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李家堡的鐵匠都沒怎麽見過鐵礦石,更何況李鬆。


    他一顆顆的從佩刀上摳著礦石,心裏犯著嘀咕:磁石……郎君要這東西有何用?


    正狐疑著,又聽李承誌一聲唿喝:“走了……”


    隻要找到了鐵礦的具體位置,剩下的自然就是怎麽煉了。


    其實並不難,比之前在崆峒山上鍛鐵相比,也就多了兩道工序而已:一是采挖,二是將礦石煉成鐵料,有無催化劑都可,更不用坩堝,比鍛甲鍛刀容易多了。


    而且離大營不遠,可以就地起爐,連運輸都省了。


    至於粘土……


    往東百多裏,就是後世甘肅有名的丹霞地貌風景區。哪裏不但有高粘土,還賊多……


    ……


    是夜,李鬆的中帳內站滿了兵將。


    隊主以上的軍官盡皆在此,足足一百多號,其中九成以上都是李氏族人。


    剩下十幾位,才是如皇甫讓這種外姓將領。


    當然,隻要李承誌願意,隨時都能讓他們改姓李。


    一群人激動不已的看著李承誌:誰都沒想到,也就剛剛半月,郎君竟然就來了?


    仿佛突然就有了主心骨,前兩天還無精打彩,連吃肉都覺得不怎麽香了的族人,一時間竟然信心大增,雙眼直冒精光。


    便是離家萬裏又如何?


    郎君肯定能將他們安置妥當的……


    上百號人又是激動,又是興奮的看著李承誌。


    看著這些期盼的眼神,李承誌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絲歉疚。


    若不是他,眼前的這些將領何至於背井離鄉,遠到這數千裏之遙、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


    若是留在涇州,這些人十成十已被奚康生招安,等著論功封賞了。


    再說句誅心的話,至於李承誌會不會因此被朝廷猜忌,與他們又有多大的幹係?


    就如李承誌以往說過的那句話:之所以忠誠,隻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遑論族人,便是至親,在絕對的利益麵前又能如何?


    但仔細看過去,李承誌沒有從任何人的眼中看到埋怨之色,反倒如見到了父母至親一般,滿含期待的看著他。


    李承誌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心中一暖,又深深的往下一揖:“辛苦諸位了!”


    一群將領頓時慌了神,哪裏還能坐的住?


    有一個算一個,皆是往下一拜,嘴裏急唿著“郎君使不得……”


    李承誌暗暗一歎:有什麽使不得的?


    便是終有一日,有那麽一絲可能會讓他們封妻蔭子,但眼前的這些,到那時又能活下幾個?


    更何況,河西的局麵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成功性不知又降低了多少。是不是真有那一天,就連李承誌自己都不知道……


    但這話是打死都不能說出口的,包括在李鬆等人麵前都不能說,不然軍心絕對立時就散。


    李承誌也隻能咬著牙往前走……


    他硬是擠出幾絲笑,半開玩笑的說道:“都是一群粗胚,便是累不辛苦,也定會憋的辛苦吧?”


    眾人一愣,隨即哄堂大笑,似是要將氈帳都要掀翻一般。


    就是這麽一句,所有人都感覺李承誌與他們的距離突然就近了好多,不再是那位神人如玉,多看一眼都會自慚形穢的神仙人物。更不是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大帥,而是能與他們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的父兄、至親。


    其實自起兵後,李承誌一直都在以身做則,從來沒有那一頓,比這些兵頭吃的好過,住的好過。


    除了必要的應酬,比如招待楊舒、張敬之等人外,這些人吃什麽,李承誌吃的就是什麽……


    還有他那愛兵如子的名聲,也絕對不是吹出來的。


    看看白甲營從頭到尾死傷了多少,就能一目了然……


    不過為了保持統帥的威嚴,以往的李承誌很少會有這般平易近人的時候。


    看他突然這般和藹,這些將領突然就想起了李承誌以往的諸般好處,再想他數日疾奔兩千裏,不辭勞苦的來安撫他們,這些將領笑著笑著,眼中就泛起了淚花……


    李承誌也跟著心裏一熱,壓抑著悸動,樂嗬嗬的說道:“莫慌……至多兩月,爺爺就能給爾等每人都配一個婆娘……包括兵卒,人人有份……”


    李鬆渾身一震,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都以為,郎君是不是發燒了?


    郎君該不會是忘了營中有多少兵吧?


    四營戰卒,一營白騎,整整五千……


    除了搶,他委實想不到李承誌能有什麽辦法?


    但即便是搶,即便搶完河西三郡,有沒有這麽多女人?


    底下的軍將就像是在聽神話一樣,直愣愣的看著李承誌,一時竟不知是該信還是不該信?


    若說隻是給他們這百八十個頭目解決一下倒有可能。


    或是就近搶來一些婦人,比如那些胡族,再在軍中立一女閭,也不算很難。


    但要說讓這五千多士卒全部在此成家?


    說什麽笑話?


    人從哪裏來?


    “慌什麽……郎君我何時妄言過?”


