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胡先生不遺餘力地介紹這位出自出名門的高級軍官,讚美之詞溢於言表。


    唐振華笑容溫和,謙虛迴應。


    顧念的兩隻耳朵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是看著屏幕上兩個人的嘴,一張一合,聽雷般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麽。


    她的唇瓣泛出涼薄的笑意,一個為了外麵的女人拋妻棄女的男人,說到底能有多優秀多善良?


    “說來,我認識唐少校還是許多年前的一次機緣巧合,那時,有位熊貓血的小姑娘被車撞倒,急需用血,”胡先生繼續鼓吹,“唐少校托人聯係到我,希望協會派相應血型的誌願者去支援,可是我帶著會員們趕到的時候,傷者已經被救治脫險了。”


    聽到此處,顧念心驚肉跳,時林昆所說的救了她的解放軍叔叔究竟是誰,真的也在現場嗎?


    “是唐少校提前去了醫院,他不但親自輸了血,還出了手術費,連姓名都不留,之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周遭立刻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顧念有一瞬間的晃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複雜又驚異,拋棄自己的父親又見義勇為地救了自己,這事攤在誰身上都一時無法接受。


    胡先生的話說到這兒,唐振華突然變了神色,他沉著臉,態度不太高興,“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好好好。”胡先生自知言多必失,急忙另啟話題,“唐少校快入席吧!”


    於是乎,台上的兩個人隨著工作人員的指引,坐上了貴賓席。


    隔著幾張桌子,許多人起身去唐振華身前敬酒,他看似脾氣很好,態度溫溫和和地迴應。


    顧念迴想身在唐家的那幾年,父親不但是好丈夫,好兒子,好兄長,而且對她也十分寵愛,甚至母親說自己兩句,他都會出言維護。


    真真應了那句話: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慈愛到無可挑剔的父親,卻有了小三,視原配妻子和親生女兒為弊履。


    顧念突然想知道唐振華和那個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情形,是不是也像從前那般疼愛新妻,寵溺孩子。


    倏地,耳邊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矮胖阿姨望向貴賓席一臉花癡像,“這麽完美的男人,他的妻子一定也很完美。”


    高瘦阿姨說:“唐少校的妻子是名軍醫,名叫朱玲,兩人門當戶對,據說朱大夫長得跟唐唐美人一樣,都是出了名的大美女。”


    矮胖阿姨吃味,撇撇嘴,“再漂亮又怎麽樣?又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聽說唐唐美人根本不是唐少校的親生女兒,是收養的。”


    “那還真不一定,唐少校特別疼女兒,”高瘦阿姨說道此處,故意壓低聲音,“剛才胡先生說的那些你還有印象吧!”


    “為小女孩獻血付藥費的事?”


    “對。”高瘦阿姨神秘兮兮,左右看了看,“那天我也在醫院,其實撞了那小姑娘


    的不是別人,正是唐少校的養女唐唐美人?”


    “什麽?”矮胖阿姨驚呆了,筷子掉在桌子上,“那她為什麽不自己救人?”


    “唐唐美人那時還沒成年。”


    “你的意思是唐少校的女兒,不但肇事逃逸,還沒有駕照?”


    高瘦阿姨點點頭,“據說唐唐美人害怕承擔人命官司,便給父親打了電話,唐少校立刻從部隊趕迴來,直接去了醫院,為了擺平這事又是獻血又是出錢的,唯恐女兒受到一點牽連。”


    矮胖阿姨一改適才的崇拜之色,不屑地哼了哼,“還當他是什麽舍己救人不留名的英雄呢,原來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居然幫犯法的女兒逃脫罪責,白披了一身綠皮。”


    “可不,這事若是曝光,不禁唐唐美人有牢獄之災,就連唐少校也會被部隊開除軍職。”


    “據說唐振華是二婚,我猜唐唐美人就是唐少校和朱大夫搞破鞋所生,他們怕背上婚內出軌的證據,才對外宣稱是養女。”


    “作孽呀!這種人晚上能心安理得地入睡嗎?”


    “哎,老天有眼,善惡到頭都有報應!”


    兩位阿姨站在道德高地,對醜惡現象進行了強烈的譴責,都是很解氣的樣子。


    然而,她們都沒有注意到相鄰的女子,渾身散發出陰鬱氣息,握住筷子的手骨節青白,手腳冰涼。


    原來,這就是那年救人的真相。


    顧念被或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撞得生死未卜,爸爸擔心影響大女兒的前途,枉顧小女兒的性命,出麵擺平了!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諷刺的事,她心目中那個高大偉岸的救命恩人,徹底被摔得粉碎,清風吹起,連骨頭渣子都無影無蹤。


    身後又傳來吵鬧聲,不知何時,唐振華居然來到桌前。


    原來,唐少校覺得大家都來找他敬酒太麻煩,索性在胡先生的介紹下逐個桌子迴敬,此時,已經來到最偏僻的桌子。


    大家都站起身,與唐振華碰杯套近乎說祝酒詞,隻有顧念被太多事實震驚,傷心到不知所措,傻呆呆地坐在那裏。


    矮胖阿姨好心碰了碰她的胳膊,“輪到你了,小姑娘。”


    顧念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到一身戎裝的男人身上。


    唐振華也迴望著她,眼神深邃。


    十八年未見,他變化不大,依稀還有原來的樣子;但她卻已經由掉牙的小女孩變成落落大方的窈窕淑女,完全認不出了。


    唐振華雖然覺得對方眼熟,卻也沒想太多,隻是揚了揚酒杯,率先開口,“祝你學業有成吧!”


    顯然,他把她當成在校大學生了。


    顧念抿唇一笑,頰邊酒窩深陷,她要如何告訴他,自己早就無錢輟學了,“祝您每晚都能睡個安心覺。”


    此言一出,一桌人聽了剛才故事的人,全都露出尷尬的神情。


    胡先生忙打圓場,“唐少校,我發現您和這位小姐長得很像,都有大酒窩,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紛紛打望,不約而同地表示同意。


    不知是誰問了一句,“這位小姐,你貴姓?”


    顧念冷冽一笑,她剛想迴答,門外卻傳來一陣哄亂的響動,似乎有什麽重要人物又到場了。


    胡先生拉著唐少校去迎接,而唐振華則一步三迴頭,走出好遠還望著顧念,心頭泛起困惑。


    忽而,一道甜美的女聲響了起來,“爸爸,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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