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兒子還在,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顧念該是一個多麽孝順懂事的好兒媳婦呀!


    每到夜裏,李芬不止一次這樣偷偷做夢,但她明白,這隻是自己的臆想,過去的時光不會倒退,做過的事不能後悔,所以,人每走一步路都應該想得清清楚楚,不求步步為營,隻求問心無愧。


    小護士想把病人扶到床邊,“秦阿姨,你休息一會兒吧,剛才練了半天了。”


    李芬卻搖搖頭,“不行,我要抓緊一切機會練習走路,再過幾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什麽日子?”


    李芬眼底滿是淒涼的柔光,“是我兒子小朗五周年的忌日,我要和念念一同去掃墓,我不希望他看見媽媽現在這個樣子,我不要他生前時時牽掛,死後也不安心。”


    “哦,好吧!”特護病房都是高級護士,照顧病人甚至比子女都盡心,“那您注意點,如果哪裏不舒服,必須馬上歇息。”


    “嗯。”


    李芬在小護士的攙扶下刻苦練習,殊不知,幾天後,一個巨大的驚喜正等待著自己。


    與此同時,顧念到達醫生辦公室後,才知道李芬的主治醫正在一樓的康複大廳,幫另一個病人做體能訓練。


    於是,她隻好轉乘電梯,直奔樓下。


    這天恰好是周末,來醫院訓練的病人特別多,大廳內的各種器械前都排著長長的人龍。


    顧念索性直接進去,一個接一個地方找,她走到最裏麵一個角落時,一道熟悉又陰冷的女聲陡然傳來,“輕點輕點,手這麽重,都弄疼我了,你這笨手笨腳的樣子,連腳都不會洗,還當什麽護工啊!”


    顧念倏地頓住腳步,下意識向那邊探望一眼,這是康複科的一個角落,醫院專門設立的足浴區,在這裏病人們可以隨時泡腳,以利於血液循環,增加治療效果。


    遠遠地,她看到一個纖秀單薄的背影坐在輪椅上,身前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正蹲在她麵前的地上,似乎在幹活。


    周遭圍了不少人,都瞪大眼睛,一副活見鬼的樣子,指指點點,小聲說些什麽。


    這個地方是開敞的訓練區,兩邊安裝了各種康複器材,一排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正整齊地站在門口,小聲議論,“都五年了,她為什麽還不能站起來?”


    “這樣下去,將來肯定會癱瘓的。”


    “是啊!醫生也說她的肢體沒有問題,通過正確地鍛煉,有能正常行動的希望,隻是,她好像更多是內心的問題。”


    “對,她有病,心理變態,你們看她有事沒事就發脾氣,大唿小叫,又大又罵的,何時拿咱們當成人看啊!”


    “管她呢!有豐厚的酬勞就行,咱們暫時忍氣吞聲吧!”


    正在工作的女護工麵露難色,但態度還是非常得好,試探著問道,“大小姐,已經五年多了,您的腿真的還疼嗎,會不會是錯覺呀!”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便挨了重重一巴掌,唇角流出血絲。


    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議論的聲音也更加大了。


    “放屁!我的腿能不疼嗎?它受傷了,因為是很嚴重的車禍,才導致不聽使喚的,我每天都能感覺到鑽心的疼感!”那女人簡直要氣瘋了,她最恨旁人說起自己的腿,眼前的小護工無疑犯了忌諱。


    小護工沒想到自己說句開導人的話也能被打,她非常委屈,憋著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還是繼續低頭做事。


    “你這是不願意伺候我,故意擺臉色給我看嗎?”那女人抬起腿,踹在對方臉上,一腳將小護工掀翻在地,“滾!立馬給我滾!你不想服侍我,有的是人排隊上趕著作我的護工,這年頭隻要有錢什麽事都能辦成。”


    小護工登時被罵哭了,她捂著嘴,抹著眼淚跑開了。


    那女人卻沒有什麽反應,接著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我腿疼,有喘氣的,就再滾來一個,給我按摩!”


    門口的幾個女護工都麵麵相覷,顯然誰也不願頂風上,肯定是非打即罵。


    這樣一來,她們你推推我,我望望你,最後把一個剛剛工作沒幾天,最年輕的小姑娘,硬是給推了出來。


    那個小護工哭喪著臉,走一步退兩退地磨蹭,就是不想靠前。


    “快點給我來人,都是死的嗎?”輪椅上的女人,聲音叫囂。


    顧念很快認出來那個人,她眯了眯眸子,一絲煩躁襲上心頭。


    她拍了拍小護工的肩膀,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隨後代替對方,緩步靠近。


    顧念剛剛在輪椅前蹲下身子,但眼前的一副景象,驚得她一身冷汗,連手指都微微發抖。


    “還不洗,想什麽呢,找罵?”那女人依舊雙眸緊閉,說話陰陽怪氣。


    顧念穩定情緒,深吸氣,一陣水聲嘩啦啦響起。


    她並沒有碰觸對方的身體,隻是一味挑起水花,掀起陣陣水浪。


    “嗯,”那女人享受地哼了一聲,裝腔作勢地說:“還是你按摩比較舒服,比剛才那個蠢貨強多了。”


    顧念冷唇勾起,嘲諷一笑,起初她還以為對方是傷勢嚴重,患處舊疾複發,目前看來,這個女人就是有心折騰別人。


    那女人昏昏欲睡,似乎聽到對方的嗤笑,沒有睜眼,眉頭一擰,“水冷了,換一盆。”


    這幾個小護工是花大價錢雇來的,就是為了照顧病人的起居飲食。可是自己卻將她們當成出氣筒,發泄積壓在胸口多年都無法宣泄的怨氣。


    顧念重重一嗤,將對方的“雙腳”抬起,順手把腳盆抱住,站起身來。


    那女人燕語鶯聲,“水不能太熱,我怕把我的皮膚燙壞,將來上台有影響。當然,也不能太冷,我畏寒……啊!”誰料話說到一半,一盆冷水兜頭而來,徹底淋醒了她的美夢。


    那女人堪堪睜開眼,認出眼前人時,已然驚得說話都不利索,“顧,顧念?”


    “是我,唐箐,五年不見,你變成結巴了?”


    唐箐驚懼不已,“你,你怎麽在這兒?”


    顧念冷笑,“路過,聽到這裏有熱鬧,就順便過來看看,沒想到竟然遇見了熟人。”


    唐箐愣了片刻,迅速反應過來,她別看臉,依舊擺出一幅盛氣淩人的姿態,宛如還是從前的唐家大小姐,“想來看我的笑話?哈哈哈,不好意思,你一定會失望的,我過得很好。”


    “真的嗎?”顧念眸光一暗,抬起腳朝著對方的雙腿狠狠踢去,“這樣好嗎?”


    “啊,疼死我了!顧念,你在幹嘛?該死的賤人!”唐箐叫罵出聲,“別以為你成了時太太就可以隨意欺負人,我要告你毆打殘疾人,我要讓你坐牢,我要讓你名聲掃地!”


    顧念似乎沒聽到她的威脅,依舊用力猛踹,直到不久之後,兩條假腿從結合處生生脫落,才冷笑著停手。


    她彎腰將那條假肢拾起,表情冷傲,“唐箐,這樣還會痛嗎?”隨後“砰”地一聲,把義肢扔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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