    李承誌瞪了李鬆一眼,又看了看堂下那一群有如石化的軍將,笑嘻嘻的說道,“放心,郎君我定然是說到做到……”


    是張敬之向他提及,涇州會有數萬亂民被流放河西時,他才想到的。


    無論男女,這四五萬口亂民的流放之地隻會是邊鎮,而武威鎮與酒泉早已裁撤,那整個河西就隻剩遠在西陲的敦煌鎮了。


    也不管能有多少人活著能走到敦煌鎮,到時定是男的全部充軍,女的則有兩成的可能會被充為營妓,八成的可能,會被敦煌鎮將賣給胡商。


    隻有背景強大,族親顯赫者,才會幸免於難。


    比如李韻的堂弟,襄武惠侯這一脈當年因造反,舉家數十口皆被流放武威鎮,若不是由李其庇護,十成十也是這個下場。


    但這是極少數,萬人中都不一定存一。


    李承誌便想,與其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女眷被充做軍妓,或是被當牲口一樣的販賣到西域,為何不能將她們救下來?


    配給兵將士卒做老婆隻是其次,能不能穩定軍心都且不提。


    萬一自己造反無望,至少也能讓這數千士卒在這繁衍下去。以後無論中原如何亂,這些兵卒的子孫後代至少能替漢家江山守住北地的門戶……


    再退一萬步,隻從救這些婦人於水火考慮,李承誌都要這麽做。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牲口……


    也和聖母不聖母沒半毛錢的關係,而是李承誌做人的底限。


    ……


    要與張敬之偷人的事情,自然暫時還不能讓這麽多人知道,所以這些將領眼睛都藍了,李承誌都沒解釋一聲。


    “抬上來……”


    聽李承誌一聲唿喝,眾將又見李睿抱著一支木鬥走了上來。


    鬥不算大,標準的一鈞鬥,上麵蓋著紅布,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東西,但看李睿的樣子就知道不輕。


    但沒等他們猜疑多久,李承誌便讓李鬆掀開了紅布。


    隨著紅布掀開,帳中突然一亮,就如升起了萬道霞光。


    又如看到了雨後的彩虹,流光四溢,眾人隻覺又豔又亮,上百號人,竟都不約而同的眯起了雙眼。


    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一層五顏六色,迷幻至極的光茫……


    這些人中,九成都是李氏子弟,自小就背誦《詩經》,《離騷》自然也背過。


    看著這一鬥珠寶,他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其中的詩句:折瓊枝以為羞兮,精瓊爢以為粻;為餘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


    不,似是比詩中描寫的還要美……他們發誓,從沒見過這麽美的珍珠。


    這些人當中家境最好的是皇甫讓,名符其實的涇州豪強。上好的美玉、寶石他戴過不少,但何時見過色彩這般豔麗,光蘊如此靈動,一顆中竟似有好幾種顏色的寶石?


    一時間,帳中竟然鴉雀無聲,隻聽到山風刮著氈帳,以及微不可察的心跳聲。


    足足沉寂了十數息,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帳內猛的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李鬆鐵青著臉,心疼的都快要滴血了。


    此時,也就隻有他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又是從何而來的。


    琉璃!


    便是郎君,也隻煉了兩鬥而已……


    拿都已經拿出來了,還有收迴去的道理?


    李承誌不顧李鬆勸阻的眼神,輕聲笑道:“不要那般沒出息,琉璃珠而已……就當諸位的餉糧了……”


    一群粗漢眼珠子全突了出來。


    琉璃珠……而已?


    西域胡商向長安、洛陽行商,涇州是必經之地,所以這些人所以大都見過琉璃是何物,也有的買過,像皇甫讓。


    但那些琉璃不管大小,至多也就比上好的白瓷亮一些,至多稱的上“潤”,離“透”還差著十萬八千裏。


    而且顏色大都單一,九成以上都是白色為底,少許會夾雜一些其它的顏色,而且鮮見有兩種顏色以上的。


    即便是那一種,雖不敢說價比黃金,但拇指的一顆,換一斤銅或兩石糧也綽綽有餘……


    更何況是這種近有雞子大,還透如水晶,其中偏又異彩奪目,迷幻致極,五顏六色的琉璃珠?


    說實話,要不是李承誌說出來,誰都不敢認這是琉璃。


    士族門閥不好說,但若是賣給奚康生這樣的鮮卑貴族,翻十倍都絕對搶著要……


    “死物罷了!”


    李承誌輕描淡寫的一笑,又指指李鬆:“分下去吧,每人十顆,折俸一年……”


    眾人一愣,猛覺一股熱血直往頭上湧:像胡保宗那樣的七品校尉,年俸也才是十二金(銅),用這麽一顆抵都夠了。


    但自己一年竟然就有十顆?


    李鬆心疼的臉上的肉直抽抽。


    郎君不是早就入了城,也早已見過二郎和夫人了麽?


    為何還能任由郎君將這樣的寶物拿出來敗?


    正抱怨著,又聽李承誌說道:“嗯,還有一鬥……不過比這要小許多,所以每卒一顆,應是夠了……”


    李鬆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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