不怕,不然哪敢搞這麽多的發明創造?


    “先說冶甲與鍛刀:先是臣有幸得了隕鐵,而後又受南朝陶弘景所修的《本草》啟發,從而鍛出了白刀白甲……”


    “看《本草》,學鍛刀?”元恪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李承誌卻是一臉正色:“千真萬確,載於《本草·玉石部》,言:鐵精(鋼)乃雜煉生(生鐵)鍒(熟鐵)而成,質堅,可為刀鐮……而此書、此法也非陶弘景所創,是集前人所著而成……”


    元恪都有些懵。


    李承誌說的如此篤定,而《本草》也是尋常之書,一驗便知,想必定然是有其事的。


    他就是有些想不通,這兩者是如何聯係到一起的?李承誌得有多閑,才能從一本藥書裏學到煉鐵精的方法?


    “令人找一本《本草》來!”


    朝閣外的劉騰喊了一句,元恪極其認真的問道,“若用此法,便能煉出上好的甲具與鋼刀?”


    不怪元恪如此上心:堅甲一分,刀利一分,兵士的死傷就能少一分,勝算也能多一分。


    “自然是能!”


    李承誌想了想,又低聲道:“且民間早有應用……就是不知金部為何未試用此法……”


    元恪一聲驚唿:“怎可能?”


    怎不可能?


    這其實就是灌鋼法,估計是東漢就有的技術,民間早就應用了。連李家的鐵匠打犁尖、鋤刃,都用的這種方法:胚用熟鐵,刃和尖鍍生鐵。


    這些煉出來的農具既有韌性,又有硬度。


    也別說南北朝時期了,新中國成立後,有名的王麻子剪刀都還用的這種方法打菜刀、剪刀,直到八十年代後國內引進了最先進的煉剛技術。


    至於金部為何不知道民間有這樣的技術?


    嗬嗬嗬……這就先要問問朝廷了。


    世家門閥且不論,就連平民都要分成三六九等,匠戶與盜賊、娼妓同為賤民,平時官員與這樣的人多說一句話都會覺得受了侮辱,就算研究出什麽利國利民的好技術、好東西,又有誰願意看一眼?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清末被列強壓著打,大部分原因是滿清皇族的鍋,少部分原因是曆朝曆代對理工的不待見……


    不知是不是在怨金部和地方的官員不做為,元恪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沉默了一陣,他又問道:“其餘呢?”


    “兵法戰陣是臣好研術數,再研習兵書自然事半功倍……傷藥則是看了《金匱方》、《肘後方》及《本草》之類的醫書。也並無出奇之處,不過是臣舍得錢,敢用好藥罷了……”


    元恪頻頻點頭,心想李承誌所言非虛,所謂的陣法,靠的無非就是數術。再加李承誌舍的花錢,兵甲也罷、衣食也罷,俱是不打半點折扣。士卒不但宿有帳,傷有藥,天寒時竟還有酒暖身?


    待兵卒如此,士氣怎能不高?自然成就了他戰無不勝的威名……


    但此法卻不好推廣,不然可能兵都還沒練成,朝廷就先破產了。


    元恪沉吟著,又問道:“那活死人之術呢?”


    我什麽時候救活過死人……嗯,皇帝說的是胡保宗吧?


    “陛下明鑒,活死人之術純屬無稽之談。臣至今為止也就誤打誤撞的醫活了胡保宗這一例……”


    李承誌滿臉的古怪,“而所用之醫術,是臣依牧民救治牲畜之法……”


    元恪的下巴差點沒驚掉到地上。


    “陛下麵前臣怎敢虛言?”李承誌邊說邊比劃著,“公羊公牛抵傷同類之事時有發生,牧民便是先填腸肚,再用針線縫皮……因此,並非臣醫術高,而是胡保宗命大……”


    鮮卑人漢化才幾年,元恪又非晉末帝那種“何不食肉糜”的皇帝,何需用李承誌解釋的這麽清楚?


    牧民用的還真就是這樣的方法……


    問題是,但凡換個人,誰有這麽大膽子,敢用治牲口的方法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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